黑白朱元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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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臣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
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戡定诸雄,息民于田野。今地周回二万里广,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亦不敢不告上帝皇祇:
是用明年正月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帝祇,惟简在帝心,如臣可为生民主,告祭之日,帝祇来临,天清气清;如臣不可,至日当烈风异景,使臣知之。
朱元璋把上帝是否准许自己称帝,押在了那天的天气如何之上,刘伯温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不过,他仍信心十足,相信那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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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捎带卖弄才情(1)
朱元璋在迁居新宫,祭告天地后,放下政务,每日到应天城里去微服私访,听听百姓对他登基的反映,看看百姓的生活,体验一下他多年未曾体验过的民间节日气氛。
因他要称帝,又恰逢过年,便传令公卿士庶,要求城中家家户户都贴上春联。
朱元璋来到一家府第门前,见一群人围在那儿看门上贴着的一副大红洒金笺纸对联,那上面用道劲的大字写着:
国朝谋略无双士;
翰苑文章第一家。
他立即微微一笑,知道这是陶安的家,那副对联就是他挥毫写了赐给陶安的。他见围观的人在称赞那对联写得贴切且有气势,字也骨架非凡,不禁暗喜。
他沿着大街,一路观赏,见街面人家,确比往年要富足一些,这从他们门面的装饰和出入各人的衣着上可以看出。他还特地借口问路,闯入一户平常人家,看见他们的饭桌上居然有鱼有肉,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
他走到富道桥边,见那家有名的富乐院妓馆中伺候的男子都戴着绿头巾,腰上系着红搭膊,足穿猪毛皮鞋。偶尔出门办事,也个个规规矩矩地在道路两旁的左右行走,不敢走在路中间。那些娼妓则头戴皂冠,穿着皂褙子,十分寒碜。这些,都是他命令这么做的。因尊卑贵贱有别,必须严格区分,娼妓人等吃皮肉饭,最为下贱,更不许越礼,逾分则严惩。
有一次,朱元璋宴请即将出征的傅友德,叫叶国珍陪酒,这是对叶国珍颇为赏识的举动。
谁知叶国珍竟带来一个漂亮的娼妓。他叫她脱掉皂鞋、褙子,穿上华丽的衣服混坐席间。
没想到这一切被朱元璋手下的检校看见,立即报告了朱元璋。朱元璋脸色涨得通红,气得将酒杯摔碎在地上,立即叫卫士将叶国珍捆起来,将那娼妇的鼻尖削掉,两人一起锁到马坊里。
叶国珍感到受辱,嚷起来:
“死就死,何必把我同贱人锁在一起!”
朱元璋恶狠狠地说:
“你不遵我分别贵贱的号令,故要将你同这贱人锁在一起羞辱你一番,看你还敢不敢!”
后来,他下令打了叶国珍几十鞭,并发往瓜州。这一下,朝中再无人敢逾礼行事了。
他继续前行,看到一家说书场的门上贴了张“省委教坊司”的大红招子,他的脸立即阴沉下来,下巴向前翘出老高,咬牙骂了一声:
“贱人小辈,竟敢打官家招牌,不是找死!”
立即叫紧随在身边护卫的小先锋张焕:
“将这贱人捆起来,丢到井口去!”
张焕呼地冲进屋里,将那说书乐人张良才一脚踹倒在地,捆绑住双手,将他带到街边的一口井边,倒提着扔入井中,活活淹死。
走出老远,他犹自恨恨不已,一直走到徐达的信国公府第门前,怒气方才化去。
他见徐达的大门上,贴着他亲赐的两副对联。一副是他早几年写给徐达诰文中的句子:
从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
来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
另一副是近日徐达挂帅北伐时赐予的,上面写着: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
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那门前,也围满了围观的人,有几个饱学儒生正在议论徐达的功劳,然后伸出拇指夸奖道:
“这两副春联气势宏伟,将主人经历功绩囊括无遗,可称得上全城第一!”
朱元璋听了颇为高兴,刚才的不快全化为了云烟,飞入了九霄云外。
他在徐达门前稍作停留,即转入一条小巷,他要看看小户人家挂的是什么春联。对那写得精妙的,他都要驻足欣赏一番,并叫随从把地址记住,准备给点赏赐。
一路走来,他看到一家门前什么也没挂。他想弄清这家为何没有遵旨行事,便独自闯进门去,与那家主人聊起了家常。那家户主见到这么一个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不速之客,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又有几分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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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捎带卖弄才情(2)
朱元璋先问得他是个阉猪的,说道:
“这城里家家都贴上了春联,你为何不贴?你不知这是皇上的旨意,要让万民同庆吗?”
那阉猪匠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
“唉,我们整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的是难以说出口的活计,哪个肯给我们写春联哟!”
朱元璋一听,心中痒痒的,便说:
“不是不肯写,只怕是没本事写。这么着吧,你去借副笔墨,买张红纸来,我给你写。”
笔墨纸张拿到后,朱元璋略作沉吟,然后笔走龙蛇,用遒劲的笔触,写出一副对联:
双手劈开生死路;
一刀割断是非根。
待墨迹干后,朱元璋叫他把它贴到门上。那过往的行人见到,无不驻足观赏,称赞道:
“这对联写得巧妙,既切合主人所操之事,却又无一俗字,高雅精致,真是大手笔。”
朱元璋不禁踌躇满志,得意地对张焕说:
“你听听,朕本是田家子,未曾从师学文,接受过指授,但读书作文,顺畅自然,明白显易,通道术,达时务,胜似那饱学老儒许多,这难道不是上天授我吗?”
