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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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中少年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一看便是长期遭受病痛折磨。他绿色的双眼却平和温柔,闻言从白袍中抬起较布料还要苍白的手,淡声道:“阿姊何不直说我的名字?”转向两位客人微笑,“我名空濛。”水氏空濛,潋滟之弟,楼兰之王。
“在下刘羁言,携内子冒昧叨扰,还望陛下恕罪。”羁言看向刘苏,眼神温柔。
空濛眼神复杂地看看两个抱拳为礼的中原人,脊背微微挺直,立刻有婢女为他铺好隐囊。他重新靠回去,道:“开宴罢。”阿姊的旧情人,竟是这般无情么……那被他称为“内子”的女子已然双颊红透,掩不住的幸福模样,真个刺眼之极。
是良辰美景,却少了赏心乐事。潋滟端起夜光杯走到刘苏席前:“请。”同是穿着白衣,汉人姑娘美貌远远不及她。可是为何,输的会是她?分明,是她更早遇到他。昔年结同心,海誓山盟,在他眼中便如流水一般易逝么?
潋滟公主有着她的尊严,也有着不甘。他们楼兰遗族,自转入地下那日起,数百年间积攒了无数不甘,潋滟所继承的,不过恒河一粒砂石。很想将这粒砂子掺进那两个人仿若无间的关系里头啊……
“她不能饮酒,”羁言挡酒,“我替她。”刘苏的酒量与酒品都十分差,便是羁言,也料不到她醉后的举动。
潋滟不看他,越过他肩头直直看向刘苏:“别人替的酒,可不如自己尝的香醇。莫不是,我饮过了,你便嫌弃?”
刘苏面上笑容一敛,她明是说酒,暗指刘羁言原与她有过首尾……女人之间的战争,不见血肉,却也刀刀入骨。关乎尊严,刘苏势必不能再让羁言替她接下这一杯。
对羁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腹,瞬间双颊绯红,连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有些酸。”葡桃酒若是品质不佳,确会泛出酸味。只是潋滟这杯酒品质上佳,不知酸的又是谁?
潋滟不再为难刘苏,回到空濛身旁的座位上,仿佛最热情的主人:“请随意用餐,不要客气。”随着她的招呼,乐曲一转,“十部乐”奏起了《柘枝》,更加欢快流畅。
刘苏被羁言带到自己座位上,酒力还未发作,眼神却已有些呆滞了。她靠着心爱的英俊青年,只听他在耳边道:“为何不用内力将酒劲逼出来?”
姑娘眨眨眼,好一会儿才道:“我做不到。”指着面前一盘黄澄澄的蜜瓜,不知怎么保存的,竟存到了这时节,“我要吃这个!”
寻常内力深厚的武者,可以将酒液通过丹田,沿筋络逼出体外,看起来不过像是多出了些汗,与人无碍。但刘苏强行习练浮戏山心法“风月情浓”,本就是逆武道而行,她的丹田因此脆弱无比,不是可以轻易动作之处。
再则,她的丹田里还藏着“优释昙”余毒,若是妄动真气逼出酒液,只怕毒性也会随之游走全身。是以她虽迟钝,也还未忘记保命之道。
羁言取过镶金牙箸,夹了一块金黄色酒渍蜜瓜给她,刘苏张嘴吃掉。水潋滟在上首眉心一跳:那两个人的动作,分明是极其熟练默契的。空濛看向潋滟,只看这一个动作,便知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阿姊何苦……
“不好吃!”刘苏口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嚷了一句,便要吐出来。羁言眼疾手快,用手接了,取过水盏喂给她一口,哄到:“乖啊,喝口水,咱们吃别的。”
刘苏双手捧着水盏,对它新奇的造型大加赞赏,小口吞咽着温水。羁言这才将手中蜜瓜残渣处理掉,擦擦手,将每种菜肴各尝一小口,挑刘苏喜欢的口味喂给她。
空濛:……阿姊,你不是说那人有洁癖么?
