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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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奴之流以胡人俱跻显位。唐代乐府伶工遂多隶籍外国之世家。出于米国者有米嘉荣,嘉荣子和郎。后来又有米禾稼、米万槌,名见《乐府杂录》及《乐书》,以善弄婆罗门见称。虽未云其为米国人,而《文献通考》以之隶于〃龟兹部下〃,又其名亦与一般华名不类;故前疑为华化之米国人,与米嘉荣一家有若干关系。米氏而外,曹保一家,更为源远流长。曹保,保子善才,善才子纲俱以善琵琶著于当时。北齐曹婆罗门一家以善琵琶致显位,唐代曹保诸人或其后裔。其后又有曹触新、曹者素,当即曹保一家亦未可知。此两家者腾声誉于长安乐府,几与李唐一代共始终,亦可谓之深根固柢也矣。康姓者有康崑、康乃;安姓者有安叱奴、安万善、安辔新,大约即出于康国、安国。
唐代士大夫燕居之暇,大都寄情歌舞,留连风景。刘梦得有《与歌者米嘉荣》诗。曹氏一家,咏者尤多:白香山有《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李绅有《悲善才》;薛逢有《听曹刚弹琵琶》;元稹《琵琶歌》兼及崑善才。皆可见此辈文人对于西域新传来之歌调乐曲沉酣倾倒反复赞叹之概;是以香山居士至欲截曹刚之手以接于重莲也。
开元、天宝之际,长安、洛阳胡化极盛,元稹《法曲》有云:①
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火凤声沉多咽绝,春莺啭罢长萧索。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
王建《凉州行》云:②
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一作教)胡乐。
胡妆解已见上,兹不赘。胡乐之盛行于长安、洛阳,观此二诗可见。〃春莺啭〃为曲名,《教坊记》云:③
高宗晓声律,闻风叶鸟声,皆蹈以应节。尝晨坐闻莺声,命乐工白明达写之为《春莺啭》,后亦为舞曲。
◇欢◇迎访◇问◇。◇
第19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3)
张祜《春莺啭》云:①
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
是《春莺啭》为软舞曲。白明达为龟兹乐人,所写《春莺啭》,当函有不少之龟兹乐成分在内,故微之诗列之于胡乐(关于《春莺啭》舞,参看本篇所附第六图上)。〃火凤〃,传贞观时太常乐工裴神符擅长此曲。《唐会要》称神符:②
妙解琵琶。作《胜蛮奴》、《火凤》、《倾杯乐》三曲,声度清美,太宗深爱之。高宗末其伎遂盛。
神符又为五弦名手,始用手弹,后人习为琵琶。与曹刚同时有裴兴奴,亦善琵琶,长于拢捻。此二人同隶乐府,疑为一家,而系疏勒入唐之乐人。《火凤》诸曲,当与《春莺啭》同其派别,故微之诗云尔也。
唐代流行长安之西域乐以龟兹部为特盛。按龟兹乐部自后魏以来,即为世人所重:后魏曹婆罗门一家即受龟兹琵琶于商人,其孙妙达尤为北齐文宣所重,常自击胡鼓和之。隋开皇中,西龟兹、齐龟兹、土龟兹三部,大盛于闾阎。至唐而坐立部伎之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乐。长寿乐、天授乐、鸟歌万岁乐、小破阵乐皆用龟兹乐。不仅朝廷诸大乐率用龟兹乐,笛及羯鼓亦复用之。元稹《连昌宫词》云:①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绿续。
《逸史》曾记长安善吹笛之李謩(《乐府杂录》作谟)与独孤生故事,谓謩师为龟兹人,其辞云:②
独孤曰:〃公试吹《凉州》。〃至曲终,独孤生曰:〃公亦甚能妙。然声调杂夷乐,得无有龟兹之侣乎?〃李生(李謩)大骇起拜曰:〃丈人神绝,某亦不自知,本师实龟兹人也。〃
微之所记当亦指笛而言。此为龟兹乐在管乐方面极为有势之一证也。段成式又云:③
玄宗尝伺察诸王。宁王常夏中挥汗挽鼓,所读书乃龟兹乐谱也。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当极醉乐耳。〃
按宁王长子汝南④王琎,又名花奴,善击羯鼓。疑宁王之挥汗挽鼓,亦为羯鼓,而龟兹乐谱则羯鼓谱耳。南卓《羯鼓录》附诸宫曲,太簇商有〃耶婆色鸡〃,此曲即出于龟兹;⑤《黄莺啭》当即《春莺啭》。玄宗特喜羯鼓,于是宋璟、宋沇之流,亦相率承风。龟兹、高昌、疏勒、天竺诸部虽俱用羯鼓,而就《羯鼓录》附诸宫曲观之,疑唐代盛行于长安之羯鼓,其渊源实出于龟兹也。
龟兹乐中尚有觱篥,亦曾盛于长安。德宗朝之尉迟青,官至将军,居在常乐坊。大历中,以技折服幽州名手王麻奴。王麻奴于高般涉调中吹一曲勒部羝曲,青能用银字管于平般涉调中吹之。按隋苏祗婆介绍琵琶七调,其中有般涉调。又其他诸调,印度乐中每不之见,则苏祗婆之琵琶七调,当系由印度乐蜕出之另一西域系统之音乐。因其宫调与中国旧乐可相比附,故遂特为言乐者所喜用耳。
隋唐以来之西域乐,大率乐与舞不相离。唐代乐府中盛行之乐舞,段安节记述甚详。《乐府杂录·舞工》云:
舞者乐之容也。有大垂手小垂手:或如惊鸿,或如飞燕。婆娑舞态也;蔓延舞缀也。古之能者不可胜记。即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和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
