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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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一人骑马而来,鞭梢轻扬,正与左护的鞭子绞在一起。来人笑道:“左统领。”手上却紧拽着鞭子,暗暗与左护较劲儿。
左护见是韩嚭,既惊且怒:惊的是他们叔侄刚至宫门,韩嚭竟然就得到了消息,可见宫中遍布了韩家的势力;怒的是,左护知道,韩嚭不安好心!
“啪”,鞭子挣开。
左护压下心中怒火,客气道:“韩将军,在下有事求见陛下,还望将军通融。”
左骥在一旁暗道奇怪:他离开钰京不足半年,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一向由风云两翼戍卫的王宫改由天执右将军总管?
韩嚭微微一笑,“并非韩某不通融,只是陛下早有旨意,谁也不见。”
想到陛下近日无心朝政,左骥提到的紧急军报定也是被韩嚭压下,左护更怒,语气也冲了起来,“韩将军,凤都战事吃紧,左护必须要见陛下!”
左护作势要闯,韩嚭一挥手,数百手持兵刃的军士从暗处涌出。
韩嚭眼眉微瞟,看向神情惊愕的左护叔侄,勾起唇角,慢悠悠道:“左统领,太子病危你该是知道的,难道还要拿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去打扰陛下?左统领可不要明知故犯,逆龙之鳞。”
太子病危?左骥吃了一惊:太子才只有六岁,怎么会然而即令太子有恙——他双手紧攥缰绳,以至肩膀都跟着轻轻颤抖:这韩嚭,分明刁难!
小事?左护剑眉倒竖,“韩将军将十几万人的性命视作小事吗?延误了军机,将军可担待得起?”
韩嚭不以为然,哂道:“莫说是十万人,就是百万人也比不得太子一条命金贵。”摆明了不会放行。
左护大怒,“韩嚭,你这是挟嫌报复!”
便是挟嫌报复,你左护能耐我何?韩嚭冷笑,“请左统领、左先锋回府!”
“你”左护欲动,明晃晃的刀枪已到眼前,而韩嚭则在众军士掩护之下拨转马头,慢慢行远。左骥心焦,可见叔父被阻,他也不敢鲁莽行事。
思及十年来左家失宠,韩家得势,且不说他的大哥、侄儿在凤都浴血奋战、生死未卜,而韩嚭养尊处优、清闲安逸,单说从玄都到钰京,他贴身侍奉陛下十数年,如今想见陛下一面却难比登天,怎不叫左护悲愤难平?
心中郁愤,唯有仰天长啸,清泪满面,“陛下!陛下!”可纵然他喊裂肝胆,宫门重重,商晟也听不到一字。
“父亲。”
韩嚭下了马,扔了马鞭,听见一声“父亲”转过头来,才发现给他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儿子韩夜。韩嚭不悦,“怎么是你?”
韩夜不答反问,“左统领有什么事要觐见陛下?”
“没什么。”韩嚭不愿与儿子再起争执。
“是凤都的军情吧。”韩夜道。
韩嚭掀了眼皮,对儿子道:“就算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你以为陛下有心情处置吗?如果你愿意帮左都左护,愿意逆龙鳞,为父不拦着。”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锦都神医沈渡不肯为太子诊治,触柱而亡,他的儿子沈中庭也疯了,若非帝后阻拦,陛下早就要杀人了,你不怕死,只管去,只别说是我韩嚭的儿子!”
一死一癫!韩夜握着马鞭的手,沁出汗来。
七世草
【章十】七世草
“商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凤都颜氏的诅咒吗?”
“既然你狠心杀了我的孩子,那我便要你断子绝孙,你得到了天下又如何,几十年之后,撒手人寰,不还是要将天下拱手让给异姓人?!”
“商晟,你记住我今日的话!”
