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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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鬼,是另有其人。”王体乾阴沉着脸道:“老祖太太,你看小德子身上穿的什么?他的外衣想必是被人借用了去。”
客印月经他提醒,才发觉陈德润身上只剩下大红贴里,没有了长袖曳撒,头上也没有了乌纱描金曲脚帽,腰带、牙牌不见踪影,就连脚下红面黑帮的靴子也被脱去了,急问道:“体乾,你说是何人所为?”
“有如此身手的人想是不会很多。”王体乾望着田尔耕说。田尔耕点头道:“像是徐应元的手法,此人不光是点穴高手,更是精于易容之术。不过他扮作小德子,有何意图?”
魏忠贤恼怒说:“有何意图?可笑你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那个小德子是什么人?必定不会是徐应元,而是信王。”
王体乾醒悟道:“那个小德子被皇后的肩舆遮着大半个身子,似是看了小的一眼,却不招呼,只顾低头侧脸,急匆匆地跟着走了。小的当时还以为被万岁爷的病体吓慌了,并未想到他却是假的。”又陪着小心问:“是不是带人去坤宁宫搜看一番?”
魏忠贤愈加不悦道:“体乾,平日你也算精明能干,怎么遇上大事,方寸就乱了,心里也糊涂了?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搜?坤宁宫是普通的地方吗?”
魏忠贤来到乾清宫,王体乾看他面色阴郁,心里惴惴不安,他若暗恨在心,隐忍不发,最是教人提心吊胆,不知会有什么责罚。此时见他当面呵斥,情知他怒气渐消,顿时安下心来,恭声道:“九千岁教训的是。九千岁雄才大略,常人难及万一。奴才们的仰慕之情,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魏忠贤大觉受用,左手一伸,叼住客印月肥嫩的手腕,紧紧一握,笑道:“虽说不能擅闯坤宁宫,可是坤宁宫外头就不是皇后任意遮掩的了。先暗暗地将坤宁宫围住,断其联络,使其内外不能沟通,首尾不能相顾,只要信王人在坤宁宫,咱家倒要看看能躲得了几天!等到皇上宾天,再躲还有什么用?正好在宫里除掉信王,看还有谁敢再来抢皇位?”
客印月听了,就势在魏忠贤的臂膀上掐了一把,嗔怒道:“你说计谋也就罢了,却为何无故攥人家的手腕,热辣辣的疼!”
“想必是九千岁拿捏惯了,红袖添香气,玉腕助决断,也未可知?”王体乾谄笑道。
客印月轻啐一声,笑骂道:“难得你们也懂了风情!是哪个对食的相好教的?”
田尔耕嘿嘿连笑几声说:“可笑信王不知死活,竟送上门来了!”
王体乾奉承道:“九千岁天命所归,天命所归!正好找个夜闯宫廷的罪名,不问姓名,抓住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了信王,还有谁敢捋九千岁的虎须?”
“老王,该是龙须了!”客印月想到魏忠贤早已一根胡须也无,醒悟过来笑得弯腰难起。王体乾顿觉愕然,尴尬地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自知失言,后悔不迭,一时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掩饰。魏忠贤面色一寒,叱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却还胡乱耍笑取乐!若是误了咱家的大事,教你们个个不得痛快!体乾,多派些人手,将坤宁宫暗暗围了,不许放走一人!”
“是不是等黄立极、施凤来出来再坐实一下?”王体乾问。
魏忠贤左手一摇,断然说:“不必了。做大事者不可有妇人心肠,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漏掉一人。兵贵神速,不得拖延!”然后一脚踏在跪着的陈德润身上,森然道:“小德子,论理误事该杀,但此事罪不在你,权且记下,许你带罪立功。若是再误了咱家的事儿,哼!你该知道怎么交代!”竟没有踹下去。
陈德润清醒后便已明白事关重大,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魏忠贤网开一面,罚打都免了,忙磕头哭道:“奴才误了这么大的事,自知对不起九千岁,就是要奴才的小命来换也是心甘的九千岁不打不骂,如此宽宏大量,奴才心里好生难受。”
客印月一把将他拉起,劈面一掌,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九千岁是看我的面子才饶你不死,快滚下去做事吧!再不小心,看你有几个头来?”陈德润提着裤子羞愧地走了。
黄立极、施凤来从乾清宫出来,见魏忠贤、王体乾、客印月等人守候在殿外,无法躲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施礼。魏忠贤干笑一声:“两位阁老什么急事,非等咱家不在时入宫,可是要乘机参劾不成?”
