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续之坐观谁家衣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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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出来,摸到火石。轻轻一擦,烛火恍惚亮起。
没敢看世遗,默默卷起裤脚。脚踝细瘦处,长长的一道淡红色的疤痕。
手指抚上,轻声道,“这是天魔解体时留下的——曾有人帮我重接经脉,只是这里,皮肉可愈,内里难全,我的脚,终生将行走都有困难。”
淡淡一笑。不等他说话,手慢慢游走,按到肩胛,肋骨。
“这里,撞到过船只底木,断过了,接得不及时,一冷一动,都会痛,痛了,还会麻痒,终我一生,都不能动手握剑。”
手到心口。
握住......
“这里,虚寒入体,百缠千绕,经脉全部淫浸寒气,”慢慢笑了,“所以,我不能难过,不能伤心,不能——再哭笑自如。”
一口气说完,垂眼去看他。
他望住我压在胸口的手。
我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
“我是厉胜男,但不是当年那个厉胜男——能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为,”出乎意料地冷静,只是声音略为嘶哑,窗台下我的手,白瘦得仿如不见天日唯余惨白,“要握这只手,要想清楚,不要到握住了,再后悔——”
“不是想不要,就真的可以不要,”世遗听了这句,惨笑道,“想清楚有什么用?有些事,已经是别人改变不了——连我自己......也改变不了的了。”
我怔了怔,指尖于窗槛上滑过,隐隐约约听到后院里,叮叮咚咚地有琴音传来。很轻,很静,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谁初冬融雪的梦。
“有什么事......”垂下头,将窗棂拨开一点,那乐曲声,清晰了一点,却仍然低微断续,“有什么事,你不能改变?”
他站起来,同样立到窗前。我伸手推窗,他就握住了我的手。
从窗间望出去,远处花丛后面,灯火徐耀,仿佛有人。
我抬头看他。
事到临头,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没有其他:
因为没有想过要得到,所以并不怕得不到。
“就是这件事——”一手被握住,他的手臂,从我身边穿过,关上了微开的窗,“这只手,我早已经握住了,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手一紧,整个人便从背后被拥住,他低下头,声音便在耳边了,“现在要我放?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无力。手上身上,从一片冰冷,渐渐转暖。
呆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而他只是默默在我身后站着。
站得累了,不知不觉,竟将整个人的重量靠了过去。
身后的怀抱,宽阔而坚厚,沉重的呼吸声,平静安稳得让人想睡。
我不动,他也不动。
如山般温柔支撑。
动动唇,半晌,仰起头。
这个角度,月光微淡,看得见他的眉眼,鼻,唇,淡淡地都蒙上光华。
微微勾起嘴角,看了半天,悠悠地说,“一梦到老......就好。”
他气息一沉,道,“什么梦?”
“从你眼睛里,能看得到我,”我看进他漂亮的眼睛,得意地笑,“是厉胜男,不是别人,不是之华——你肯握我的手,就这一刻,我就够了,这个梦,够我做到天长地久。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果然,是忘记了谷之华。
这个时候,我不提,他就会忘。过去,是一个香囊让他记起,早晚都要记得,不如现在说,免得以后,要来怨我小气。谷之华就在后院。我不要明日起来,他们见到了对方,再要他解释什么。
轻轻挣脱开了他的手。我明白,我在他眼中,的确与以前,不一样了;只是谷之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时半会儿要消失殆尽,并不可能。
没有把握——重新推开窗,风稍稍冷冽。
有些事,我已经没有把握了。
宽不过几尺的窗槛,各据一边。手停在推窗的动作上,莫名地轻松,道,“你听——这琴声,淡远悠扬,那么好听,只是过了今日,未必会再有......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们的事,已成昨日事。当初是我为你身死,你便以为不能失去的是我;而你觉得对谷姑娘的感情转淡,是因为她好生活着在你身边——江湖多飘摇,谁知险恶生?谷姑娘若是好好的,我信你会陪着我,但她若遇难有虞,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那么冷静坚决地握我的手?”
他怔了怔,默然道,“要说道理,我从来说不过你......”
“这不是道理,”我叹口气,缩回手,拢到袖里,并无不甘,只是有些疲倦,“是人情和世道——你没失去过她,所以不知道失去她会有多痛......说不定,那会比失去我时,还要痛得多......”
他一静,半晌,才道,“你——在逃避我?何必扯到之华?”
轮到我怔仲,好像和他说话,我再怎么能言善辩舌灿莲花都没有用,他自有本事一句都不听我的,岔到黄庄大道上去......
心头一气闷,昏沉沉地只想睡觉。“啪”地拉上窗,自顾自爬回床上,见他还立在窗前,没好气地道,“还不睡?看月亮?”他回头看我一眼,柔声道,“你睡吧,我守着。”
怪不得硬要拖我一起睡,感情怕刺客呢?“不用守了,”我笑了,“今晚一定是太太平平......”他犹疑道,“秦诗不动手,不代表那些天皇亲信不会动手。”
“秦诗还在,他们要动我们,至少会等他走——不然日后说起来,他们就不能独占功劳了......”
头沾着枕头,今天我说的,已经太多。疲累得筋骨都酸痛了起来,没在意世遗说了什么,有没有真的去守了一夜,睡意已经涌上来了。
隐隐约约,外面的琴声,由清乍温暖,转向萧索缓淡,渐渐的,听去,全是寂寞寒冷。
琴起一夜,梦里萧歌。
早上起来,翻了个身,背脊隐隐约约地痛。
不知不觉,竟已日上三竿。看来昨天,真是累了......
