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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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喜悦地想要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知他,却发觉他已厌倦了她,重归秦淮河。她寻到他时,听到歌姬刺耳的笑:“那美貌小娘子如今对郎君死心塌地么?妾出的主意如何?”
她的良人漫不经心地回答:“若说美貌,你等加起来也不如她。亏得你与我出主意,强要了她。否则她是有婚约的人,我哪有这等艳福?只一件,她脾性骄纵,大不如你——”
她一剑杀了那歌姬,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长剑刺进了李琅琊的胸膛。她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咽了气。
好恨……至今想来,仍是好恨!
“夫人,其实你早已忘了李琅琊是何等模样了罢?”那个早该死于“优释昙”之毒的姑娘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深埋心底的记忆搅得更乱。
卫樱一怔,随即意识到,李琅琊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她确乎记不清了。曾以为与仇恨一同烙印在心里的容颜,二十余年过去,竟已记不清了……
可她忘不了自己的恨意,将之加诸他的孩子身上。
李琅琊的孩子?
对,死了二十余年的李琅琊有一个孩子。
杀了李琅琊后,她遭遇了金陵李氏的追杀。李琅琊之兄李燕山给了她致命一击,若非大兄及时赶到,想必她当时已带着李琅琊那个孩子一同奔赴地狱了罢。
回到千烟洲,她不顾所有人劝慰阻拦,决意生下那个孩子。
然而在阵痛来临之时,她蓦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爱这个孩子——她更恨他,就如她恨他的父亲。于是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恳求大兄,一俟他出生,便杀掉他!
李琅琊,你知道么?我生下他,只是为了杀掉他!
生产并不顺利,她晕了过去。醒来时,汲湘与燃楚告知她,那孩子已难产而死。
卫樱确信自己伤心了一瞬。之后,她更操心自己容颜憔悴,腰粗了三寸,腹部甚至多了两条恐怖的纹路……
她以为自己的噩梦终于过去了。除了金陵李氏的各种为难,除了云霭另娶、洞庭云氏不再视她为女主人,她的生活几乎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直到两年后,无意中知晓,大兄秘密抚养着那个孩子。激烈冲突后,她带着家仆侍女来到莺歌海。临行,她要大兄每年送那个孩子去见她一面。
出乎意料的是,大兄送去与她见面的,不止一个孩子——为了掩饰那个孩子的存在,大兄搜罗了十几个同龄的婴孩。同样年纪,同样嫩白可爱,她分不清谁是她所生的孽种。
不能亲手杀了他——或者是她?大兄亦不曾看过那孩子性别,当初的稳婆与安置孩子的人,也已被大兄处理掉——她便怂恿大兄训练那些孩子成为“倾城”的后备杀手。
十年,十几名婴孩只剩了七人,全部成为倾城杀手,其中有四人继承了“四绝”名号。
她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否已在训练中死去,抑或是活在这七人当中。她要他们当中每半年便出一人供她差遣。她观察他们,训导他们,也诅咒他们。
每一个都可能是她的孩子;每一个人也都可能在倾城那灭绝人性的训练中,为了活下来,而杀了她的孩子。
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她想要疼爱他们。更多的时候,是想杀死他们。
陆涉川,英朗少年十五岁便死在了她给的任务当中。余下六人却活得顽强。她知道就在前不久,花弄影也死了。
哦,那是在三年前,刘羁言带着他的“妹子”,来求她为她解毒。可她为什么要看他幸福呢?她更愿意看着他痛苦不堪地死去。
所以她让他去刺杀李燕山——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甚至,若他便是那个孩子,她就能看着李燕山亲手杀掉自己的侄儿。
多么快意,多么……痛苦……
她看向无咎。那样浓而舒展的眉,星子似的眼,挺直的高鼻梁,薄凉的唇——李琅琊的唇应当是花瓣一般美丽的。他的却更像大兄,紧抿的、沉默的。
他是李琅琊的孩子,可也是她的孩子啊!她惊恐地想,缺失了二十年的母性,为何在此刻突然回归?还是说,她一直都是母亲,那从未履行过的责任,永久压在她心头?
二十年来,每一个夜晚仇恨都在侵蚀着她的心,蒙蔽着她的眼。
她看不到那些婴孩有多可爱,她也看不到自己渴望拥抱他们,渴望他们对她露出粉嫩的笑脸。
但她选择了黑暗,她强迫兄长将他们训练成此刻。她强迫他们泯灭自己的感情,逼他们杀人和被杀,剥夺他们幸福快乐的权利。
她曾折磨他,甚至勾引过他。她庆幸他抗拒了她的诱惑,否则……他们要面对怎样天理不容的局面!
她亲手将他送进了龙潭虎穴,去替她完成他永远做不到的任务。
她做了什么啊……她毁了自己的孩子,她几乎杀了自己的孩子!
“天啊!”卫樱嘶声号叫以发泄难以言喻的痛苦,她恨不能撕裂自己的心,如此才能不痛。
美丽的妆容一塌糊涂,面容扭曲。卫樱失声痛哭,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山谷间,山谷回音:“悔,悔……”
☆、第87章 乡之愁
卫夫人理智全失,好在汲湘仍晓得待客之道,温和地请无咎与刘苏前往客房歇息。
原本是被寻仇的姑娘胁迫,才带他们回来的。谁能料到,刘小郎君竟是夫人亲生的孩子?这下子,恩恩怨怨,都说不清楚了。
出得门来,刘苏冷笑:她果然忘了李琅琊的模样。
若她有一分记得,怎会发现不了,阿言容貌固然美,却与李琅琊、与她卫樱,没有一分相似之处?
