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天澜录-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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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们不敬前辈!好,话已说完了,今日我们只当没见过,您好自为之。”说完长袍一振,转身就要走。林路看了姬老汉一眼,也转了半个身子过去。
姬老汉喝道:“且慢!”那二人定住身子,看向姬老汉。姬老汉道:“怪我行事不密,让你们看出卖面条的姬老汉便是飞贼姬有容。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今天你们两个就不要走了。”
张随心头微震,原来这老汉就是叛出公门的侠盗姬有容!传说中姬有容曾是太宗时的一名捕快,功勋卓著,年纪不大便调到京城做了一名“金领捕快”。这是捕快里的最高级别,领口用特制的黄线绣成,总共也不过几百人,整日里明察暗访,专门负责京城的城防治安,个个都是地方上身经百战才选拔出来的顶尖人才。一名“金领捕快”,从五品的官衔却能领从四品的俸禄,如果到了下面查案,即使是知府、知州也不得擅自干预阻挠。当然,这些人能被召入京城,当然是知道轻重的,并没有听到有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事情。若是在这一职位上做得优秀,还有机会调入大内侍卫队,直接为皇家办事。这侍卫队的福利水平不用说就更高了。
这本是一件前途无量的差使,虽忙碌却很充实,虽辛苦却有意义,而且资历越老便越是吃香。可姬有容调入京城几年后,在一天夜里提了桶红漆在京师正中的皇城门前那片广场上写了一篇檄文,把一些权贵、贪官、刁吏的不法事迹全部有名有姓地写了出来,还大骂了一通当今的关系网,就此弃官而去。当时这件事弄得天下皆知,算是狠狠地抽了朝廷一巴掌,太宗皇帝龙颜震怒,罚了所有金领捕快三个月的俸禄。姬有容潇洒一番之后神龙首尾,人莫能知其行踪,只听得他劫富济贫、仗义疏财,很做了几件大事。时至今日,他已是一名被通缉了二十多年的重犯。
葛长生盯着姬老汉,道:“林路,你回去多叫几个人。”林路见状笑道:“生哥,这老头子哪值得您亲自动手?我来就够了。”不由得葛长生再说什么,抬步向姬老汉走去。右手从怀里抽出一把宽面短刀,左手解开外面的宽袍任其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的贴身短衣。葛长生皱起眉头,似有不满,背过脸去撇了撇嘴,但仍是严密观察着情况。
林路笑道:“姬老爷子,我到京城,已经整整一年啦!”姬有容没说什么,把挑子上的扁担取了下来拿在手里。二人距离现在已经不足六尺,林路边走边道:“承朋友们看得起,称我为‘金鳞鹿’,可我无功受勋,一直甚觉不安。今日,便要借前辈项上人头来作个定心丸!”
姬有容叹道:“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拿别人的人头来换?好罢,你若有本事,便来拿去。”林路这时已经走到姬有容面前不远,冷笑一声,短刀当头劈去。姬有容举起扁担去挡,林路那刀来势忽变,削向姬有容腰间。姬有容扁担一竖,只听“当”的一声响,那扁担上一段竹节爆裂开来,露出中间的精钢。原来这扁担中间竟藏着一根精钢棍。
两人既已交手,姬有容毫不客气地将一路棍法舞得虎虎生风。他适才挑着那么累赘的一个挑子都看不出有不支之态,此时当然更加自如。林路刀法极快,每一路都要变上好几变。一般来说短兵器和长兵器对敌之时很难占到优势,可林路仗着快而多变的刀法,居然和姬有容斗了个不相上下。
葛长生好像怕冷似的,裹紧了身上的厚袍,一边目不转睛地观战一边一点点向前挪去。
此时本朝采用的升迁制度是“功过相抵”,并不单纯看某一件事的对错成败,而是纵观这人生涯中所有的成绩和过错,对比计算之后再决定职位的调动。眼看京城暗流涌动,即使是最顶尖的诸多金领捕快也难免惴惴不安,惟恐一个疏忽生了错,便要遭到惩斥贬谪。而姬有容正是在逃数十年的重犯,此番若能将他擒下,不用说正是大功一件,正如得了一个护身符一般,纵有什么惩处也不至太重。是以葛长生适才要支开林路,而林路不待葛长生出手便急急上前,都是抱了争功的心思。
