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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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行;这是没事添乱;这事万万不行!";
采芹让他说乐了:";嗨;没什么不行的。咱爹咱娘也是这意思。";
";他们这是老糊涂了。放着好日子不过;要那么孩子干什么?没有用。前年我去南京;到地夫子庙;人家给我算了一卦;人家说得明明白白;咱就是一个儿子的命。说我这人毒;合着下一辈子人丁不旺;到福庆那一辈子就好了。那先生说咱福庆是仨儿子的命。";
";可咱就福庆自己;这也单点呀!将来福庆也没个帮手。";
";什么帮手!你要是干了总统;还不有的是人帮?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蒋介石就是一个儿子;人家怎么不弄个小的生孩子?把这个念头给我灭了;以后不能再提。大丈夫应当纵横天下;不能总鼓捣着生孩子。";
8。但羡鸳鸯不羡仙;执子之手
采芹乐了。
";你笑什么?";
";六哥;你就是在家的时候太少;我和你有说不够的话。唉!你在厂里忙一天;回来累得那样;我不忍再缠着你说这说那。六哥;别说你把买卖干得这么好;你就是今天还要饭;我也觉得自己的这辈子没嫁错人。咱现在都三十多岁了;可你早晨去上工;只要一出这个门儿;我就想起小时候那样来。";采芹起身给寿亭添上酒;寿亭的右手在一边照应着。采芹坐下之后说:";唉;年下倒是不上工;可四下里应酬。六哥;什么时候有一天;半天也行;咱俩说说话呀!";
寿亭感慨万分:";唉!这些年我也是一口气儿硬撑着。工厂得发展;一二百工人得吃饭。整天脑子里那根弦儿紧绷着。刚才我和那俩残废也说到这个话头。等着吧;等我干不动了;咱俩一个一个小马扎;冬天晒着太阳;我陪着你说话。咱不说这些了;说起这些;觉得人这一辈子挺难。采芹;这男人喜欢女人是天性;我碰上俊女人也是使劲看。为什么我不让弄个小的来?妹子;咱家要是来上这么个人;不管是生孩子也好;侍候我也好;妹子;那就把咱俩这二十多年的感情给毁了。不值呀!听我的;断了这个念头吧!啊?";
采芹点点头:";你快吃饭吧。咱不说这些了;再说就到那伤心处了。";
寿亭点点头:";也是;也是。嘿嘿。";
采芹深情地看着丈夫:";这些年你什么都变了;就这嘿嘿一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寿亭说:";家驹给我说了这样一段话;我记上来了;说给你听听?";
采芹点头:";快说说。";
寿亭本来端起了酒;这时又放下了:";家驹说;不管男人对男人;还是男人对女人;首先是相互的信任;也就是信得过对方;第二步是相互的理解;就是体谅对方;这最高处;就是相互的欣赏;也就是你看着我好;我看着你好。我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咱俩就这样;你看着我好;我看着你好。是这样不?";
采芹感激地点点头;随后问:";你欣赏家驹吗?";
寿亭干脆地说:";非常欣赏。你知我欣赏他什么吗?";
采芹抿着嘴笑:";该不是欣赏他骂不还口吧?";
寿亭用一个指头来回地摆:";不是。我欣赏他做人的那种………这文化词怎么说?噢;做人的态度。家驹最大的好处是;他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我是整天和他开玩笑;说他不懂印染;其实家驹很用功;他没事儿的时候;就看外国每月寄来的那种书;上面全是印染方面的事儿。咱这些年买的机器;全是家驹定的;都是最新式;一回也没走了眼;咱没花一分冤枉钱。";
采芹点头:";是;是这样。要是没有家驹这样的文化人在后头;你光能干;又有什么用?就是挣点钱;也得让人家坑了去。";
寿亭点头:";是;这是我最知足的地方。另外;采芹;人和人在一块;特别是男人和男人在一块;你知道什么最难避免?";
采芹问:";是什么?";
寿亭一扬眉:";争!就这一个争字;不知毁了多少事。";
采芹说:";噢?";
寿亭喝了一盅;采芹又给他倒上。寿亭点上土烟;长叹一声:";唉!可是家驹;他却是让。这一个让字;要不是有大文化;大学问;要不是有卢老爷子这样的高人点拔;一般人是做不到的。我要饭的时候;街上的人都是我老师;到了你家后;咱爹妈是我老师;干了染厂之后;家驹就是我老师。要是没有家驹;你想想;我又能干什么?苗哥够厉害了吧?他第一回见家驹;就私下里对我说;家驹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极为难得;让我珍惜。你说对不;采芹?";
采芹很信服:";是。家驹是好玩;其实这人特善。他每回见我;说话的那样儿;那笑;都和亲兄弟似的。";
寿亭感受很深:";真正的高人;不是我这样的;上蹿下跳;到处乱跑。真正的高人;是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上蹿下跳。家驹就有那点意思。";说着寿亭又干了一盅。采芹伸手把盅子拿走了;命令道:";行了;就喝这些!";
寿亭说:";嘿嘿;再给一盅。咱不是说话嘛!嘿嘿;就一盅。";
采芹给他倒了半盅;";就这些了。";
寿亭笑笑:";你既然给了半盅;说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要是给倒满了;我还和你说话。你自己选吧。";
采芹说:";你要这么说;这半盅我也倒回去。";
