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克管理经典-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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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先从几个领域入手,哪怕只是耍耍“小把戏”也无妨。短期内,最有效的途径无疑是创造性地运用大规模生产方式,因为这正可以发挥现代管理最擅长的技术想象,而不是因为这种方法立竿见影。在恢复和平生产的过程中,大多数工厂都重新回到战前使用的传统方法;我们不会要求它们做出别的选择,因为这段时期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提高生产速度,扩大就业人数,而非尝试新事物。而且,对于很多工序——比如,汽车的最后装配——而言,传统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始终都是最有效的。工业社会的教育使经理们习惯于从单位成本的角度考虑问题,对他们来说,能够带来效率提高的大规模生产方式的创造性运用,比脱离成本因素考虑问题、采取行动更容易被接受。为此,我们需要系统地评估大规模生产方式在战争期间取得的零星乃至偶然的进展,并建立一个健全、连贯的理论体系。聆听工程师和生产主管对大规模生产方式的切身体会——他们中的很多人浑然不觉他们实际上正在从事全新的工作——我越来越迫切地感到为大规模生产技术创建理论的必要性。这一理论或多或少要对弗雷德里克·泰勒的著名研究做出补充,但是它关心的重点应该放在每一个工人而不是每一步操作之上。
工人、产品和工厂之间的关系是我们有望取得积极进展的第二个领域。和平时期,我们应该尽力维持战时生产中工人对产品的认同和兴趣。这种认同和兴趣来自爱国热情和战时生产的魔力。不可否认,同样是生产铰链,生产飞机座舱的铰链绝对比生产汽车车门的铰链更让人兴奋。然而,在工人看来,只要能了解产品及其用途与生产方式,即使是生产普通的门铰链,也很有满足感,很有意义。这不是说我们应该把工人培养成专业工程师或生产主管,但是,这么多工人不知道关于机器运作和大规模生产的原理,那也是不必要的和会削弱现代工厂的士气的。
第3章 作为社会性组织的公司(24)
在这里讨论改善劳资关系的新方法并不合适,而且我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新方法必须完全摒弃通常的错误考虑劳资关系的基础:告诉工人以为他们想知道的内容;其基础必须是倾听来自工人的声音,了解他们真正想知道什么,他们已知的和未知的是什么。为此,大部分无益于技术进步的建议就能派上用处了。因为那些“没有价值”的建议能够透露出很多工人的要求、需要和愿望。提建议的行为本身不仅表明了工人的工作热情,而且显示了他们认同工作还有改进的余地。每一条具体的建议均来自工人的亲身经验,所以与之有关的谈话、演示或工作指导都与工人直接相关,而不像宣传手册、演讲或“教学材料”那样遥不可及。哪怕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们在和平时期也应该不遗余力地继续推行“提建议计划”。
为此,人们已经达成共识。可是,在和平时期真正获得成功的“提建议计划”却屈指可数。主要的障碍有两个:
首先是工头的态度。在“提建议计划”中,我们希望工头的下属们能够出谋划策,改进生产方法。战争期间,大部分的产品和工序都是全新的,这时如果手下的工人比自己懂得多,工头还比较容易接受,因为一开始大家对新产品和新工序都很陌生。然而在和平时期,如果工人提出的建议是工头所没有想到过的,工头一般会心生芥蒂,认为这不啻批评他们的工作效率与能力。这一问题在过去相当严重。当手下的建议被采纳后,工头倘若也能从中获得经济上的利益,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更麻烦的是,如果工人知道自己的建议会因为提高生产效率而剥夺其他同事的就业机会,他们就会退缩。战争期间,每一家工厂都面临着劳动力短缺的困境,这一问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即便如此,雇主们仍然发现,当一个工人提出改良建议后,最好对受到影响的工人做一点补偿,否则,即使是在战争条件下,生产效率的改进也会被工人视为对其利益的侵害,从而遭受巨大的压力。正如过去所有的经验所显示的,在和平时期这种压力如此强大,以致足够阻止任何工人提出改善意见,这显然与充分就业息息相关。但是,即使是经济繁荣时期,在工人一展所长与忠于同伴的愿望之间也总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理论经济学家坚信长期来说工人必将从技术进步中获益,但是无论他们对工人的这种忠诚有多痛惜,这样的态度始终根深蒂固,而且也还是值得赞扬的。
为了调和这一矛盾,几个工厂着力于消除有效建议对工厂生活产生威胁的特征。通用汽车公司的一个附件分部20多年来始终推行“提建议计划”,并获得巨大成功。该分部承诺在采取建议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不会减少雇用人数,也不会提高单位工资的产量指标。这样,行之有效的建议虽然提高了产量,却不会影响就业,甚至还能增加所有人的工资收入——至少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是这样。这虽然能将矛盾最小化,但是我们只有把工人对同事的忠诚融入“提建议计划”——也就是说,使工人的建议为全厂带来利润和好处——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前苏联的“提建议计划”——大概是前苏联在工业化中做得最成功的一点——遵循的正是这一原则。我们不妨认真研究苏联的政策,它规定在实施一个建议后的头12个月中,把由此节省的一半费用用于改善全厂的福利,如解决住房、建设工厂医院或工厂学校等。然而,美国很难采纳苏联的这种做法。不过,我们或许可以用有效建议所节约的资金为全厂工人提供三种保障——慢性病、年老和失业保障——以解现代工人的心头大患。这样的保障基金,工人及其个人生活就不会受到雇主家长式作风的限制;保障基金最好由联合劳资委员会实施监管。慢性病准备金也许应该把工厂目前提供的普通疾病保障和意外伤亡保障排除在外,专门用于那些能使工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保险公司又不予投保的严重慢性疾病。上述建议或许根本不切实际,也可能毫无用处,但是它们至少指明了可以从何处入手解决问题。