回过头,世遗还靠在窗边,看样子已经换了衣服梳洗过了——叹了口气,撑起身子,看他目不转睛看我。一惯不自在,同样无奈,“你老看着我做什么?”“我已经看了一晚上,”他一脸的严肃,倒也没半分玩笑的意思,“还准备一直看下去——”
笑容僵在脸上,抽搐,“你看了一晚上?”虽然我自知睡相不会难看,但你盯着别人一晚是什么意思?他居然立时笑道,“是你说的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自然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一时无从反驳。问题是,这话还真是我说的。
可是大家看看,我是怎么用心良苦点破天机以求让他醍醐灌顶的,他又是怎么样歪曲我的本意,然后充分应用在偷窥这种事上的?
不意和他在这种事上争辩,推掉被子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慢慢看,我去找秋碧了——”
他没拦我,我们住的房间,隔着个院子,我慢慢走到楼下,扶着花丛,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楼边窗旁,那个男人依旧凭窗而憩。
也不经意地一站,浑身就是强烈的男子气息——我抬头他低头,目光一撞,我尴尬地笑了,匆匆垂了首。
那一瞬间的目光,温情而落寞,像极了昨夜秦诗在花园,最后擦身而过的那一眼。
真的有所谓一眼万年?
好像一眼,就什么都可以了。
那时那一眼,和这时这一眼,明明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我能分辩,但无法描述的不同。
金世遗——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拿他没办法的。
没走几步,就看到秋碧。秋碧在拭琴。
院子的一角,有一方石凳,那琴就置于凳上。
秋碧擦得仔细,五弦胡琴,朱丝佩环,也是件精致的玩意儿。她见我来,问了声好,便自顾擦琴。低头看那琴,分明是非王孙公子所不能有——决不会是秋碧的。
心中一惊。昨夜的琴声......忙问,“你们公子呢?”
秋碧抿嘴一笑,“姑娘再早几个时辰起身,还能看见他的——”
我一怔,“他已走了?”秋碧点点头,道,“走了。”
走得真快,连道别都来不及——“他昨晚一直在这里么?”
秋碧抬头看我,仿佛觉得我问得奇怪,“公子弹了一夜的琴,姑娘莫非没有听到?”
我怔了,回想起来,那乐声骄傲而忧郁,寂寞而清华,除了他,还能有谁?
整整一夜......
锦袍宽带,凄清独坐的姿态,仿佛不用闭眼,就可以看到。
秋碧从凳旁端了个小酒坛上来,恭敬地送到我手中,道,“公子说,他最后能送你的,只有昨夜清曲,和今日薄酒——曲子叫做惊蛰,酒是公子到了中原后亲手酿的,普天之下,只此一坛。”
微笑着接过。
香味传出,清冽,悠淡。
“这酒没有名字?”
秋碧笑着道,“姑娘取一个好了。”
“那——就叫做秦王酒。”我想了想,一指前面一棵松树,道,“你替我埋在那树下吧,以后你们家公子回来,再起出来一起喝。”
秋碧应了,去找了把花锄来,深深浅浅地挖起坑来。
我抱琴站在一边看,风拉过琴弦,锱锱有声。
真是好琴。
那首曲子,原来叫作惊蛰。
或许是一年中,最最冷的时节。
却是种种活物,从冰雪中复苏的时节。
四 数清寒
这几日过得真是诡异。这顿早饭......吃得我又想叹气。左边一个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既不动筷,也不说话,眼神就在桌上飘来飘去——噢,不,是在桌边的另两个人身上飘来飘去。右边的,低着头,也是一声不吭,小脸儿白得吓人,别说吃饭,就是眼都没敢抬一下。
......
真是好啊,莫非和我吃饭是件那么荣幸的事,荣幸到别人一和我同桌就再也没心思吃饭?
重重地咳了两声示意,俨然是主人的气派,“金大侠,谷掌门,莫非饭菜不合胃口?要不换些时令小蔬上来?”世遗转过眼来,带笑看了我一眼,仿佛有些无奈,“我不想吃——”谷之华头垂得更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道,“我......我不饿......”
我叹了口气,白了眼世遗:你不吃我是不管,反正以你的功夫,多个十天半个月不吃也死不掉,这样干耗着,要整死你的之华妹子么?笑眯眯转过头,“谷姑娘,你可是自昨天中午起就没沾过吃的了,来来来,这紫鲍丹参,用的可是新馅儿新作式,汁鲜皮嫩,好吃得紧——你吃口试试?”
看她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地看看我,又看看世遗,我见犹怜的样子,觉得有趣,故意又板起了脸,将夹起来的东西一放,冷笑道,“谷掌门真是前恩不记啊,我昨日才救了你,今日要叫你尝个吃食,你倒给我摆起架子来了?怕我给你下药?”谷之华吃了一惊,脸色也变了,一轮绯红急冲上了脸,映着苍白脸色,愈加清亮,“厉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满意地看她的表情,“噗哧”笑了出来,迅速地挟了块火腿冬瓜到她面前碟子里,柔声道,“吃吧。”谷之华估计是被我乍暖还寒的脸色给吓着了,见她仍呆着,淡淡笑道,“还不吃?真的怕我毒死了你?你放心,要毒我也是先毒死他——”单手一指,堪堪便指到世遗鼻前两寸,停下。
世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该也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谷之华仍愣着。
暗笑,面不改色一挥手,好像刚刚所有的话都不是我说的,“吃饭。”谁说我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