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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云海玉弓缘续之坐观谁家衣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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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步低头。  
足前七八寸,孤零零一片枯叶。  
可能是今年,第一片的落叶吧?  
拾起来,摊平在掌心,指尖沿着脉络划下。到了他面前,反而,平静了下来。  
并没有走过去。我一走近的时候,他已发现。  

他抬眼看了我,朝我这里走了一步,却顿了下来。然后淡淡一笑。  
染成深赤的袍子飘扬起来,一片的猩红。刺目的红色。  
等我醒起,他已转身。背影削瘦漂亮,肩膀宽阔,稍显凉薄。  
只余十步之遥。 
这漫长之夜后的一晤,他因一眼而转身。  
是想离开?  
要去......哪里?为什么可以走得怎么干脆无情?  

疾步赶上,胸口却有些闷痛,“喂,你——等等。”  
他不回头,只停下了脚步。  
差点撞上了。脚步不是很稳,偷偷揪住了他的衣角,平衡身子。  
低喘两口气。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淡淡道,“姑娘——有事?”  

姑娘?心里几乎笑岔了气,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人八成是以为我喝了那杯褪尽铅华,真的前尘尽忘了。居然和我来这套......扮陌生人?装路人?这声姑娘,你还真叫得挺顺口的......脸都不红一下。  
沉默半盏茶功夫。强忍住了笑,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他偏过头来。清清楚楚,看到他在笑。  
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笑容,淡淡的,似乎是欣慰的,又好像是特别寂寞的。  
“我是谁?”他垂头看我,温柔而疏离的眼光,“我是——你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眼光朝院外飘了过去,心想那批东瀛杀手,死得真是冤啊。居然死在这么个疯子手上。  
听到他又接了句,“我是你夫君的朋友,来观过礼,今天——就要走了。”  
不动声色,也不急着拆穿他,笑吟吟去拉他的手。看他能装到几时?  
他怔了怔,竟没躲开我伸过去的手。  

握住了。  
心里仍旧一痛。  
握住的时候,不知道是他在痛,还是我在痛。那感觉很强烈。  
酸痛得由四肢百骸集中到胸口,差那么一点,就要喷薄而出。  
可惜我们都不是爱流泪的人。忍住了不哭,可能不会不痛,但是至少,对方是看不到的吧。  

勉强笑道,“既是朋友——不如入厅,略赏薄酒?” 
他笑了笑,衣衫不着痕迹地一振。就此被甩脱了手。  
“多谢——”他垂眉淡淡地道,“不了。”  
这样看过去,迎着晨曦的光亮,目光定在他身上,一时间,怔住了。指尖压住掌心,握紧了,却觉得手上一点力道,都没有余下。他看不明白我的表情。  

我别开头,低声道,“你的——头发——”  
他极好看的一笑,略微闭了闭眼。略带歉意的语气,“吓着你了?”  
“是有些吓着了——”于他鬓边,几绺灰白,飞散而下,落到颈间,那里又是一片的绯红。  
白发红雪。  
平静地不求予同情的凄烈:一如我当年。  
白衣红血。  

“少年白发,你一定......有很多心事?”  
这一句,问得牵强无理。若是生人,不该这么问的。自己明明知道,却还是说了。  
他白了头发,不过二十多的年纪,好好的,忽然间,就有了那几根白发。  
怎会如此?  
不能不介意......  
若真是为了昨夜他兴起的滥杀,为了杀那几批来要我命的东瀛人,我该如何自处。  
 当作没发生,和笑着说谢谢,好像......都不能。  
“白发是我选的,”他低声笑起来,夹杂着咳嗽,“既然选了,就由它长由它白,由它......这样好了。”  

好像在说生死由它一样。  
他从来不是个信命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收敛得很好,还是露出了一点点嚣张和任意。老又如何死又如何。如果他自己都不在乎,我该怎么去在乎?  
“为人白发,不是很傻——你白了头发,那人也不一定就知道,”喃喃地道,“你为谁——白发?” 

他微偏过头,像觉得我问得好笑一样。而他确实也笑出了声,目光越过我,朝北角庭院望去。  
“既已出阁,别人的头发白不白,应当是不能问了——夫人还是不要再问的好。”  
“夫人?”习惯性地冷笑。头痛,敢情这人杀人也杀得糊涂了,一会儿姑娘一会儿夫人,朝令夕改反复无常起来。  
他却不说话,退得够开,淡漠地看我后面。回过头,颜如草远远站在后面庭院。  
他低声道,“你丈夫来了——”
颜如草在那边站定了,却不过来,目色清冷,白玉样的脸颊,淡郁的有些青色。身子微微踉跄,好歹想打个招呼,声音却卡在了咽喉里。  
金世遗衣袂不动,袖角却在微微颤抖。似乎想要伸手,却还是没有,任我自己扶住了树干。  
颜如草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决不拖泥带水。  

金世遗却脸色一变,还未看清,他人已在丈许之外,颜如草面前。拦住了他。  
“不能走。”  
颜如草轻轻挑起了眉,“为什么我不能走?”金世遗沉了脸色,并不看我, 
“你的妻子在那里,她需要你照顾扶持,这个时候,你想要去哪里?”  
“我的妻子?”颜如草意兴阑珊地拨开他的手,笑了起来,“谁是我的妻子?”  