卫夫人的孩子早已死去,阿言与卫氏兄妹毫无血缘可言。这才是她肆无忌惮地对卫氏出手的底气是所在。
我为何会晓得李琅琊——那死了二十多年的人——的模样?说起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
二十余年前被卫夫人当胸一剑的李琅琊并没有死。我的师父,浮戏山主,便是李琅琊啊!
当年流落金陵为丐,襄王所赠衣食财物皆被无赖及群丐抢走。夜夜噩梦,有一大半都是那时女儿身份曝光后,周围无赖与乞儿浑浊的眼,充满*与恶意。
她拼命反抗,然而人小力弱,狞笑中,撕裂布帛的声音令她心如死灰。
绞紧的双腿被大力分开,她没有眼泪,不再求救而是求死:“杀了我!杀了我!”
狞笑停止,有滚烫的血液溅到她身上。接着,一袭锦衣裹住了赤身的她。那人的容颜在黑暗里发着光,柔和道:“跟我走罢。”
后来她知道那时候自己与魔鬼做了交易,但她别无选择。尽管那人阴晴莫测,尽管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她仍是感激他——“师父”这个词,她从未否认过。
卫夫人追出来:“阿言!”
她匆匆喊了一声,随即绝望地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乞求原谅的话。
“好孩子……”不,她不曾给过他任何疼爱,甚至没有亲手抚养过他一天,她没有资格叫他孩子。
“我是你阿娘啊……”逃避了二十年母亲的责任,她真的有资格为人母么?
“原谅我……”不不,请怪我,请你恨我!你不要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我。
无咎声音平板,他与外人说话时,一向如此:“夫人莫哭了,不好看。”他不明白她在哭什么,好好的一张美人脸,涕泗横流的,十分不雅观。
没想到他首先关心的是她容貌,卫夫人噎了一下,黯然吩咐汲湘:“打水来,与我洗脸。”他不肯认她,也罢,先前没有她的时候,他也活得很好。
卫夫人怏怏回转,汲湘打水来,她净了面,匀了贮存在玉簪花棒中的茉莉粉,见铜镜中的自己又恢复了容光焕发的模样,才叹口气:“罢了,他不愿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
汲湘在旁分拣首饰,闻言微微摇头:“姑娘,你又任性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是叫旧日称呼。
“我任性了半辈子,如今既无人逼我做个有责任心的人,我便任性一辈子又何妨?”卫夫人拈起鲜艳欲滴的鸽血红耳坠戴上,“日后他要什么,给他便是。他不要的,一样也不许多给!显见得我多巴结他们似的……”
游廊相连的第二间房,曲院风荷屏风,宣石簇拥的水仙花,青铜美人觚,月洞纱窗下的瑶琴……候在房中的圆脸侍女,一切与三年前毫无二致。
若非侍女脸上多了风霜之色,刘苏简直要疑惑这三年是自己一梦,那些惨事从未发生过了。
安顿无咎歇下,刘苏请阿阮带自己去祭拜燃楚。燃楚曾为她施针解毒,算起来,于她有恩。
无咎看着形影不离的姑娘离开,顿觉心中一空。想起她说曾在这里住过,干脆起身寻找起她留下的痕迹来。
小小的三间房,正厅并不常用,卧房更是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无咎走至书房,鎏金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拨一下琴,晓得她不会弹,便撂开手不提。
琴桌对面是满满两架书,不知为何,无咎觉得苏苏应当会喜欢。杂记、游记、史书挑出来,铺了满满一桌。抽出一本《拾遗记》的同时,一本素绢面的小册子掉到了脚边。
澄心堂纸裁就,丝线编缀精细。无咎翻开封面,见着“刘苏”二字,放心大胆地读起来——不是别人得东西,自然是读得的。
墨迹浓淡不一,字体亦时有扭曲,显见不是一日写成的。只是读得愈多,无咎眉心便皱得愈深。
“闻兄平安,甚喜。今日从阿阮学制荷包,待兄归来之日,当可用。夫人所配之药仍是苦甚、酸甚,令人作呕甚,愈盼兄所许之瓜果。”
“兄……”从行文不难看出,她指的是他。可他从前不是她的良人么?为何她称他为兄?
蓦然想起君山岛上,云家姑娘与堂兄云梦泽的情事,以及沈拒霜与宋嘉禾对此事的抗拒。无咎面色发白:苏苏,我真的是你兄长么?多希望宋嘉禾所言是真,我就是你的“男人”啊。
燃楚葬在莺歌海一处冷气森森的崖洞中,洞中凿出了大大小小的横穴,所葬皆是近年来为莺歌海死去的人。
刘苏两手空空,立在那里道:“楚姨,你对我有恩,你家主人却是我的仇人。说到底,我还是恨你们的。只如今,恨你也再无意义了。我自当好好活下去,多陪他一日也是好的……”
话音一转,“算了,说点好玩的罢。前不久,我击败了你家先生,虽是用了诡计,可在外人看来,终究是我的功劳不是?那之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带着一头白色老虎,真是凶悍极了……”
崖洞中光线本就不足,洞口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更是将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时只听她带着轻微回响的声音在岩洞中喃喃:“宋嘉禾托我替她找人,可那人对我没有好感,怎么办呢?”
“我要看到你的诚意。”青年男子的低沉的嗓音,有金戈铁马在声音中回荡。
刘苏回身,慢慢向洞口走去。那人在逆光中的剪影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充满威胁。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他,却不是第一次置身他的枪口之下。或许值得庆幸的是,与前两次不同,现在指着她的不是狙击步枪,而是一柄手枪。
“你将‘天王盖地虎’这等名句都教给了阿甜,我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曾教给她,又该如何取信于你?”
“你错了,”他开口,以她的目力,不难看出他的枪口没有分毫颤抖,“即便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可以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