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雕刻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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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就过世了。”
“我很遗憾。”
他点点头,不过那显然是个早已愈合的旧伤。“常看到那孩子在附近走动,她很沉默寡言,或许是害羞吧。”
“因为她很胖?”
他绷着唇思索着。“也许。金妮说她常被人取笑,不过我知道有些胖妞常是聚会中最活跃的开心果。我想应该是她生性悲观吧。她很少笑,没有幽默感,那种人很难交到朋友。”
“琥珀朋友很多?”
“噢,是的。她很受欢迎。”他回忆起往事,“她长得很漂亮。”
“奥莉芙会不会嫉妒她?”
“嫉妒?”海斯先生似乎吃了一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该怎么说?她们看来总是相亲相爱的。”
罗莎耸耸肩表示不解,“那么奥莉芙为什么要杀她?还把她分尸?太不合情理了。”
他狐疑地凝视着她,“我以为你是她的法律代理人。你应该知道得比别人清楚。”
“她口风很紧。”
他望向窗户。“好吧。”
好吧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雕刻家》三(5)
“金妮猜测是荷尔蒙在作怪。”
“荷尔蒙?”罗莎不解地追问,“什么荷尔蒙?”
“你也知道,”他表情有点尴尬,“每个月会来的。”
“噢。”是月经。这种话题她也不便和他讨论。他们那一代对月经这种事是绝口不提的。“马丁先生可曾说过,他为什么会认为是她做的?”
他摇摇头。“我们没有谈过这种话题。我该怎么说?案发后我们就很少和他碰面了。他偶尔会聊起他的遗嘱,还有那个孩子———他脑子里只想着这个问题。”他又清了清喉咙。“他成了一个隐士,不愿让人进那屋子,连克拉克家的人也不例外,他以前和爱德华曾经亲得像哥俩呢。”他的嘴角下沉。“其实问题出在爱德华,我提醒你。不知道为了什么和罗伯闹得不愉快,不再进他家的门。其他人当然更不会去找他了。我想,在他临终前,我算是他惟一的朋友了。看到牛奶瓶留在他家门口,发现情况不对的就是我。”
“可是他何苦留下来?他有的是钱,就算让二十二号成为空屋也不碍事。照理说,他应该知道搬到其他地方,会比和家人的鬼魂同住好多了。”
海斯先生低声呢喃,“我自己也想不通。或许他希望身旁有朋友。”
“你说克拉克家搬走了。他们搬到哪里了?”
他摇摇头。“不知道。有天早上突然搬走了,不告而别。搬家公司的车子在三天后来运他们的家具,那栋房子空了一年之后,布莱尔那家人才买下来。此后就没他们的消息了。也没有联系地址。什么都没有。该怎么说?我们一群人交情不错,总共有六个,如今只剩我一人了。真怪。”
是很奇怪,罗莎想。“你记得是哪一家房屋中介公司代售的吗?”
“皮特森房地产公司,不过你就算去找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群小希特勒,”他说,“全都自命不凡。在我去打听情况时,还叫我别多管闲事。我告诉他们,这是个自由国度,我为什么不能打听朋友的情况,不过,哼,他们搬出什么奉命要守密之类的废话搪塞。该怎么说?他们还猜克拉克一家是为了和我断绝来往才举家迁离的。哼!我告诉他们,其实是罗伯,不然就是鬼魂。他们竟然说,如果我去传播这种谣言,他们会采取行动。你也知道该怪谁。房地产中介工会,如果有这个组织的话,我怀疑……”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由于孤寂和沮丧而满腹牢骚。
罗莎替他难过。“你常和儿子们见面吗?”她趁他停下喘口气时赶紧问道。
“偶尔。”
“他们多大了?”
“四十多。”他思索了片刻后回答。
“他们对奥莉芙与琥珀有什么想法?”
他再次揉搓鼻头,还捏着鼻尖往两旁摇晃。“不认得她们。在两个女孩不到十岁时,他们就离家了。”
“他们没帮忙带过她们吗,当保姆之类的?”
“我的孩子?他们不会当保姆的。”他的眼眶湿润了,朝一旁的橱柜点点头示意,橱柜上有些两个年轻人穿着军服的照片。“好孩子,军人。”他挺起胸膛,“听我的建议去参军。不过,他们如今也失业了,该死的陆军精兵简员,裁掉了他们。真令人痛心,我和他们总共为女王和国家效命了将近五十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战时到过沙漠?”他茫然环视着房间。“我记得有一张照片,是丘吉尔和蒙哥马利在吉普车上合照的。我们都有一张,我们上战场的弟兄都人手一张。我想一张大约值一先令吧。摆哪里去了?”他有点烦躁了。
罗莎拿起公事包。“不用麻烦了,海斯先生。或许下次来的时候再看吧。”
“你还会再来?”