姬有容年纪虽老,力气仍旺,棍法大开大阖如汪洋倒灌。林路手持短刀,无从卸力,那精钢棍上的劲道便结结实实地顺着刀身传到手上来,二三十招后,林路不由右臂微微发酸,不敢正面硬接,由是慢慢落了下风。他眼角瞥到葛长生似有出手之意,大是焦惶,奋力迎战。
姬有容拉个弓步,整个身体如同弹簧一般,力由地生,又顺着身体不断振幅传到双手,一记横扫击向林路腰间。腰部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环节之一,林路不敢怠慢,右手极力抓紧刀柄,左手撑住刀面,硬生生地挡下这一击。金铁大响声中,林路手中短刀瞬间弯折,他整个人向旁跌出三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有容。姬有容这时脸颊发红、微微喘气,一脸不服老地看着林路。
葛长生见状,叫道:“姬先生,晚辈来会会你!”说着整个人“嗖”地从长袍中蹿出,一眨眼就到了姬有容面前,双手各持一支判官笔击去。那一领长袍在原处呆立片刻,如同一人被抽走了筋骨般瘫落在地。
姬有容正拄着精钢棍站在那里,见葛长生出手甚快,右手一抖一振,那精钢棍嗡嗡作响,竖着迎向葛长生面门,以慢打快,以攻为守,将这招化了开去。葛长生先手不失,双笔如同啄木鸟的两只尖嘴,不停歇地攻向姬有容身上各处**道。林路在一边调息片刻,看看手中被击弯的刀,走到旁边随便砍了一棵小树,斫去枝叶,将一头削尖,制成了一根长矛。他手执这根木矛,上前夹攻姬有容。
姬有容适才使出大力,此刻已显出疲态,两个少壮的金领捕快这么一个近身、一个远战地夹攻,逐渐抵挡不住。有过几招,左支右绌,且战且退,那挑子也顾不上了。
葛长生道:“姬先生,你英雄了一辈子,爱名如命,定然不肯随我俩前去销罪。看在大家同门兄弟的情义上,今日我便送你一个圆满罢!”说着手下加力,左笔戳向心口,右笔斜划面门。
姬有容面红如潮,紧咬牙关。上身略仰堪堪避开一笔斜划,同时左脚一踢棍梢,将精钢棍踢在胸前,“叮”地一声挡住那当胸一笔。葛长生右笔从他面前掠过时,削断了他一丛飞舞的鬓发。林路一矛刺出,戳中姬有容左腿。
他这一矛若刺姬有容右腿,只怕姬有容此刻已经倒在地上了,葛长生再上去补一笔,结果可想而知。只是林路见葛长生即将建功,反而放缓了攻势,不愿葛长生抢得头功。
姬有容左腿中矛,怒喝了一声,倒拖精钢棍转身飞掠而去。葛长生和林路哪肯放过?足尖点地,脚下生尘,如风般追了上去。张随恐姬有容有失,也从后掩了上去,顺手在地上一捞,将林路弃在地上的那把已经弯折的短刀捡起。
姬有容和两位金领捕快激斗半晌,此刻日头已偏西了。姬有容一路跑去,偶尔忽然回身挥舞几棍,将那两人逼退几步。捕快练的就是追人的功夫,这金领捕快当然更加了不得,尤其是那葛长生,从未离过姬有容身后四尺。这两人就如同见了血的蚊蝇一般,姬有容怎么也摆脱不掉。
前面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残破老旧的轱辘,原来是口枯井。姬有容在枯井边上气喘吁吁地停下,葛长生大喝一声,猛然提速。姬有容刚刚回转身,葛长生一笔当头砸下,姬有容拿捏不住精钢棍,被葛长生击落在地,自己退了半步。林路见姬有容兵刃被击落,连忙向这里冲来。
葛长生见姬有容难当自己对手,心头窃喜,正要下杀手,忽然见到姬有容眼睛精光四射,不由一惊,捕快的敏锐直觉让他感到一阵揪心的危险,一阵极度的不安瞬间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张随在一旁看得清楚,姬有容兵刃脱手,眼看已撑不过葛长生三招,却忽然从腰间拔出那只铁勺,一勺向葛长生头上扣去。谁也不曾料想到那铁勺的边缘竟然被磨得极为锋利,就如同张随怀里的那枚铜钱。葛长生虽有异感,但终究是猝不及防,登时脑袋开花,毙于当场。
林路从后急急赶来,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姬有容一拔,那半圆形的勺面还紧紧扣在葛长生头上,可那勺柄竟被拔了出来,如同一把短剑,那锋利的柄梢“噗嗤”一下刺进了林路的咽喉。
姬有容冷冷道:“你们真的以为我老了?”说完将勺柄猛地拔了出来。林路喉头血如泉涌,眼睛仍是瞪着姬有容,和葛长生一先一后倒在地上。姬有容兀立当场,哪有疲惫不支的样子?
