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华裳-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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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抱膝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周身颤抖着,眼泪簌簌滴落,一夜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她怎么会想到,那个整日跟在身后唤着“姐姐”的小女孩会如此对待她,她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玉宁不知如何寻到她,当她抱着萧雅大声哭喊的时候,萧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听到玉宁说:“姐姐别怕,我来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姐姐别怕……”此时这一遍又一遍的“姐姐”却宛若咒语,她忽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玉宁,她说:“不要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之后,又发生了两件事,玉宁出嫁了,做了十三的嫡福晋,萧雅怀孕了。
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她要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打掉孩子。那个不受欢迎承受着诅咒而来的孩子。
那一夜,她喝了红花熬成的汤药,不知是分量过大还是药剂不足,总之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永生未忘。
黑暗、黯然、恐惧、空虚、神经、幻觉……
那段日子,她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希望,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阿玛却也不放过他,选秀在即,待选之人却又如此般消沉,终有一日,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她阿玛手执马鞭便朝着她身上抽,衣袖崩裂手臂瞬时出现一道血痕,接连几下,她却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她阿玛一声巨吼,道:“野种!如若此次需要你进宫,我断不会留你命至今!”说着便俯身去撕扯着萧雅的衣裙,衣衫破碎的声音变成了勾起记忆的魔音,她使出全身的气力推开她,一声嘶叫,宛如啼血般痛苦,手中紧握着的匕首对着他,忽地冷声一笑,宛如鬼魅,道:“阿玛好兴致,皇上的女人也敢碰!”
他瞬间冷声一笑,扔掉方才撕扯下来的衣衫碎布,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女儿,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试图搞出何等花样,来人!给小姐沐浴更衣!”
转身瞬间,泪流满面。
她转过身拿起棉被遮盖住暴露的地方,整个身体蜷缩在棉被中,室内静悄悄的,好像方才一切皆未曾发生过,室外走进来的女婢手上端着衣裙首饰,里间屏风后浴桶中热气夹杂着花香,床榻上蜷缩在那微微颤抖的她,闭上双眼,溢出一滴晶莹。
番外之萧雅2
昏暗的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卷,乌云翻滚暗流涌动,骤起之风吹乱柳枝,轰隆隆巨响雷鸣震彻天地,应声而来的雨滴愈渐急促,打落在琉璃瓦上乒乓作响,雨水沿着房檐流下,形成雨线,不见间断。
暗空一道闪电,惊起,转瞬即逝的闪光。
室内异常昏暗,雷声打破诡异地寂静,闪电一闪而过的亮光照亮室内一瞬,屋内床榻上端坐着一个女子,借着闪电,却是萧雅。只见她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嘴唇却异常嫣红,许是胭脂涂得过多,盛装以待,却没有一丝喜气。
轰隆隆……
萧雅猛地抬起眼,原本空洞眸子里却多了一分凌厉,少了一丝稚气与无助,多了一丝憎恨与决绝,她攥紧拳头,冲到窗前扯下厚重窗帘,又推开窗扇,硕大雨滴随风飘入,冰凉雨滴打落在脸上,衣衫上。
推开房门走入雨中,雷声愈发强势,震耳欲聋,萧雅仰着头任雨水浸透衣裙,霎时,脸上浓妆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原本略微妩媚的容颜,似芙蓉花艳丽却透着分温雅。
“没有人可以再欺负我,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声音脱了稚气隐含了浓郁的鬼魅,忽地大笑出来,她心里想着:阿姐,你们在哪?雷声震彻,亲人何方?
岫云寺里香火鼎盛,寺内禅意幽深,古寺松林密布,小径通幽处,铜铃声清脆陶冶情操,烦乱心绪略微平稳。
萧雅走在岫云寺小径石路上,两侧松树挺立高低措置,一株矮矮的松树映入眼帘,熟悉的景物勾起埋藏在脑海中记忆,烟雾缭绕间,仿佛又看到两个身影,他们之间谈笑声嬉闹声,还有那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名词,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强颜欢笑道:“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吗?这是矮尾松,矮矮的,小小的松树。”芙蓉面上笑容未减,眸光中欣喜慰藉满布,矮尾松实际上是阿依胡乱编造的,可是几载过去,再也没有当时的心情,那样的心境了。
凭着这矮尾松,她与她相遇了,在这个黑暗见不到一缕阳光的世界里,她与她相遇了。
萧雅心思几经周转,心中愁绪苦闷皆倾泻而出,所有情愫涌至眼眶化作相思泪簌簌滴落,她紧紧抱着依,千言万语,万般委屈,多日里受的苦难多想告诉眼前的人,可是却梗在喉间,数次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萧雅想着,依是那么的脆弱,眼见她亮丽的眸子闪烁的光芒,那些昏暗,那些梦魇,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好了。
她说她叫卿菱,是啊,换了身份,换了容貌,就让那个阿毓永远沉睡吧!手臂上伤痕残留,卿菱只是微微碰触疼痛感却遍布全身,于是便故意夸张叫喊出来,手紧握成拳忍着火辣辣的痛楚,萧雅面上虽笑着,心里却是那样的苦涩,那样凄凉,可是,见到了亲人,那些早已经过去的噩梦,又何必告诉卿菱,让她跟着自己哭泣呢。
算了,一切都自己来承受吧。
偶然机会遇到了岫云寺方丈苦禅大师,大师似乎看出她眉宇间的愁苦与怨恨,他对她说:“施主,逝者已矣,世界万物,朝夕更迭,时空如何,人间苦楚,也不过区区数十载,凭心而活为宜。”
“凭心而活?敢问苦海无边,何处为岸?”