“很想再来,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她从提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顺势按掉录音机。“这是我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罗莎琳·蕾伊。那是伦敦的电话,不过我往后几星期应该会经常到这儿来,所以如果你想找人聊聊———”她笑着替他打气,然后站起身,“打个电话给我。”
他诧异地望着她。“和我这种糟老头聊天?天啊。像你这种小姑娘,有好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点没错,她想,不过我急着打听消息。她的微笑就像克鲁先生,皮笑肉不笑。“下次再见了,海斯先生。”
他不自在地起身,伸出一只冰冷的手。“很荣幸认识你,蕾伊小姐。我该怎么说?我这种糟老头很难有机会看到迷人的小姐。”
他说得一片真诚,使她为自己的虚情假意汗颜不已。噢,为什么,她搞不懂,人际关系为什么这样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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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四(1)
罗莎在警员的协助下找到当地的教会学校。“你要找的应该是圣安吉拉女中,”他告诉她,“在红绿灯左转,下个路口再左转。路边的大型红砖建筑。一定看得到的。那是本地仅存的雄伟建筑。”
与周围的简陋房舍相比,那栋壮观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如同鹤立鸡群,堪称教育界的纪念馆,现代的水泥校舍没办法和它相提并论。罗莎走入校门时,心中萌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她很熟悉这种教会学校。环视着教室内的课桌椅,黑板,书架,穿着整齐制服、正专心上课的女生。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家长可以借着威胁要将孩子转学及拒缴学费,来掌控学校的教学方针。只要家长有这种权力,校规就千篇一律:勤教严管、成绩辉煌。有栋建筑显然是图书馆,她隔着一扇窗户往里看。怪不得吉宛坚持把女儿送到这里来受教育。罗莎敢打赌,林园综合中学一定不负责任,只教英文、历史、地理,拼音根本无人过问,法文则是课外社团活动,拉丁文连听都没听过,科学则只是闲聊时谈起温室效应……
“我能效劳吗?”
她笑着回头,“希望这样。”
一名五十开外的干练妇人站在一间挂着秘书牌子的房间门口。“你是来替孩子探视未来的求学环境?”
“我倒希望我是。这学校很雅致,我还没有孩子。”她向那满脸疑惑的妇人解释。
“既然这样,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罗莎拿出一张名片。“罗莎琳·蕾伊。”她自我介绍。
“我能否和校长谈谈?”
“现在?”那妇人满脸诧异。
“是的,如果她有空。没空的话,先约个时间,我下次再来也可以。”
妇人拿起名片,专注地看了许久。“可否先请教一下,你想谈些什么?”
罗莎耸耸肩,“关于贵校,以及曾就读贵校学生的基本资料。”
“莫非你就是写《穿过镜子》的那位罗莎琳·蕾伊?”
罗莎点点头。《穿过镜子》,她刚出版的得意之作,相当畅销,口碑也极佳。这本书是研究几世纪以来对美女审美观的转变,她如今有点想不通,当初怎么有这股精力完成这本书。有爱就不怕苦吧,她想,因为这个主题很令她着迷。
“我拜读过大作了,”妇人笑着说,“我对你的那些结论都难以苟同,不过你所提出来的观点相当发人深省。你的文笔很洗练,不过这一点我想你早有自知之明。”
罗莎笑了,她立刻对这妇人萌生好感。“你倒很坦白。”
那妇人看了看表,“到我办公室坐一下吧。半小时后我必须见几个学生家长。在此之前,我很乐于先为你提供一些基本资料。这边请。”她把秘书室的门打开,带着罗莎走入另一间相连的办公室。“请坐。咖啡?”
“麻烦你了。”罗莎坐在她指示的那张椅子上,看她忙着张罗咖啡壶和杯子。“你就是校长?”
“是的。”
“在我那一代,教会学校的校长都是修女。”
“那么说你也是教会女中毕业的?我刚才就猜你可能是。加奶精?”
“咖啡就好,不加糖。”
那妇人端了杯热腾腾的咖啡到罗莎面前的桌上,坐在她对面。“事实上,我的确是个修女。布里吉修女。很早以前,我们就取消了穿神职人员制服的习惯,因为那样让我们觉得和公众之间筑起一道藩篱。”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神职人员的制服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公众就是会对你敬而远之。我想他们可能觉得,在神职人员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吧。这可令人吃不消。和他们聊天都会变成唱高调。”
罗莎跷起腿,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她没察觉自己放松了心情,不过她的眼神已经自然地流露出这一点了,她眼中散发着开朗与幽默,一年前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如今,她能表现的只剩下了痛苦。“或许是良心不安吧,”她说,“我们必须字斟句酌,以免受到谴责。”她轻啜一口咖啡,“你怎么会觉得我像是教会女中出身的?”
“你的外表。你看来像个离经叛道的叛逆女孩。我猜你不是犹太教就是天主教的叛徒。新教的包袱比较容易抛弃,他们的要求通常不那么严苛。”
“事实上,我在写《穿过镜子》时,一点都不离经叛道,”罗莎温和地说,“我当时仍然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布里吉修女听得出她口气中的愤世嫉俗。“不过如今已经不是了?”
“不是了。我的上帝已经死了。”她望着布里吉修女谅解的神情,淡然一笑。“你读过那则报道了,我想。我没想到你也会看那些社会新闻。”
“我是个教育家,亲爱的。在我们这里,无论地方小报还是广告传单,我们都读得津津有味。”她并没把眼光移开,或表现出尴尬的神情,这令罗莎觉得很温暖。“没错,我读过关于你的那篇报道,换成是我,也会因此放弃上帝的。也真是太残酷了。”
罗莎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她再回头谈起她的书,“宗教在我书中只占一章的篇幅。你怎么会难以认同我的结论?”
“它们都是从同一个前提引申而来的。因为我没办法认同那个前提,所以也没办法接受那些结论。”
罗莎深锁双眉,“是哪个前提?”
《女雕刻家》四(2)
“美丽是肤浅的。”
罗莎诧异不已,“你觉得不是这样?”
“没错,我不认为那放诸四海而皆准。”
“你真让我大跌眼镜。亏你还是个修女!”
“身为修女与此无关。我很通达世故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