张随此时从后赶来,尚未现身,却已看得悚然心惊。姬有容猝施奇招,瞬间连毙两人,出其不意之处便是他把勺子当做了兵器,而且并不是一开始便拿出来,而是最后决定胜负生死之时方才使出。这场景,和十几天前他在洛阳苦斗楚载安之时依稀相似,只不过张随用那枚铜钱击败楚载安却是凑巧而致,姬有容却是事先已将形势算好,才使出这鬼神莫测的一招。
张随想起楚载安,猛然记起在沧州城西的树林中,魏婆婆曾说“他差点被你打死”,那岂不是说,楚载安并未身死?这老儿手段狠辣,当年便用暗器伤了张玉霆性命。这几十年俩一直隐藏在暗处行动,而自己功力不若,赢得并不光明正大,他身体复原后,定然要找上门来报仇雪恨。张随顺着脉络想到这里,眉头不禁蹙起,心中七上八下,如同浇了一勺滚油般焦虑忐忑。
姬有容两招灭了两个强敌,面带微笑,对张随藏身之处道:“你出来罢!”张随一惊,知道自己已被发觉,只好将心中楚载安之事暂且放下,走到阳光之下赔笑道:“姬前辈莫要误会,晚生看这人遗落了短刀,特意给您送来。未能早出行礼问好,还请莫怪。”
姬有容道:“我要他这短刀做什么?”张随笑着上前道:“您假作力衰不支,把这两人引到这枯井之旁,不就是图个方便么?”说着一脚把林路的尸体踢进枯井,将短刀也扔了下去。姬有容看这年轻人举止有礼,聪明伶俐,哈哈笑了几声。
趁着此时左右无人,张随和姬有容把现场血迹收拾了,毁了井口的废轱辘,将那勺面取出又安在勺柄上,不声不响地离开。回到那挑子旁边,张随道:“这两人留下的金领长袍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姬有容道:“我这么老了,谁还信我是金领捕快?你留着罢。”张随连忙道谢。其实这金领长袍并非什么稀罕物事,只是前辈所赐,张随出于礼节不敢不谢。姬有容一反刚才脸上的煞气,笑眯眯地拍着张随的肩膀道:“今日之事,莫要对别人提起。日后重逢,我们只当没见过面,晓得么?”张随随口应了一声,上前便要收起那两件长袍。
他刚走出三尺,忽然听得左后方“呜呜”一阵呼啸,一样利器从后飞速袭了过来,将接近黄昏的半缕阳光明晃晃地映在张随眼里,一时目为之眩。
无暇多想,张随猛地提气,丹田一紧,当即向右平平移出一大步,双眼瞬闭再张,这才看清楚那件物事原来是姬有容适才夺命的半球形勺面。张随还没想清楚姬有容为何要偷施毒手,那勺面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形,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向他此时所在处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