字舞、花舞、马舞,解见段氏此文自注,兹不赘述。健舞、软舞之名,何所取义,今不甚可知。据《教坊记》及《乐府诗集》引:健舞曲为《阿辽》、《柘枝》、《黄獐》、《拂林》、《大渭州》、《达摩支》;软舞曲为《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社渠》、《借席》、《乌夜啼》;与今行段氏《乐府杂录》微异。健舞曲中今确知其出于西域、含有伊兰风味者,凡有《胡腾》、《胡旋》、《柘枝》三种;开元、天宝以后,盛行于长安,后更遍及于中国各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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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4)
唐人诗纪述此种胡舞者不少。于胡腾舞,有刘言史、李端二人诗可据。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诗云:①
石国胡儿人见少,蹲舞樽前急如鸟。织成蕃帽虚顶尖,细胡衫双袖小。手中抛下葡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四座无言皆瞠目,横笛琵琶遍头促。乱腾新毯雪朱毛,傍拂轻花下红烛。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棉花西见残月。
王中丞即王武俊,宅在长安,说见本篇论〃流寓长安之西域人〃一节。李端《胡腾儿》诗云:①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
李诗末句,大约即指河陇为吐蕃所陷而言。就刘李二人诗观之,胡腾舞大约出于西域石国。舞此者多属石国人,李端诗〃肌肤如玉鼻如锥〃,则其所见之胡腾儿为印欧族之伊兰种人可知也。此辈舞人率戴胡帽,着窄袖胡衫。帽缀以珠,以便舞时闪烁生光,故云珠帽。兰陵王、拔头诸舞,舞人所着衫后幅拖拽甚长,胡腾舞则舞衣前后上卷,束以上绘葡萄之长带,带之一端下垂,大约使舞时可以飘扬生姿。唐代音声人袖多窄长,为一种波斯风之女服。因衣袖窄长,故舞时须〃拾襟搅袖〃,以助回旋。李端诗〃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大约系指舞人起舞之先,必须略蹲以胡语致词,然后起舞。宋朝大曲,奏引子以后,竹竿子口号致语,②李端所云之本音语,疑即大曲口号之大辂椎轮也。胡腾舞容不甚可知,依二诗所言,大率动作甚为急遽,多取圆形,是以〃环行急蹴〃〃跳身转毂〃云云。胡腾之腾或指其〃反手叉腰〃,首足如弓形,反立毯上,复又腾起而言欤?与胡腾舞伴奏之乐器有横笛与琵琶;酒阑舞罢,丝桐忽奏,于是一曲亦终矣。
健舞中与胡腾同出西域石国者尚有柘枝舞。石国亦名柘枝,亦名柘羯。薛能《柘枝词》之二云:③
悬军征柘羯,内地隔萧关。日色崑上,风声朔漠间。何当千万骑,飒飒贰师还。
此首所咏,指天宝九载高仙芝征石国一役而言。盖以柘枝舞出于石国,故云尔也。兹略考柘枝舞舞人服饰、舞容之属如次。《乐苑》云:①
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屈柘枝》。此舞因曲为名,用二女童,帽(《御览》五七四引帽上尚有鲜衣帽三字)施金铃,捵猩F淅匆灿诙ㄖ胁兀ㄛ宥蠹6晕柘嗾迹担ā队馈芬尬柘嗾际邓淖郑┪柚醒琶钫咭病!
陈旸云:②
柘枝舞童衣五色绣罗宽袍,胡帽银带。案唐杂说,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掘柘枝》,角调有《五天柘枝》。用二童舞,衣帽施金铃,捵猩J嘉ǎ仄渲校ㄛ宥蠹6晕柘嗾迹滴柚兄琶钫咭病H挥虢裰撇煌褚嘁蚴彼鹨嬉刻泼骰适蹦呛现Γ谌四耙病!
柘枝舞舞人衣五色罗衫,胡帽银带,唐人诗中亦多言之:张祜《观杭州柘枝》诗③〃红罨画衫缠腕出〃,《周员外席上观柘枝诗》④〃金丝蹙雾红衫薄,银蔓垂花紫带长〃。又《观杨瑗柘枝》诗⑤:〃促叠蛮鼍引柘枝,卷檐虚帽带交垂。紫罗衫宛蹲身处,红锦靴柔踏节时。〃白居易《柘枝词》⑥:〃绣帽珠稠缀,香衫袖窄裁。〃又《柘枝妓》诗⑦:〃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窄袖缠腕与胡腾舞同;用长带,着红锦靴;〃卷檐虚帽〃,亦即刘言史诗中之〃织成蕃帽虚顶尖〃:此俱胡服也。就唐人诗考之,柘枝舞大约以鼓声为节,起舞鼓声三击为变,故白居易《柘枝妓》诗云: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
张祜《观杭州柘枝》诗:
舞停歌罢鼓连催,软骨仙娥暂起来。
又刘禹锡《和乐天柘枝诗》亦云: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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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5)
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
皆可见柘枝舞以鼓声为节奏之概。柘枝舞至曲终,例须半袒其衣,故沈亚之《柘枝舞赋》云:②
差重锦之华衣,俟终歌而薄袒。
薛能《柘枝词》之〃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即指此也。柘枝舞又重目部表情,此与胡腾不同。刘禹锡《观舞柘枝》云:③
曲尽回身去,曾波犹注人。
沈亚之《柘枝舞赋》云:
鹜游思之情香兮,注光波于秾睇。
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云: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