数夜难眠,终于支持不住小寐片刻,梦中却全是翠薇宫的大火和颜白凤癫狂而狰狞的脸——商晟醒来,惊觉冷汗淋漓,衣襟湿透,半边身子又麻又僵。
季妩仍然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孩子,商晟走到她的身后,她转过头来,食指贴在唇上,“孩子睡了,轻些。”说完,莞尔一笑——那笑没有疲倦,没有辛酸,就如同六年前初为人母的她怀抱着粉扑扑的小婴儿时一般温柔幸福。
商晟的心情难以言明。他看向孩子,佑儿向来是个乖顺的孩子,不像他——记忆中,自从母亲辞世,他与他身为玄都王的父亲从无一日能相安,从无一事不争执,尽管多是当初年少,未能体会父亲的苦心,但也与他骨子里的好胜张扬难脱关系——佑儿不同,他的性格像季妩,沉稳柔和。
太子的师父曾经对他说,太子的性格太过软弱,可商晟不以为然,反而喜欢:那不是软弱,而是安静——猛虎潜伏时寂然无声,一旦出击,却如雷霆。
他常笑着对太子太傅解释说“再乖顺的幼虎也不是猫。”
商晟在季妩身旁坐下,一手揽过妻子,一手轻轻抚摸孩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却在手指触到的时候蓦然停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遍全身,他颤抖着试探孩子的鼻息——呼吸,已经停止。商晟回头看向季妩,后者似是不明所以,微一蹙眉,却即又展颜,俯身慈爱地端详着孩子,轻轻哼起了儿谣。
商晟不知道季妩是不知道孩子已经死了,还是不能接受,不能承认。然而商晟不同,多年的权力角逐,被驾驭与驾驭的游戏使他无论何时都能清醒理智地认清事实,可他那颗不念亲情的断绝了妹妹一切幸福,夺帝位,杀白凤,追捕锦都遗孤,屠戮无辜孩童的坚比铁石的心却在那一刻轰然分崩——是他做的孽太多了
“季妩”他双手环着妻子的腰,伏在她背上,流下眼泪——
他要如何告诉微笑的妻子,孩子已经死了,从此再不会喊爹喊娘?
他要如何告诉亿万臣民,帝国失去了太子?
他要如何告诉列代祖先,三世经营,一匡天下,而商氏却绝了后嗣?
“季妩,”商晟搬过妻子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艰难地开口,“孩子走了。”
季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愿意明白丈夫的意思。
“季妩,孩子走了。”用力捏着她的肩,复说一遍——他必须让她清醒,他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让孩子把妻子的灵魂带走,只剩他孤家寡人。
季妩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狠狠咬着嘴唇,哭不出来。
商晟一把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用尽力气将悲伤碾碎,让痛苦窒息。
云池宫,从月前太子猝发急症,宫人慌乱,商晟暴怒,日日充斥着帝君的斥责呼喝,医正、侍女的惶恐不安,风云两翼及火灵军的频繁调动,到锦都名医沈渡触柱身亡,血溅云池宫,沈中庭得了疯病,癫狂不止,终于在最后一日,哭的,笑的,怒的,慌的,一切都累了,安静了
是夜,焜熠太子薨,时年六岁。
翌日,商晟登八风台,驻月殿。
大殿上饰满了从玄都王宫不远万里运来的风车,八风齐至,“吱咯”作响。没有人知道帝君的心思,也没有人听到那声随风散去的“雪谣”
风云裂变,鬼栗神惊,霹雳挟裹着暴雨摧枯拉朽、崩山碎石,将天地万物席卷入不可逆转的命运洪流。雷声肆无忌惮的咆哮,嘲笑着众生徒劳无益的挣扎。
天地不仁,神明垂死,龙吟于九天,吼声撕裂心肺
一片滴血的龙鳞坠落,半空之时,瞬间燃起漫天大火。
夜幕之下,宫殿倒悬。
火光中落寞的身影,衣着华丽。他的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墨玉的发簪是妻子亲手为他簪上。他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不屑。
“轰”一声殿角坍塌,火势猛长,顷刻间繁华一落。金雕玉镂化为灰烬,万千尘埃弥散成绯红绚丽的桃花,惊世绝艳。
桃花飘落,渐渐褪去了泣血的妖冶,纷纷扬扬,红粉可爱。
树下,胖乎乎一团粉色穿着银袄银裤摇摇晃晃地由远及近。他右手抓着一只白色小兽,空着的左手也攥成小小拳头,摇摆着短胖的四肢,手镯脚镯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似乎是喜欢那清脆的响声,他把手脚摆得更开,走得也更加不稳。他一步三摇,依依呀呀地跌向母亲,却狠狠地跌在了地上。又厚又软,如毯如席的落英乍然变做一地碎石,硌破了孩子的手心和膝盖
梦醒了,身上还有些痛。他从未做过这么长还能在醒后记得如此清楚的梦。毁天灭地,烈火焚身,他都不能解释,唯一知道的是最后那个扑向母亲的孩子是幼时的自己。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惊觉受了束缚,不得舒展,倾之心下一惊,猛然清醒——他身上五花大绑着,倚在堆满干草的墙角!