张焕十分机灵,忙说:
“陛下岂止是胜过那些老儒,依我看,连那宋濂老先生也比不上陛下。有一回,我听他说,陛下常叫他去笔录圣言。陛下出口成章,一口气便可拟成一篇文稿。他说陛下的文思沛然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我还听宫中王公公说,有一回深夜二更,陛下把他叫去,要和僧人文康的《托钵歌》,他和另一个公公捧着诗稿跪在跟前,陛下口中读,笔下和,运笔如飞,一餐饭的时间和诗就写好了,真是神人。”
朱元璋本对自己的文思敏捷,能立马成章十分得意,听张焕这么一说,正搔到了痒处,不禁呵呵大笑起来,说:
“好小张子,想不到你还懂点奥窍,大概也有些天分,明日送你到国子监去学几天,当个学士也罢,不用天天跟在朕跟前操劳了。”
张焕却说:
“谁要去国子监,做那个酸秀才。学得那股酸气呀,作诗作文,小家子气,哪像陛下的诗文,思如泉涌,气势雄浑,足可包容天地,无人可比!”
自古以来,哪个有点地位的人不喜人拍马屁?只看你会拍不会拍。朱元璋也是个人,听到这号不穿的马屁如何不喜,得意得仰面一阵呵呵大笑,那声音震得小巷里嗡嗡作响,大家都惊异地望着他,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他兴犹未尽,又来到这家门前,想再欣赏一下他的杰作,再听一听人们对它的称赞。谁知那大门上的对联却不翼而飞了。
他心中一沉,立即推开那家大门,闯了进去,问道:
“那对联呢?如何不见了?是不是被人偷走了?”
那阉猪匠却纳头便拜,说:
“皇上,小民有眼无珠,昨日不知圣驾光临,多有慢待,望皇上恕小民之罪。那副对联,因是御书,故赶紧揭下,高悬中堂,此后当每日燃香祝圣,谢皇上天恩。”
朱元璋大喜,便赏给他五十两银子,令他改行另择一职业。经过朱元璋这一番倡导,除夕时题写春联的做法,便在中国民间流传开来。
通过这次微服查访,朱元璋对民情民心有了体察,他知道百姓对自己的敬仰,登基称帝的心情更为迫切。不过,看看那天公却不作美,连日来,竟大雪不止。城中乡野,钟山之巅,全是一片晶莹洁白。那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团团雪花漫天飞舞,搅得天地间一片混混沌沌。
朱元璋心中不由得阵阵紧缩。他把自己登基称帝是否合天意全押在天气之上。天公如此不作美,“烈风异景”,难道是天帝不允自己称帝?
他全身泛起一阵战栗。
他夺过皇冠自己戴上,皇位是自己打下来的,岂能假手他人(1)
随着登基时间的迫近,朱元璋被那天气折磨得面容憔悴。没想到,到大年初一,那除夕夜犹在大雪纷飞,北风怒号的天气突然转变了:北风顿止,大雪停歇,只是阴霾未散,满天阴沉沉的,晴、雪尚在两可之中。
朱元璋脸上现出了十几天来从未出现过的笑纹。他立即饬令百官执事以戒慎诚敬之心侍奉上帝鬼神,谁个惹怒上天,妨碍登基大典,严惩不贷。
看来上天真个是看中了朱元璋,要他来治理中国。到正月初四,阴云齐敛,天空一碧澄澈。早饭过后,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整个大地被照得一片金灿。
朱元璋不由得心花怒放,立即传旨赴南郊祭天。
按照李善长进呈的即位仪礼表,即位有如下仪式,步步都需严格遵行:
先告祀天地,礼成,即位于南郊,丞相率百官以下及京城百姓拜贺,山呼万岁。礼毕,至太庙,奉上册宝追尊四代考妣,仍告礼社稷,礼毕,还。再着衮服登奉天殿,接受百官上表赞贺。
朱元璋历来是个我行我素之人,这次却严格遵照仪礼表,亦步亦趋地进行,不敢有丝毫违背。
卤簿出城,旌旗蔽空,浩浩荡荡向南郊天地坛逶迤行去,应天城中倾城围观。
从新宫到天地坛的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上面撒满了细碎、干爽的黄土,卤簿仪仗、侍臣护卫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觉得心中痒痒的,十分舒服。
朱元璋的心情又归复了平静,他满脸严肃,不时打量着沿路直立排列的护卫,前后簇拥的无数旌旗,和那漫山遍野被阳光照耀得金光四闪的白雪,心神不由得为之一旺。
他想起了孤庄村的放牛坡,想起了父母的坟庐,想起了皇觉寺的古灯,想起了云游时栖身的山洞,也想起了郭子兴、被杀的叛将邵荣,还有陈友凉、张士诚、方国珍……无数的往事一齐涌上心来,他仿佛听见了岁月流逝的声响,最后,汇入了这卤簿仪仗行进的脚步声中,有条不紊地向着皇位走去。
他想,这就是天意,这就叫天命所归。
他的目光落到了远处萧瑟的茅屋,落到了那衣衫褴褛,缩头缩脑,袖手围观的农夫身上。
他眼中现出了悲悯之光。他想,天下疮痍,民生疾苦,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正在身边匆匆走着的太子朱标身上。他已是满头大汗,嘴里不时呵出团团白气。他心中泛出一股爱怜之情。是他不准太子骑马,更不准他坐轿,而叫他步行的。他怕他们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在这大喜日子里,有意让他吃点苦头,体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