潋滟眨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从前与她接触一下都浑身不适的人,的的确确用手接住了刘苏吐出来的食物残渣!还耐心十足地喂她!同人,不同命么?
公主殿下眼里闪着冷光,笑意盈盈地看着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两个人,简直要维持不住面上笑意。刘羁言!你的洁癖呢?你的孤僻么?你的骄傲去哪里了?你的冷漠被她给吃了么!
一时刘苏酒足饭饱,便坐不住了,羁言单手抱着她低声诱哄:“同我说说话。”乖乖坐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么?
刘苏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笑道:“有一天,我梦见你了。”眼神朦胧,笑意纯稚,教羁言恨不得即刻将她藏起来不给外人看到。
“嗯,梦见我做什么?”他不知道,下一刻他就会后悔此刻这一句多嘴。
醉酒的姑娘捂着脸咯咯笑,羞不可抑。“梦见我与阿言,共效于飞呀……”羁言手一颤,忙捂着她的嘴不让说下去。姑娘急了,双手将他大手掰开一点点,大声道,“你可热情了!”
素来冷峻的脸上泛起薄红,如桃花初绽。刘苏看得呆了,不再挣扎。羁言这才舒口气,缓缓放手。
垂涎了一会儿羁言美色,刘苏冲“十部乐”挥挥手:“好吵!”十部乐得了潋滟暗示,无奈退下。此时厅堂中除了婢女与两位客人,便只余下两位主人。
女客人游目四顾,瞧见楼兰王眼中一抹翠绿,登时来了兴趣。走至近前观看半晌,喃喃道:“好看。”空濛淡定地任由她看着,刘羁言与潋滟同时黑了脸。
大约是觉察到了潋滟压抑的怒气,刘苏转向她:“你,坏!”停了片刻,做出极度不屑的神情来,“哼!”
她醉酒后竟是这般模样,真是,真是……找不到合适形容词的潋滟终于相信,羁言适才挡酒的举动,是为她着想,而非一味偏袒刘苏。
“苏苏,过来。”楼兰王是个瘦弱的美少年,眼睛美丽之极。刘苏对空濛的兴趣,让羁言产生了危机感:他的姑娘,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刘苏闻言,蹲下身去,如小孩子走陡坡一般,双手撑着台阶,一阶一阶向下挪。那副认真神情,好似生怕自己绊倒在台阶上。
羁言揉揉额头——台阶一共就三阶。大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凉丝丝问道:“玩够了么?”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姑娘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搂住他,眨眨眼,凑上去当着满堂人的面轻轻舔他下唇。
羁言闷哼一声,背身面向角落,辗转品尝她口中美酒余香。这般又呆又傻的样子,偏教他生出怜惜之情,连在外人面前也顾不得了。她是他的姑娘啊……
许久,羁言才放开她双唇,额头抵着额头喘着气。姑娘戳着他胸膛软声问:“你生气啦?”
“不曾。”被她一搅,他已忘了适才因何不悦。
☆、第119章 揭旧伤
一场宴会最终演化为某个酒品不好的姑娘最后撒酒疯,与某个英俊青年的情潮涌动。
一吻过后,尚在清醒的人均觉尴尬。羁言抱着刘苏大步离去,姑娘在她怀里冲楼兰王招手:“再会!”