四周萦绕着奇异的香味,带着银色面具的白衣人举着一个不甚精致的小铜鼎,鼎内香草燃烧,轻烟如丝。
“这叫七世草,在焱族的传说中它能唤醒七世的记忆,你都记起了什么?”
倾之笑笑,不以为然,“不过是有镇静安神的功效罢了。”
白衣人缓缓地摇着头,将小铜鼎凑在鼻下,深深吸了一口,神往道:“每次闻到这种气息,我总会想起一庭花树和开满蔷薇的院墙,那是我的前世”
“你是谁?这是哪里?”倾之不理会白衣人的故弄玄虚。
“我是谁?呵呵”白衣人笑声如魅,她托着小铜鼎在倾之面前摇晃,烟丝纠缠在一起,香味打了蝴蝶样的结。“你还是仔细想清楚自己是谁,又怎么来到这里的吧。”白衣人俯身靠近倾之耳边,低声道,“焱族人野蛮未化,对于擅入者的刑罚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何况呵呵,何况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
倾之微翻了眼皮瞧着白衣人:是敌?还是友?
见倾之面不改色,白衣人似觉无趣,便将铜鼎收在袖间,站起身来,低声说了五个字——“娆煌的诅咒”,便往屋外走去,行了几步,微侧头道:“你该知道娆煌是谁。”
娆煌?倾之微怔,心底仿佛有什么在翻涌,似要破水而出。
瘦红居。
秋叶落尽,渐入初冬,初尘却不管不顾地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湖边偷偷抹泪。
“爹爹,这屋子是你在做海都世子时就有的吗?”
“是啊。”傲参笑着揽过女儿的肩头。
停了一会儿,初尘又问,“爹爹,除了娘,你还喜欢过别的女人吗?”
傲参一怔,随即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没有。”
初尘靠在父亲怀里,听得到他的心脏跳漏了一拍。她挣脱父亲的怀抱,面含薄怒,质问道:“那这屋里所有女人用的东西爹爹怎么解释?”
傲参瞧着女儿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俊不禁,“自然是为了安排你和小花儿住在这里,特意让人重新布置的。”初尘可能有的疑问,他早就料到。
傲参伸手想再次揽过女儿,初尘却退了一步,不让他碰到。
“你骗我。”她满眼的委屈与不甘。吸了一下鼻子,初尘道:“爹爹,你不知道,在你把我和小花儿安排在这里之前,我们早就发现这个地方了,这里的摆设根本从未变过。你骗我,你想隐瞒什么?”
傲参顿时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初尘竟会找到这个地方,并且从未对他提起过。难道他苦苦隐瞒了十几年的真相就要被揭穿?不,不行。如果初尘知道了殷绾并非她的生亲,初尘情何以堪?如果初尘因为殷绾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疏远她,殷绾又情何以堪!
“呵,”初尘冷笑,“这里是爹爹当年藏娇的地方吧?”
“傲初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傲参怒喝,却不过是色厉内荏。
初尘是被惯坏了的脾气,哪里怕他,“我当然知道!我想了很久,也想得很明白,你在外面藏了女人,你背叛了母亲!”
“你”傲参双手颤抖,重逾千斤,想要掴她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有什么立场责备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