寿亭一听;忙护住;端起来干了;伸手拿包子。
采芹喊道:";孔妈;把老爷豆腐端上来吧!";
孔妈应声而至;端来一碗豆腐:";不凉不热;正好!";
寿亭说:";谢谢孔妈。";说罢连吃带喝;狼吞虎咽。采芹看他那样;笑着;目光很温柔。
寿亭抬起眼:";你笑什么?这豆腐是个宝。";
";从周村吃到青岛;二十多年了;你也不烦。";
";这你不懂;当年我要饭的时候;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大碗地吃豆腐呀!现在行了;想吃几碗就吃几碗。采芹;我觉得我这辈子有三件美事:抽土烟;吃豆腐;搓脚气。哈哈。。。";
采芹乐不可支;也拿起了包子。
9。十年生死两茫茫;君在何处
夜色深沉;海浪如诉。沈小姐躺在海边的石凳上;瑟瑟发抖。
远处;是轮船的灯光;不时传来低沉的汽笛声:";呜";
这时;一个穿格子衬衣的男人来到沈小姐跟前;低声说:";小姐;这里很冷呀!";
沈小姐无语;还是那样蜷曲着。
那男人说:";小姐;跟我回家吧。我可以给你钱。";
还没等那人说完;沈小姐就像被蜇了一样;哇地叫了一声;吓得那男人一惊。接着沈小姐坐起来;又那样来了一声;男人见势不好;边回头边撤去。。。
第二天下午;沈小姐又来到昨天丢包的那家医院;胆怯地问:";小姐;再把住院簿拿给我看看好吗?";这时;沈小姐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风采;头发有点乱;在海边待了一夜;灰褂子也脏了。她精神疲惫;目光呆滞。
那小姐看她一眼;没好气地把本子扔出窗口。。。
沈小姐独自在街上走着;天渐渐地暗了。她来到一个烧饼铺前;看着烧饼咽了一口唾液。伙计忙问:";来几个;小姐?";
沈小姐苦笑了一下;走开了。风吹来;她的眼眯着;走得很慢;不知道走向哪里。。。
10。浊酒一杯家万里;退自有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栈桥边上有个巴黎西餐厅。
家驹赵东初和寿亭在靠窗的桌边坐着。窗开着;白纱窗帘飘舞。寿亭上身绸大褂;足登千层底礼服呢黑布鞋;裤脚上还扎着绑腿;整个打扮与环境很不相称。菜还没来;寿亭拿着那刀叉玩弄;觉得很有意思。
东初说:";六哥;我这次来青岛;一是进点儿日本坯布;再者我大哥让我问问你和家驹;有没有迁济南的意思。";
";噢?怎么想起这碴儿来了?";寿亭眼睛转着。
东初接着说;";是这局势。日本人占了东北;青岛街上的日本人也很狂;虽说还没占;但这是早晚的事。其实他们从德国人手里抢过青岛之后;这一二十年根本就没走;和占了也差不多。";
家驹说:";上个月日本人占了东北;日本人高兴;那些浪人喝醉了酒;在光复路上调戏中国女人。我一看见日本人就生气。";
寿亭盯着东初;过了一会儿说:";在中国的地面儿上;我不光看见日本人;看见他娘的哪国人都生气。老三;我和家驹去济南怎么干呢。";
";这好办;六哥。我哥说;现在日本人到处收购中国工厂;大华趁着当口;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你俩卖了这边的厂;咱们合到一块儿干;就能控制北平以南;长江以北的这块地方。你又懂技术;又能干;家驹又是专学这行的;咱们要是合起来;就能和上海的那些大厂干一场;就能把他们全都赶出山东。";
家驹忙摆手:";千万别指望我;我在德国学的是印花;回来之后根本用不上。这你知道。";
东初说:";我大哥的意思正在这里。咱这些年都是染布;这花布的市场一直是上海人占着。咱们现在也算有钱了;也进台印花机;和他们争一下。";
家驹摇摇头:";东初;这印花布可不是那么简单。染布;蓝色的染砸了;咱改黑的。可是印布印砸了;布就废了。六哥一直不让干。咱厂里原来有台崭新的德国海德堡印花机;真是好机器。崭新的;一次也没用过。可六哥半价给了孙明祖;就是青岛元亨染厂的孙明祖。当时我很心疼;我爹也不愿意。可后来看;还是六哥有主见。孙明祖把机器弄回去之后;连一寸布也没有印出来。翻来覆去去试机;还赔上了不少钱。";
东初往后一仰身子:";孙明祖是孙明祖;咱是咱;他没你这样的人;所以玩儿不转。";
家驹忙摆手:";别别别!东初;那印花机;特别是多色套印;一共得有十五六道工序;四五套色版;一遍一遍地往上对;可麻烦了。这些年我早忘了。如果将来咱们真要干印花;我倒是能从德国找工人;千万别指望我。";
寿亭放下叉子:";老三;这印花布也不难;只是那花布卖得太慢;只卖夏天这一季。咱现在是挣钱;不管印布也好;染布也好;什么卖得快;挣钱多;咱们就干什么。我觉得;印布是个方向;花布市场确实也是往上走;可我觉得好像还稍微早点儿呢!是不是还没有到时候呀!";
家驹算是看见了救星:";还是六哥说得对;现在还不到时候;买花布的人还太少。";
东初笑起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家驹;你是怎么省心怎么干。哈哈。。。";
家驹毫不隐瞒:";东初;说我是东家;我就是东家。实际上;我就是跟着六哥在青岛玩儿。除了和德国人谈判我当个翻译;六哥什么也不让我干。六哥知道我也干不了什么。惟一的一点用处就是天天给六哥念报纸。";
寿亭好像没有听见家驹的话;他一直望着窗外;眉微微地皱着;良久;他正色对东初说:";东初;你回去转告东俊;你弟兄俩的人品我知道;都是正道干事的人;要是这局势再这样下去;我和家驹肯定会去投奔。青岛虽不肃静;可这大华染厂一年可是几十万大洋的流水呀!";
东初点头;听得很认真。
寿亭接着说:";上月日本人占了东北;我也和家驹商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