楼兰王失笑,才要对她挥手,猛地脸色一青,揪着胸口直直向下倒去。
刘苏揉揉眼睛,再看时,空濛已是面无人色,僵直在潋滟怀里。潋滟急匆匆发号施令,从侧厅里揪出医者来,又求救似的看向刘羁言背影。
羁言被刘苏拽着衣领又抓又挠,只好停下来,在心里叹息:傻姑娘,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便掺和进去的。
猛然厥过去的楼兰王不住发抖,便是与他有接触的潋滟和医者,身上也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他周身都冒着寒气。羁言冷眼瞧着,忽然对上潋滟眼神,便冷冷盯她一眼:当年若不是你算计了我,他纵然体弱,也不至于成这样。如今又想来算计谁?不要打我的姑娘的主意,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潋滟微微一震,吩咐婢女:“带两位客人去歇息。”楼兰王这般发病是常事,除了第一次见着的刘苏,众人皆是忙而不乱。
婢女闻言在前带路,刘苏还要伸头看空濛时,被羁言按着脑袋塞回怀里:“你多看我。”他的眼里本就似盛满了星河,此际认真看着姑娘,更是如同星子的光辉闪烁,整个人都似散发着微光。“咕咚!”刘苏咽下口水,移不开眼,无法思考。
为离开厅堂,果断用上“美人计”,见效果如此之好,羁言暗暗决定日后要多用几次。
客房地下铺着厚实华美的地毯,四周石壁上亦挂满精美挂毯,或是绣着佛本生故事图像,或是绣着日月山川鸟兽。虽是在地下深处,由于空间阔大、装饰华美,并不会令人生出烦躁之感。
羁言将刘苏放在柔软床榻上,欲去拧手巾给她擦擦脸。转身之际却被姑娘拉住,她眼中亮光慑人,说话却多少有些含糊:“阿言……我不喜潋滟公主。”
不喜欢一个人,可以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她从第一次见面起便不喜欢那位绝色胡姬,知晓她与阿言有过纠葛之后,不喜便硬生生酿成了一缸醋——或者并非一缸,而是一瓮、一海。
“我亦不喜她。”听到这个答案,她“哈”一声,欢喜地在榻上打了个滚。羁言这才拧了手巾来,命她抬头,细细擦拭着因饮酒而渗出的汗珠。
刘苏仰着脸,恍惚有种自己十分年幼的错觉,而真实的,她确实在被精心呵护。
洗漱毕,羁言上榻坐着,刘苏枕在他膝上,享受着世间独一份的,他修长手指穿插在黑发中,舒缓按摩头皮的服务。用梦呓一般地声音道:“她与我说,你盗她元红……”
潋滟将这颗砂砾种在她心上,磨得血肉模糊。唯有借着酒意,才能问出来:阿言,她说的是真的么?
羁言怔怔瞧着姑娘的脸,她眉心微皱,似是承受着酒后头晕目眩的痛苦。她终于肯问出这句话了,他不止一次懊悔自己年少时的轻狂,却也知道,无论如何当年的自己都逃不过绝色胡姬的诱惑。那是……刺客冰冷生命,对热力的天然追求。
“七八年前,我方继承了‘落雁’名号,在一次任务中遇到了她。”彼时细节多已模糊,记忆中留下的是一片迷离的光。她闯入他的生活,热烈得像一团火,烧得他平静的心起了波澜。
在那之前,刘羁言从未信任过别人,即便在是从小将他养大、亲授武艺的千烟洲主人面前,他也藏起了七岁小男孩对白兔的喜爱,选择了最为丑陋的彘。但面对那样美丽的少女,且美丽少女钟情于他,他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潋滟与他像一对普通夫妻一般,在一起生活了半年。他信任她,超过信任自己。某一次凶险的任务前,她主动在他面前退下了外衣,将自己交到他手上。
然而等他遍体鳞伤回去,住处已人去楼空。身为千烟洲倾城最好的杀手之一,继承“落雁”名号的那一日,先生赠予他一样保命药物——产自拂菻国的“底也伽”。
她带着底也伽消失了,仿若世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仿若半年生活只是他做过的一个梦。但他知道不是梦,他的眷恋,他问过刺客能否成婚,在她背叛之后都成了笑话。
“后来才知道,她骗我就是为了取得‘底也伽’。”拂菻国业已灭国,潋滟自幼闻得底也伽之名,却寻不到这样灵药。多方打听,世上仅剩的几份底也伽,便在“倾城”手里头。千烟洲她潜不进去,便只能从居于外围的少年刺客入手。
先前被阿琴威胁来到楼兰,他才知晓当年的全部内情:“楼兰王尚在母腹中时,便中了寒毒‘霜飞晚’。她为替楼兰王解毒,才接近于我。”“底也伽”延续了空濛的生命,却将他的寒毒压制到了双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