黄立极平日就畏惧他气焰熏天,有时不免曲意逢迎,深怕丢了乌纱,辜负了十年寒窗,人人做梦都想得到的首辅尊位。虽说是奉诏觐见皇上,但如此机密大事竟瞒了司礼监,自己厕身其中,撇扯不开,想想方才草诏竟似作贼一般,兀自惶恐不安。听他出言咄咄逼人,倍加了小心,低声下气道:“上公说笑了。本相与凤来当值,蒙皇上见召,夜入乾清宫,哪里会是参劾上公?”
“是咱家误会了。敢问万岁爷召你们什么事儿呀?”魏忠贤见他谦卑,语气登时和缓下来,脸色一变,笑容可掬。
黄立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施凤来忙答道:“不过是看了看皇上的病情。我等当值,每日数次探视请安,如此例行公事已是一月有余,上公为何今日忽有此问?”
“那殿内为何却有哭声?”魏忠贤不料他不卑不亢,与平日谀词奉承迥异,竟敢反过头来诘问,笑容一敛,目光阴狠地盯着他。
施凤来似无怯意,从容说:“皇上不过是一时感叹人生短暂无常,心灰意冷,黯然神伤,不能自已,世间真主也有人情,喜怒哀乐不能尽免,并不奇怪。”
魏忠贤见他言语滴水不漏,便直言追问道:“听说信王进了宫,方才你们必是商量储君一事吧?可拟了遗诏?”。
“非也!”施凤来断然否决道:“殿内只有五人,想必九千岁也已知道,并没有什么信王。夜已深了,尚宝监自然早落了锁,请不出御宝来,如何草诏?九千岁若是还不相信,可将本相上下搜寻一遍。”黄立极也低低地说:“本相身上也可一搜,以示清白。”声音细如蚊足。
魏忠贤盯了二人片刻,左手紧紧地握着玉带,忽然哈哈笑道:“两位大人志在顾命,咱家也不会妨碍你们富贵,只想知会两位不要有瞒人之心,俗语说:背人没好事,好事莫背人。算是提个醒吧!”
黄立极俯首答道:“岂敢,岂敢!储君与草诏之事哪里会少得了上公?此事重大,我等参与其中,也不敢妄置一喙!我二人怎可与上公相比并论,实在惶恐。”
魏忠贤急切之间探不出一丝口风,心里暗暗发狠:等咱家捉了信王,再教你们狡辩开脱?客印月见魏忠贤不语,咯咯一笑说:“要说万岁爷对九千岁确是恩宠有加,昨日还有口谕要他辅佐皇后娘娘垂帘,他推辞再三,险触圣怒,只得应了。你们二位身居外廷要职,今后仰仗之处还多。若是你们与九千岁内外相合,上下呼应,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黄立极附声说:“上公功高盖世,理应摄政。本相年纪老迈了,怕是难出什么大力了。”
“有心就好。”客印月轻拊一下手掌说:“替九千岁出力,不分什么老少男女,但求是有心人。施阁老以为然否?”
施凤来婉转道:“九千岁是我大明的肱骨重臣,操劳国事,为君分忧,我等替九千岁出力即是为朝廷出力,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摄政之事,关系极大,但凭皇上口谕恐不合祖制?”
“难道大人怀疑口谕有假吗?”王体乾面色一沉。
黄立极忙补充说:“有无作假,姑且不论。凤来之意是以为未有草诏,恐招天下物议!”
