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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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苏曼殊难道没死吗?
梁克斯这时方发现他的情绪很不对头,忙不迭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又是叔雅?罗以南说:你看到陈定一的脑袋吗?梁克斯说:什么意思?陈定一怎么了?罗以南说:他的脑袋挂在司门口。梁克斯大惊:你说什么?罗以南说:我看到他的脑袋。梁克斯说:陈定一被砍了头?罗以南喃喃道:砍了三个人。司门口的那颗头是陈定一。梁克斯说:怎么可能?你亲眼见到了?罗以南说:像以前一样,脸上在笑,眼睛也睁着。
罗以南说着,刚刚吃下去的那点粉,呼啦啦地呕了出来。没嚼碎的红辣椒,一丝丝地粘在唇边。梁克斯发呆着,不知是为陈定一的头,还是为罗以南的呕吐。卖粉的老板吓着了,忙不迭说:先生,怎么搞的?我的粉是好粉啊,只不过辣得一点。
罗以南呕吐着,呕不下去,便哭起来。声音穿透黄昏的迷蒙,婉婉转转地朝即临的夜晚漫去。四周的气息,顿时变得悲伤。
武昌城 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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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克斯依然发着呆。他很难想象,那个热情似火的陈定一身首分离、孤头高悬的情景。人生竟是如此残酷。之前他离开武昌城,决意追随北伐军革命,陈定一送他到火车站,路上说:兄弟,不等到秋叶发黄,我们就会会合武昌城。他激情万丈,眼睛放射着必胜的光芒。现在他居然?梁克斯恍然就看到了那颗头,头上那双睁大的眼睛也恍然如在面前。
天已经黑了下去,摆放在梁克斯面前的米粉业已凉了。卖粉的老板有点惶然,说:二位先生?梁克斯掏出钱,递给他,说:辛苦你了,我们等下就走。然后他转向罗以南,说:你为这个离开学校?罗以南说:在那样的地方我没办法待下去。我要走。梁克斯说:去哪里?罗以南说:离开这个世界。
梁克斯吓了一跳:你想寻死?罗以南苦笑笑:我这样的人,又如何有胆寻死?我好没用,我只想逃得远远的,远到没有人找着我,我也不见其他人。梁克斯深知罗以南非但迷恋苏曼殊还喜欢在寺庙流连,老早便说过将来说不定就出家的话。便说:那么……你真想……出家?罗以南说:此外又有何处可供我栖息。梁克斯说:你不想为陈定一报仇?罗以南低声道:我这样一个人,哪有那样的胆量。梁克斯生气了:不是有胆没胆的问题,而是有心没心。看现今我们的山河,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多一个和尚,只不过多出一个废人罢了。罗以南喃喃道:大概此生我就是一个废人,这世上就当我没有来过好了。梁克斯更加生气,声音放大了许多:你真的亲眼见到陈定一的脑壳吗?你既然亲眼见到了,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你忘记陈定一救过你的命了?罗以南依然喃喃道:他救过我一命,是呀,他救过我一命,可是他救过我的这条命我再也还不起了。梁克斯说:还不起也要还。罗以南的目光还是漫散着,心无着落的样子,说:怎么还?还给谁?梁克斯说:好,我来告诉你怎么还——用你的命,去消灭那些杀死他的人!
罗以南呆望着他,没有说话。梁克斯说:你不是说就当你没来过这世上吗?罗以南摊开自己的双手说:你说杀死他们?怎么杀?我杀得了?梁克斯说:那我就再告诉你,跟我一起去追北伐军。他们正在前面打仗,现在已经进了湖北,武昌肯定是要打下的。横直你当自己没到这世上来过,如果你战死了,也就是这样的结果。但如果打完仗你还活着,那么你已经报答过陈定一了。
罗以南这时候仿佛清醒了一点,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梁克斯。想起梁克斯离开学校的原因,突然说:梁文琪,你离开学校就是去参加北伐?梁克斯说:当然。现在,我不再是书生梁文琪,我将是北伐战士梁克斯。罗以南喃喃道:梁克斯?好熟呀,这名字。梁克斯笑了,笑得一脸天真:猜不出来头?这是马克思的克,恩格斯的斯。罗以南又喃喃道:哦。竟如此气魄。梁克斯说:正是。这时代正是要让我们拿出气魄来。罗以南说,那你怎么又到了这里?梁克斯说:我跟表哥约好,去追随他的部队一起北伐。等我赶到广州,才知他们早到湖南了。我就一直追,从广东追到湖南,又从长沙追到岳州,还是没追上。岳州的一个军官告诉我说,就在前面了,沿着铁路往前追。罗以南说:岳州已经打下了?梁克斯说:北伐军太能打了!真想不到呀,岳州差不多不攻自破。你不知道,我去时,满城都在放鞭炮,通宵都不安静。罗以南说:哦,我本想去岳州的,结果火车不走了,我只好走路走到这里。梁克斯说:幸亏如此。现在,我要在这里截下你,我押也要押着你跟我一起去追北伐军,绝对不能让你出家。我得让革命队伍里多一个士兵,哪怕是多一团炮灰,也不能让这社会上多一具活尸。再说了,你命中不能当和尚,你也没资格当和尚。你的恩人陈定一死了,你要为他而战,你欠他的恩情,你必须回报。反正你准备像死了一样活着,那就不如好好死它一场。但更可能——梁克斯挥动着手臂,斩钉截铁地说——你经历过这样一场战争,并没有死,但却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罗以南呆望着他,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同学何以有着如此的激情,他慷慨激昂的吐沫已经喷到了他的脸上。他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觉得身心倦怠。