金世遗冷冷笑了起来。  
青光乍起。  
远在十丈之内的我,顿时觉得杀气凌人。颜如草却不动。金世遗手中长剑,擦过他颈项,堪堪架在他的肩上。冷厉得骇人的一个表情。  
“你再说一遍这种话,我会杀你——”  

颜如草任由颈边细厉的伤口,渗出血来。分明的不怕死,还要挑衅。  
“你已放了手,凭什么再来要求我?”  
他话刚说完,对方剑脊一翻,迅急地在他肩上,划了一道。伤口不深,但恰到好处,破皮至肉,不至伤骨。这一剑之后,对方手腕轻巧旋回。依旧是那样一个姿势。  
剑尖停留于他喉前,三寸七分。一时僵住了,指甲紧紧扣入树干,划出了一道白痕。  
颜如草后退一步,那剑尖便微送一分。稳定冷酷得可怕。  
而握剑的人,出神般看着自己的剑。几乎已成赤色。然后慢慢,疲倦地笑了一笑。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他微提了剑,剑尖立刻抵上颜如草的下颚,“你知道我昨晚杀了多少人?”颜如草这才怔了怔。  
过了片刻,那握着剑的男子,才淡淡地道。  
“一百三十一个——所以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我不在乎——”缓缓抬起了头,敛去了最后一丝笑意,“颜如草,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沉默良久,颜如草的样子,好象是醉了几夜的人,黎明时候才慵懒的苏醒。  
略微偏了下头,避开他剑的锋芒。  

“那么,金世遗,杀了一百三十一个人,你以为就能要求些什么吗?”冷冷的笑,眉眼不动的看着他,“你好象忘记,我的婚礼在昨天已经结束了。厉胜男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你没资格管,甚至连问的资格也没有。”  
金世遗的头侧了侧,一半脸上血色不足。“我是放开了,但不代表我会离开,不代表我会让你任意的欺负她。”  
欺负?心里一噔,好象,似乎,是我在欺负那个人才对。  
“你凭什么?”桀骜的一句顶回,颜如草笑得有些张扬。故意把下颚的伤口凑到他的剑上;嚣张得近乎挑衅。  

血色暗滴,我怎么忘了,颜如草的血,一旦落下便是收不回的。顺着剑锋游走,如长蛇吐信,缓慢得揪心。一点一点的掉在地上,砸起些尘埃。我看着他,唇角渐渐舒缓。  
颜如草,我记得昨晚你说我算无遗策。其实真正算无遗策的那个,是你吧。  
这褪尽铅华的作用,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一人喝,救命,武艺大增。  
两人分喝,就只能续命了。  
若是三人,这药等于毒酒。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谷之华不会杀你,所以才这样激怒他吧。想让他一剑了解了你,然后我和他分了那褪尽铅华。  
你怎会这样大度,甚至,连情敌也救? 
就为了她,为了不让她难过,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吗?你这样,到底有什么值得?  

“颜大夫,你再说一次。”冷冷的声音飘过,金世遗脚尖向前一步,锋芒划过他的颈项。  
似乎是看见他笑了下,像预谋很久的计划,终于实现。 
一辈子不会说句软话,连死也要死在这样的性格上。你这是何必。  
“相公……”微惊的声音,金世遗果然停住。扶着树喘了两下,低头眨眼。  
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吗?眼泪这东西,真的那部分烂在肚里不给你看,假的,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快步上前,拉着金世遗的衣角,他的手一颤,放下了。  
“金爷,你——不是我相公的朋友吗?你——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要杀了我相公?”颜如草盯着我我盯着他,他移开,神色黯下来。  
 
 
  
  
 聪明如你,怎会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聪明如你,怎会忘了,我们原本就是一样的人。  
“我们,只是耍耍。”金世遗回头对我笑了笑,不勉强,满满的全是暖意。 
他不着痕迹的将剑收回,顾不得那些血渍污了衣服。  

“你先回去。”颜如草低声对我道。 
我挑眉。想赶我走?这混水既然趟上了,怎么还有回头的道理?  
“相公,”故意提高了声音,眼里集聚泪水,“你们,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他不耐烦的瞥了我一眼,“妇道人家不要管男人的事,你快回去休息。” 
委屈地看他,再看金世遗,我相信自己此刻定和谷之华差不了多少。  
“好好说话。”金世遗慢慢的说,威胁之意沉重。  

“金爷,不如屋里休息一下吧。你们在外面说话,多累?”  
“不了,我——” 
不等他说完,我换了副更委屈的样子,手纠缠着衣角,活似个受气的小媳妇。  
“金爷,难道嫌我招呼不周,所以三番四次的推搪?” 
举起手,用他看得清楚明白的方式擦干眼泪。  

果然奏效。  

他皱眉看我,手握了拳,然后慢慢舒展。“好。”  
悄回头,对着颜如草笑。你了解他,我承认。可惜,没有我了解的深。  
颜如草摇头,他懂我的意思。哼了声,听在金世遗耳里是不满,听在我耳里,是无奈。  
你拗不过我的,多说无益,还不如回药庐自己乐得清净。  
他白袍一挥,大步离开。我偷眼,金世遗的脸又黑了下来。  
“相公就是这样,你,不要见外。”  
“不见外。”他笑,“你,很了解他啊?”  
“我忘了,只记得自己是他的妻子。”  
与他并肩,像那日的散步,平淡的,惊心动魄。  

推开喜门,里面红色依旧,只嫌暗了些,不太明亮。  
“你的婚礼,很漂亮。”他的话自背后响起。  
“其实,我不喜欢红色。”感觉他明显的一愣,笑意扩散。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什么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的是谁。”  

回头,直视着他,需要微微踮脚仰头。  
“金爷,喜欢什么颜色?”  
“我——”他静了会,“我喜欢白色。”  
“是——白色啊?”心里清楚的疼痛起来。  
拿了杯子,他亡命偷来的那个,酒香飘溢,滴水不漏。  

“相公说这杯是一个好朋友送的,连同那些酒,我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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