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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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见过她的人才知道,她真是白担了祸国殃民的名声,不是么?
冷峭的空气中,她用冰凉的手捂一捂脸,只觉滚烫。怎么突然就……想到他那句“弄假成真”上头去了?
☆、第154章 芙蓉帐
正月初七,人日。一场预料之中的大规模弹劾,拉开了永靖三年第一次大朝会的帷幕。相比御史台咄咄逼人的指斥,被弹劾的那人却过于淡定了些。
盖因姽婳将军发现,已饮了金屑酒,被一具薄棺葬于曲江之南凤栖原北缘的庶人赵壅,实在是一位很好的挡箭牌。譬如有御史弹劾她违反宫规,留宿大明宫,不必女将军抗辩,自有人替她反驳:“罪庶人赵壅意图加害官家,将军即行施救,有何错?”
文官集团并非铁板一块,在这种非关国计民生的事情面前,他们分裂得尤其厉害。便是弹劾姽婳将军的人里头,也有多种不同观点:有认为女将军妖女祸国,应当褫夺一切权利,赶出宫廷,永不叙用。另一派则以为,姽婳将军不可再用,但针对其过往功勋,应当予以褒奖,赐诰命之爵,令其衣锦还乡。还有些人则指出,女将军过不掩功,当罚俸以警示其不可一再犯错,仍令其在“达摩剑”留用。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更有人提出,救治官家乃是御医之责,女将军越俎代庖,于礼不合。话一出口,以刚正耿直闻名两朝的御史朱汝贤即刻怒目圆睁,举起笏板兜头砸下:“你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朱御史明白,即便是支持他的人,也并非全都与他有志一同。人各有小心思,无伤大雅。只是这小心思演变成罔顾官家安危与圣贤教诲,仅为反对而反对,他是容不下的。适才说话的官员甫一出口,便自后悔,一个愣神身上已挨了两下,只得脚下抹油,开跑。
刘苏目瞪口呆。朝堂之上,往往人人温文尔雅,推崇的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便是要骂人,也要引经据典,方显出气势。这也是她今日气定神闲的一大原因——弹章用词过于古奥典雅,她听得不甚明白……
无论如何,这是女将军第一次见着有人在朝堂之上,当着官家的面大打出手。管家对此倒是见怪不怪:幼年时,孝文皇帝上朝,将他藏在御案之后,他便不止一次见过朝臣挥拳相向——比起老御史和那位倒霉言官,他见着的可是两位八十余岁的丞相打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以为文官都是读圣贤书长大,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却不知道他们粗鲁起来,也这样彪悍!”不仅仅是姽婳将军,所有的年纪没有大到经历过孝文朝的武将,全都在心底发出无声怒吼。
帮老师,帮同年,帮同乡,帮姻亲……文官集团复杂的关系在此时显露无疑,竟将大半个文官行列都卷了进去,从宫殿这头打到那一头。武将在一旁看热闹,有坏心眼的,假作劝架,看准素日有嫌隙的,便悄悄补几拳上去。
眼见着新年第一场大朝会便要演变成群殴,好歹还保持着冷静的两位丞相在混乱中挤到殿门口,揪住目不斜视的南军护卫:“鸣锣,令他们停下来!”南军护卫表示爱莫能助——阿蔡已重重敲了几次镇纸,眼见无用,又厉声斥责,只是都淹没在了喊打的声浪里。
裴相捂捂额头,又穿过打作一团的人群,找到作壁上观的姽婳将军:“让他们停下来!”
女将军好整以暇:“他们那样讨厌我,我才不帮忙。人头打出狗脑子,那才好看呢!”
一句话激得裴相怒火冲天,差点自己也拉着女将军打起来。好容易克制住了——告诉自己绝对打不过这一位——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子喊:“快一点,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刘苏看裴相一眼,她不用高声,便能令他听得清清楚楚。“你卖了我,还指望我替你数钱?”文官集团至少有三成人直接听命或者受制于裴相,有人弹劾她,他不可能事先收不到一点风声。但他没有提醒她,她要面对怎样的千夫所指。
事实上,裴相也认为“妖女祸国”,以往的合作,是在无法选择的情形下达成。如今国家日渐太平,他忧心的是她对官家的巨大影响力。
“我会处理的!你先教他们停下!”裴相气急败坏,他养气十余年,全在今日被破坏殆尽。
女将军得了满意的答案,微微昂头,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啸!笑声压过了喊打声,直直刺入殿中众人耳膜,众人都呆了下。
之后,他们才发现,御座之上,官家早已面沉似水。自前朝起,最为威严华美、最为庄重的朝会之所含元殿中,鸦雀无声。
文官是一种较真又好面子的生物——姽婳将军事后总结,他们会为了不同的理念打得不可开交,之后又会这有辱斯文的举动大为尴尬。
同时,文官也是很会变通的,譬如他们尴尬之后,整理衣冠,便如同从未发生过斗殴事件一般,各自回归本位,继续弹劾起女将军来。出了翰林院便任御史的方锦台扶着朱御史,听他自己弹劾自己朝上失仪,又弹劾女将军咆哮朝堂,生怕他老人家一个激动,同女将军打起来——那时候,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了。
刘苏:“……”眼眶还青着呢,就慷慨激昂来骂我,真的一点都不会心虚么?
她不知道,今日鼻青脸肿的文官们走出大明宫,落到百姓眼中,便会产生新的流言:姽婳将军凶悍,在朝堂之上打了文武百官!