这天的夜晚,没找到客栈,罗以南和梁克斯便寻了户农家住下。农家的偏屋,堆放着柴火和工具。梁克斯大概累了,躺下即睡着了。罗以南虽然也累,却久不能眠。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着,梁克斯亦不停地发出呓唔,打!冲呀!仿佛梦中正在战场。
罗以南想,是呀。既然如此,既然梁克斯这样强硬,既然要回报陈定一,既然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既然世道也不让人好活,去就去吧,死就死吧。既然一切都放下了,命也可以放下。倘若没死,再出尘世,也是一样。无非如此。总归一切都无所谓了,听凭他梁克斯摆布也同样无所谓。
武昌城 第三章(2)
曹渊朝他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奇怪地说:没睡觉?莫正奇说:是。正在等你喊哩!曹渊说:还真被你等到了!马上,抄到敌军背后去!莫正奇高兴道:我就说了,打了一天,没有进展,不让我们上怎么行?这仗绝不能慢打,敌方援军一到,我们就被动了。曹渊说:嗯,还算知道动脑子。莫正奇说:这还不明白,叶挺团长说过好几回了。我们武器不如人家,能攻不擅守,只能速战速决。白天没拿下,我们夜里接着干活就是了。曹渊说:知道吴佩孚怎么讲?自古以来,只有北人南征,从无南人北战。为什么,因为南人北上,只有输理一条。莫正奇说:那是他们北人没有遇到我们革命军。打了这一个月,我们的八面威风全都打出来了。北人全都怕着我们,特别是我们独立团。曹渊说:嘴上可以说说要个面子,心里可不能这么想,打仗还得千万小心。莫正奇说:是!营长,白天我特意看过地形,老乡说,从小路绕到古塘角,再到汀泗桥就没多少路了。还说,河水看起来深,但里面有一浅道,人是可以走过去的。曹渊说:好!把识水路的人找来带路。赶紧准备。j米j花j书j库j ;http://www。7mihua。com
说话时是下半夜,凌晨便出发了。莫正奇没觉得怎么打,便发现敌军已然在撤退。他抬眼见到曹渊,不禁趋前,大声说:怎么回事?还没怎么打就跑了?曹渊说:接着再打就是!他们撤,我们就追着打。
敌军果然在撤。北伐军好几个团趁夜色暗攻了上去,一接近对方,直接就拼了刺刀。撕开的敌方阵地虽只几个小口子,但有这就足够。北伐军人人背着竹笠,胸前系着象征“自由、民主、博爱”的红蓝白三色带,尽管夜色混沌,视线模糊,敌我双方却分得清清楚楚。天微亮时,胜负已见分晓,定下脚步,便见到汀泗桥下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了一起,桥下的水已被人血染成红色。
其实,北伐的革命军在湖南大胜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北洋军一闻到他们的气息,便已吓得两腿发软,何尝有气力拼打下去,只几回合,战场便正负了然。投降的谈判当即进行,对方提出了条件,一是官兵身上都带有现洋,请求不要搜包;二是官兵能留则留,不留的人请遣送回北方,以免流离。革命军方面听得有些讶然,私底下议论说:怎会有这样的谈判条件?但为着速战速决,还是同意了。汀泗桥战役由此结束。
莫正奇觉得没过着瘾。前线的敌军投降了,赶来增援的敌军闻讯立即掉头而逃。莫正奇很是不悦,发牢骚说:追这些逃兵有什么用?怎么不让我们去拼刺刀?曹渊说:谁拼不是拼?胜利的果子还能让你一个吃掉?赶紧追,追逃兵也是打仗。
乘胜追击的命令还没抵达,莫正奇便领着他的人,跟在曹渊后面风一样追了出去。他们的速度之快,几乎能见到前面敌人的身影。
咸宁火车站,满是伤兵。县城与车站间隔着水塘,其间一条土路,拥挤着人马。有赶路的,亦有运伤员的。还有轻伤者,自奔此处寻医讨药。喧嚣声一阵一阵,像是风起了又落下。
连里有几个轻伤号不肯离队,莫正奇便亲自去战地医院为他们取药。
一脚踏入伤兵堆,莫正奇眼光便逡巡着找人。忙碌的护士仿佛都长得一样,全都一身白衣,身体轻盈,走路像飘。他就手抓了个护士问道:认识郭湘梅吗?那护士头都没抬,说:不认识。莫正奇说:她也是护士。那护士没好脸色,说:护士那么多,我哪知道谁是谁?莫正奇正无奈,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说:哪个搞的?他是个伤员,怎么能这样?莫正奇笑了,这声音温暖着他的心。他穿过人丛,顺着声音而去,大叫一声:阿梅!
武昌城 第三章(3)
郭湘梅扭头见到莫正奇,脸上浮出笑,嘴上却说:你这个革命军大哥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伤员抬到里面去。莫正奇立即说:遵命!他弯下腰,正欲抱起伤员,突然又停了下来,说:这是个北洋军呀!郭湘梅说:不管什么军,只要是伤员,都是一样的人。莫正奇说:怎会一样?我们连的张二麻子、李国富昨天被北洋军打死了,我今天却来抱他?他们两个做鬼都会来掐我。郭湘梅双眉一竖,说:战场上是敌人,受伤下了战场就是伤员。你到底帮不帮?如果不帮,以后看到我,就当没见过。莫正奇吓了一跳,忙说:帮,帮,我帮。
莫正奇伸出双手,将伤员抱起,嘴上嘀嘀咕咕道:我本来是想抱你的,结果抱了这家伙,这哪有抱你舒服。
他手臂上的伤员腰腿都断了,头也被纱布缠着,满是污血,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斜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