第3章 作为社会性组织的公司(25)
要让工人积极投入工作,加深对工厂和自身地位的了解,“提建议计划”是我们最容易想到的一种方法,但并非唯一的途径。经验告诉我们,可以让工人参与设计、制定他们自己的工作计划。我们已经列举了几个战时生产的例子,比如那个由生产转向齿轮转而生产卡宾枪的工厂。当然,工人可以并且能够规划的也仅限于他们自己的工作细节。生产计划和工艺设计的主要责任必须掌握在专业人员手中,但是,操作机器的工人可以探究前者给他们制定了什么计划,原因又是什么。而且,工人可以在指导者的带领下,摸索最适合自己的生产速度和节奏。这样,他们不仅能从工作中得到更多的满足感,而且还能够站在管理者的立场看待自己的工作。
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想方设法去满足工人对其所在企业的兴趣。在过去10年左右的时间里,管理层已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工人的这一需要。他们每年都会印发诸如《告雇员书》之类的企业资料,披露他们认为工人可能有兴趣知道的事实。就我所知,大部分报告都难免失败的结果,因为它们纯粹就是无聊的宣传资料,摆出一副降贵纡尊的姿态,仿佛在对工人说“爸爸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管理者应该本着严肃而成熟的态度,告诉工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而不是自己希望工人了解的东西。在任何情况下,问题都应该由工人来提出。
我们必须采取措施,制定政策,让工人了解自己的工作并对之产生归属感,但是这还不够,因为这只能让工人获得短暂的心理满足。只有当感情、知识和理解力在工作中转化为进取心和责任心时,它们才能真正让工人感到满意。离开了积极的投入,短暂的心理满足毫无意义,甚至会酝酿出更强烈的挫败感。企业家长式作风的根本缺陷就在于它没能认识到这一点,同时这一缺陷也是导致其失败的主要原因。为了唤醒工人在工业社会中的公民意识,赋予他们社会地位与职责,我们必须下决心尝试培养他们的进取心、责任心和参与精神。
笔者之所以认为这种尝试至关重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是改善劳资关系的最直接途径。凡是曾经以第三者的身份参与解决劳资纠纷的人,一定会发现劳资双方的相互误解是引起争端的一个重要原因。所谓的争议通常只不过是一种表象,问题的真正起因往往是因为管理者摸不透工人的想法,工人也猜不着管理者的追求目标及其原因。一名睿智的资深劳资关系专家曾经说道:“我从不尝试解决表面问题,我总是努力让他们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这一点上提出问题。一旦他们能理解对方,他们几乎总能自己把问题解决。”当然,这忽略了常常隐藏在牢骚抱怨和要求加薪之后的工人与管理者之间的权力斗争。但是,他说对了一点:重要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隐藏在问题背后的不满,这种不满往往源自缺乏想象和理解。目前为止我们讨论过的那些措施,如果成功的话,就能让管理者理解他们现在还摸不透的工人的视角,但是,我们也有必要让工人了解管理者的工作和视角。在当今社会,让工人理解管理者可能比让管理者理解工人更加重要。否则,工人既不会尊重,也不会支持管理者的职能。只有当管理者在管理实践中受到尊重和服从,建立在组织基础之上的现代工业才能正常运作。工人若要理解管理者及其职责、问题、基本理念和合理性,最有效的途径就是积极开拓,争取承担更多责任。促进工人对管理者的理解是对工业社会和平的主要贡献。
第3章 作为社会性组织的公司(26)
所以,虽然困难,管理层还是应当尽力让工人参与工厂的社区管理,为自身谋福利。我们不禁怀疑如今的管理者是否一手包办了太多的事情,而没有放手让工人自己去干。这种家长式作风反而会“好心办坏事”。例如,在通用汽车公司的一个分部中,工人们自发组织了红十字会捐款和战时借款的筹集活动。管理层不假思索,就从工人手中接管了活动的各项事宜,并委派人事部的专业人员负责筹款。专业人员的工作无疑更加出色,筹到的资金也远远超过工人所能达到的数目。可是,他们剥夺了工人有所作为的满足感,结果在工厂中引起了强烈的不满。可见,要让管理者理解这类人性问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工人的不满令分部主管匪夷所思,后者因而将之归结为工人思维偏执的又一明证。
对于意外防范、自助餐厅和保健服务等事务,或是女性工作场所的日间托儿所,即使不能全权交给由工人和工头组成的委员会负责,也必须让工人积极参与它们的管理。工人们都渴望被他人认可,这一愿望正可以借此得到满足——现在他们只能在工会活动中寻求满足感,很多工人也能因此积累管理经验。此外,这还有助于把工厂建设成一个社区,工人们可以在这里找到生活的意义以及自身的社会地位与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