“此是皇上亲口所言,你们想抗旨吗?”客印月尖声冷笑。
施凤来不紧不慢,侃侃而谈:“摄政之事远起周公,然古代茫昧,时世久远,详情不可稽考,自是难以学得。汉贼王莽,托古改制,名为辅佐帝王,实是包藏祸心,终至万世唾骂,遗臭百代。以致后人羞言摄政二字,千余年来,再无踵继之人,究其缘由,不外乎耻与莽贼有同,上公奈何做此瓜田李下之事,败坏德行,自污节操?再说按照先朝景泰年间的成例,摄政理应是亲王方有资格,上公作为异姓要想如此,恐怕没有办法收服天下之心,并且会把从前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付之东流了!不免授人以柄,予人口实,则天下以上公为何如人也?如若一些小民乘机妄议胡言,以致桀犬吠尧,实在有污令名,窃为上公惜之!”一席话铿锵有力,又八面玲珑。
魏忠贤听得面色红白不定,十分不悦,暗道:平日里这些阁臣对咱家言听计从的,怎么眼见万岁爷病重,咱家要去了靠山,竟如此违逆顶撞起来?看此情形必要保住眼前这荣华富贵,以免一旦落魄了,反被这些反复小人取笑,那时还不知道会怎样怠慢藐视咱家呢?当下拂袖道:“事在人为,咱家虽说不是什么亲王,未有皇族血脉,但有为君为国的一副热肠。你们看重摄政什么?咱家却以为不过劳神劳心的差事,未必就比咱家如今的权位尊贵了。无奈万岁爷有旨,咱家又是利君利国的事不敢辞的秉性,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了。两位若不信,可以再回去当面问问皇上,也可顺便奏上一本!”
黄立极、施凤来二人见他说得越发厚颜无耻,直若街头泼皮光棍一般,竟不知如何应答,又没有直言怒斥的胆色,支吾几声,便要回值房。魏忠贤伸手一拦,喝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执迷不悟,咱家有万岁爷口谕,你们以为不足为凭,咱家倒要看看信王有什么凭据?搜!”
黄立极、施凤来大惊,待要分辩,早上来几个锦衣卫捉了搜身,从黄立极袖中将圣旨搜出。魏忠贤哈哈大笑,将圣旨一把抓过,见上面尚未钤宝,冷冷地看着他们道:“这是什么圣旨?没有用宝,不过一张纸片罢了,写它容易毁它也容易。看信王怎么即位?”说着几下将圣旨撕得粉碎,随手一扬,那圣旨顷刻间雪片般地四散飘落。黄立极、施凤来一言不敢再发,颤颤地退向乾清门,魏忠贤仍觉余怒未消,还要责问,一个太监飞跑到肩舆前禀报:“刚才皇后出宫了!”
“什么?去了哪里?”魏忠贤大惊。
“万岁山寿皇亭,说是要拜月为皇上祈福。”
“出玄武门时,可曾见到面生的人?”
“没有。”
“都是什么人随从?”
“小的去取门禁簿录。”那太监忙飞跑回去,一会儿玄武门首领太监王朝辅急急赶来,呈上出入簿录。王体乾急忙翻看,骇然地说:“怎么?竟有小德子!”好似见了活鬼一般。
魏忠贤一把夺过簿录,摔到地上,用脚乱跺,长叹数声:“罢了,罢了!信王必是假冒小德子混出宫了!”
客印月咬牙切齿道:“果真有胆,可惜竟教他逃了。”
魏忠贤恶声恶气地说:“要将万里江山交付与你,你的胆子怕是比他还大。”
“冒险入宫就要万岁爷这一句话吗?”王体乾惊问。
“一句话?哼!是一句天大的话!谁不想要这样一句话?自古以来,子弑父,弟谋兄,还不是为了这句话?”魏忠贤越说声调越高。
“不光是一句话,信王身上怕是还藏着传位的密诏?”王体乾望着魏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