“回头是岸!追逐一生的未必是你真正想要的,什么时候连回眸也成了奢侈,便没了依靠。”
回眸也是一种奢侈?萧雅默念着走出禅房,手端着茶具,低头思虑,突然身体被猛地一撞向后退了几步摔倒在路边,茶水洒在衣衫上,混杂着污泥粘在掌心,她才想起身却又撞到额头,随即想来扶着自己起身的人便摔倒在自己身上,待反应过来,两人嘴唇碰到了一起。
她当时窘迫极了,还记得那一眼,那个人向自己伸出右手,好似黑暗中洒落的第一缕晨曦,晨光来了,希望也便来了。方丈禅房外侧一排碧竹,阳光洒落在他脸颊上,泛起淡淡光晕,她脑海中反映出一句诗词形容他最贴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样一个窘迫的境地,他像自己伸出了右手,感觉好似脱离黑暗走向光明。
那一年那一日,她记住了他。
她把他印在脑海,刻在心底。
只一眼,她恋上了他。
后来,她知道,他便是康熙第八子胤禩。
入宫选秀,她在乾清宫当值,每日虽只可远远观望,却也心满意足,她想着,哪怕站在他身后静静望着他的背影也好,陌生的时空,虽然找寻到了亲人,心底有些秘密却不能说,那种不能说出来的苦楚又要如何去做。
当值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在那个时候可以看到胤禩,温良如玉,淡雅君子,脸上永远挂着一抹浅笑,似阳光暖着人心,似流水冲刷昏暗。
宫里面事物繁琐杂乱,步步惊心,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会失去生命,舞姬馨儿的死去,惠儿的无辜失踪,让她再一次看清了宫中女子的悲哀,她想要逃脱离开这里,想着总有一日,她的白马王子会来接她天涯海角永远相随,可是,就在稍微靠近幸福之时,身世之谜又困扰了她。
那一日,她奉命出宫办事,一路上风平浪静,事情办理妥当,却在回来的路上来了小插曲。
那个叫做阿大的男子来到她暂时休息换装的客栈,态度极其恭敬,语气谦卑,他称呼她为“公主”,她当时听了很是惊愕,难不成这身份背后还有玄机?她耐下心中愕然,只说自己不小心磕到头部,记忆全失,不明白他的话,阿大却告知她手臂上有一朵梅花胎记可以为证,她确实为明朝遗孤,兰群主。
事情好似脱离了轨迹发展,如果身份暴露,那岂不是会累及许多人?再者,此等身份也就注定了与八爷失之交臂,还谈何幸福?
一个念头猛地闪现,她吓了一跳,交待之后便让阿大进宫,争取进入四爷府邸,当时安排一切的时候,她所想到的就是可以多帮八爷一些。
阿姐记忆恢复,三姐妹终于又到一起,她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好好生活,不去想着那些个梦魇,每日当值,也算欣然。可是噩梦再次出现,那个已然是十三福晋的玉宁又进宫来找她,她很是无奈,难不成这样离开也不曾脱离噩梦吗?她还不知道那个表面慈祥的阿玛要她做什么?让她爬上龙床,借他光芒荣华富贵?如若真的成了,那么她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姐妹之情易碎,陷入爱河的女子有很强的嫉妒心与占有欲,八爷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是许诺却成了导火线,她对自己说,哪怕是骗一辈子也是好的。可是那日八爷却说,“我不会娶你的。”
那日在乾清宫,她站在康熙身后,一脸淡然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八爷,他上奏章说要娶卿菱为侧福晋,康熙竟然问她以为如何?她嫣然一笑,以为如何?以为如何?她从未曾有过想伤害菱儿的心,可是在那一瞬,她想要她消失,嘴上却说:“卿菱贤良淑德,相伴八爷左右定成佳话。”她语气平和温雅没有一丝错乱,天知道,她是如何把那句话说出来的,天知道她那时的想法有多么龌龊多么变态多么无可原谅。
可是她做了,真的做了,原本还在犹豫,可是在听说良妃病重去良妃宫的路上,竟然看到细雨中,八爷抱着卿菱,从那个角度,所看到的便是八爷抱着卿菱,并且吻了她,她没有挣扎。
在雨中,泪水溢出,她转身跑了出去,一直跑着,不曾间断地跑着,那种无助,愤怒,怨恨倾泻而出,数年前的梦魇再次浮现,她仰天哭泣,“为什么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四爷的爱不够,如今就连八爷也要夺走?凭什么,她就可以躲在众人的保护下安然快乐的生活,那些梦魇那些痛苦全部都不该我去承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在雨中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直到雨越下越大全身都湿透了,她才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去,阿姐那夜吓坏了,给她烧水洗澡,又哄着她睡着了才走,假寐的萧雅睁开双眼,对着黑暗说道:“我不会让你抢走八爷的,绝不!”
一次偶然的机会,萧雅遇见了一个宫女,她那个时候正在跪在日头底下满脸泪痕,萧雅过去仔细问过变得知,此名宫女名唤喜鹊,家中贫寒便进宫当宫女伺候人,做着宫中最低贱的活,如今家中老母病重需要银两,管事公公还克扣月钱,无赖地让其跪在正午烈阳之下三日,如果可以坚持下来便会把克扣银两还她,今儿已是第二日,原本就营养不良吃不饱,坚持到现在该也是极限了。萧雅皱了下眉,蹲下在她耳边说道:“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保证你家里人没事,这管事公公既然已经克扣了你的月钱,又岂会轻易还与你?就怕到时候还会想出法子为难,你是可以等得起,可你的家人怕是没时间等了。”
喜鹊有些动容,她一把抓住萧雅的衣袖,急道:“萧雅姑姑帮帮奴婢,奴婢答应。”
萧雅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在事成之后自尽。好好想想吧,是你活,还是让你母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