直到跟着官家回到明光殿,刘苏仍在捧腹。赵翊钧不得不单独留她在后殿,自己去前殿处理公务。
直到笑够了,刘苏才行至前殿,郑重道谢。她没有自己的势力,“达摩剑”是她替天子守着的杀人剑。朝堂之上,回护于她的,自然是出自官家授意。且弹劾虽猛烈,最终未伤她一根汗毛,不得不说是官家的功劳。
赵翊钧停下笔,朱砂落在砚台中,似一片妩媚的晕红。他浅笑:“无忧,我说过,我总能护着你的。”
襄王有梦,神女可有心?
他的回护,究竟能否打动她?他等待着。
刘苏看着他笑,她决定试一试——按着她的步调,她的准则。
晋律规定,被弹劾的官员,必须卸职,上疏自辩。女将军投机取巧,在明光殿中将弹劾自己的奏疏集中起来,堆了满满一案。这些全都是留中不发回的,因此赵翊钧并不批红,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地指导起女将军的自辩疏来。
一边陈述着自己的错误,一边留驻明光殿中,几日之后,自辩疏成型,刘苏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厚脸皮默默点赞。
她笑起来又温暖又干净,他情难自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刘苏,无忧……她矛盾成了一团谜,或许唯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解开谜团。
刘苏瞪大眼看着他,眼神似惊愕之极,又似了然,羞窘得脸颊似火烧——她一向自诩豪放,实则颇为保守,除阿言以外的别个男子,便是手也没触碰过几回。但惊愕之中,她竟不闪不避,而是反手揽住他的腰,仿佛在此时,也要一争长短,证明自己并非胆怯弱女子。
可她忘了自己身负绝世武功,仅凭体力,又如何争得过正值壮年的男子。
最初的忐忑过去之后,他掌控了大局,忍不住眼里带出笑意。那点笑意惹恼了她,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手臂里。好在她并未留着“一寸来长葱管似的”“凤仙花染得通红”的指甲,为着习武,十指指尖修剪得整齐,只是令他感到微微刺痛。
女子的本能令她不断抗拒,然而她的理智与之背道而驰——或者说,不是理智,而是感情。或许,她本可以为那个人守住这叫做“贞洁”的玩意儿,可是——她负气地想——她为何要做无意义的坚守?
二十多岁成熟的身体,有着自己的需要。而这个男人,聪明克制、沉稳可靠,更重要的是,他的确对她有着吸引力。
赵翊钧想起宣宗末年的冬季,雁门关大营主帐中,她为他剖开一只柑橘,清香四溢。他曾看见她雪地幽潭之中,独自浴红衣。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他渴望了解她,就如渴望着柑橘的清甜与芬芳。
他隐忍了太久,以至于动作有一点粗鲁。但这样的粗鲁与热情,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她的无措与被动。
他吻过她的微阖的眉眼,即将落在唇上之际,她轻轻偏头,避开。这个动作令他怔了一下,同时也将她脆弱的颈项暴露在他眼前。她的耳朵小而洁白,耳垂细薄——据说是福薄的象征。
他坚定地用自己的动作打消她最后一丝顾虑,他稍一用力咬住她侧后颈一块肌肤,感受到怀中人瞬间僵硬与颤栗……习武之人的本能,令她抗拒被人触碰那里。身体不断发出警兆,要她反击或是逃离。但她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他不会伤害她。
于是他冲破了那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阻碍,两个人同时滞住。四目相对,他隐忍着,汗湿的手指穿进她不知何时散开的发丝中,轻轻梳动;她痛得扭曲的面颊渐渐舒展开来。
一滴汗珠自他鼻尖滑下,滴落在她唇上。她本能地去舔舐,此举便如滴水入油锅,瞬间引爆了他全部热情!
他很快乐。快乐中夹杂着将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明如月揉碎在怀中,近乎亵渎,又近乎膜拜的狂喜。他将自己的渴慕坦呈在她眼前,需索着她的回应,撕扯着她冷淡而疏离的面具,直至她忍不住昂起头颅,低声呜咽。
“背叛”,这个词在她脑中滑过,如流星稍纵即逝。她放纵着自己的背叛,所谓清白,所谓道德,种种枷锁都敌不过她是自由的。
男人的眼神仿若盯住了猎物的猛兽,金陵耻辱的经历令她极度恐惧这样的眼神。而这份恐惧,竟也带给她异样的快乐。
无可否认,在与他的情事中,她感到快乐。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是一种特殊的情感。比起对那人无所保留的爱,她对这个人更多的是欣赏与好感。
一滴泪水自眼角沁出,那年在莺歌海那人离去,收到一封诀别书的姑娘便决不再接受任何失败。但此刻,她在心底悄然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她尚不清楚,那复杂的感情里,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多少是为了曾拥有的爱情。
“无忧,莫哭……”他低声,吻去咸涩的泪水,重新挑动她新一轮的热情。
云鬓花颜,芙蓉帐暖。
大明宫巍峨的重檐之下,有宫人用微哑的调子唱着家乡的乐曲: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今夕何夕,如此粲者何?
第四卷完
☆、关于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关于最近人物性格的扭曲以及故事狂奔向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我必须要说的是,大家说的没有错qaq
蠢作者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写成甜文,中间之所以辣样甜,完全是阿言的错——他太帅了!
其实我一开始想表达的仅仅是,人生的各种不圆满啊。而在种种不圆满之中,主人公是怎样达到自己所理解的心态圆满的。
大纲是早就设计好的,接下来各种奇怪的造型还是会拗下去==当我发现自己一度有将故事改写成甜文的冲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对不起阿言对不起苏苏对不起许酒对不起所有喜欢阿言和这个故事的人qaq
但我想说的是,这一切并不是结束。因为在故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