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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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姐姐倒真高枕无忧。
“卫家难道真搅在这事里?”夜天漓道:“他们没想到七哥当日便奏知父皇彻查了吧,哼!郭其难道还想给天舞醉坊撑腰?”
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宫便告了天舞醉坊冲撞娘娘座舟的御状,不彻查也难,这一条再加上贩卖民女,郭其哪里撑的住,他能不把卫家往外搬吗?卫宗平倒是看准了现在正同突厥的交战,父皇此时不会轻动朝局,想将这事往后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卿尘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侧颜俊朗如玉,蓦然同心底最深处的模样重合,揪的人心头狠狠一痛。她出神的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马背上挺拔身姿,竟没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往她这儿一瞥,随即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
隔着京畿司大牢粗壮的栅栏,卿尘再次见到了胡三娘。
和其他人不同,她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恹恹的靠在墙壁之侧,神情有些萎靡,饶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浑身仍带着种柔若无骨的媚意,妖冶撩人。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卿尘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闪过恨意,卿尘站在牢外看了她一眼,她冷笑说道:“不想这次栽在你这个丫头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调动京畿卫和神策军搜捕我们,下手如此狠辣,难道要将长门帮尽数剿灭!”
卿尘只觉十分好笑,京畿卫和神策军,她还不知都是些什么,调兵围剿的应该是夜天湛吧,她微微扭头,却只看到夜天湛对她温雅微笑,云淡风轻。
她摇头对胡三娘说道:“我什么人也不是,你们不过是作恶太多,报应到了,即便今天没有我,一样会落得如此下场。但倘若我真能调动京畿卫和神策军,那便剿灭了长门帮也是应该的,难道留着你们继续祸害女子?”
胡三娘自牢中站起来,深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我胡三娘会记得你!”
卿尘从容站在那儿,神色平静的和她对视,那恨意和她眼中的明澈一触,便无处容身般消失了无影无踪,她淡淡说道:“如此多谢了,但我不打算记着你。”
说罢她转身对夜天湛道:“我认得的人都在这儿了,其他的没有见过。”
夜天湛始终陪在身边,点头道:“那么走吧。”
出了牢房,他说道:“看这个女子形貌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倒似是胡女。”
卿尘摇头:“我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是看来她似乎在长门帮中地位比较特殊。”
夜天湛道:“自东突厥归降,这些年漠北和西域的胡人有不少往来经商,如今在天都并不稀奇,歌舞坊中也常常见着胡女,说来倒真的有些乱了。”
卿尘随口说道:“往来通商是互利互惠的好事,诸国皆来贸易,便说明天朝的盛世强大吸引了他们,越多的人来,越多的货物交往盈利,如此下去更会造就天朝的繁华。固国本,通四境,则强盛而不衰,何况贸易其实比战争更容易控制其他国家。”
夜天湛停下脚步向她看来:“这倒是少见的说法。”
卿尘眉梢一挑,淡笑道:“我随口说说,你别见怪,人多则生杂乱也确实难免。”
这时夜天漓自别处牢房走了回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七哥,天舞醉坊的歌女竟也都被你羁押了,里面一群莺莺燕燕哭哭啼啼,大牢里难得见这样的风景。”
夜天湛微微一笑:“她们说起来也就是受了连累,里面并没有几个真正与案子相关的,过几天没什么便会放回去。”
“七哥怜香惜玉。”夜天漓笑说:“这案子打算怎么办?”
夜天湛道:“京畿卫毕竟是五哥职辖,我不过在他带兵时暂代其职,应等他回来最后定夺,除非父皇另有旨意。”
卿尘无意轻轻将眉一紧,夜天湛看了看她:“你放心,我经了手的事,便有始有终。何况这是输给你的,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卿尘目光在他眸心停留了稍许,垂眸道:“我还是那句话,多谢七殿下。”
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会灼的心底烧痛,她恨自己没出息,她可以从容凝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唯独除却眼前一模一样的温柔。这会让她想起美梦迷醉后落空的痛,这种痛能不知不觉在心底慢慢生满荆棘,逐渐将人带入窒息的深渊。
想忘而不能忘时,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记忆原来已经深入骨血,每一次触动都碎裂心腑。
上卷 第12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
漠北的天空空旷而荒凉,夜幕降临时云淡星稀,遥远的青黑底子上掺杂着深浅的灰色,风过带起沙尘一卷打在营帐之上,“呼啦”作响。
日前一场追击战,在乌浒河旁歼灭西突厥休斜王部队近两万人,生擒休斜王极其部将、官员三十八名,降敌四千七百人。天朝营中士气极为高涨,各处燃起火堆,饮酒吃肉,以示庆祝。
有人唱,有人笑,有人喊,有人哭,浴血征战活着归来的将士们,借着庆胜的一刻发泄着生死交撞的情绪,中军亦没有下令约束。稍事休整后大军即将全力追击仓惶退往燕然山的西突厥谷兰王,届时依旧是以命博命的血战。
战场上不知何时便会降临的死亡,使得每一次营火都格外明亮盛大,醉饮高歌君莫笑,明日何处埋身骨,人生在世便是一刻纵欢,此时一去再不返。
中军一座较大的军帐离着热闹的篝火并不十分远,但所有哭笑到了此处似乎都化作无声,火光明晃下有种格格不入的孤寂,仿佛只有天上几点稀疏的星子落在其间,异常安静。
其后几座营帐虽也有火光人声,但相较四周便收敛很多,整齐的安扎在主帐之后,不时有巡逻士兵出入经过,松弛的气氛中不动声色的保持着警戒。
夜天凌独自在主帐之中,一灯明照,投在他眼前的漠北地图之上,亦映的脸颜侧影轮廓深邃,如若刀削。
“殿下!”凌王府亲卫统领卫长征入内求见,浑身风尘仆仆,似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夜天凌自地图上抬起头来:“如何?”
卫长征递上一包东西:“这几天属下几乎带人寻遍整个屏叠山,只找到这些东西散落各处,遇到山间两户人家亦打听过,都说以前认识那位姑娘,但已经很久不见了。”
夜天凌伸手将他呈上的东西一翻,正是那日看过的几本医书,他眉间轻微的印上一抹蹙痕,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道:“你自神机营抽调一百名熟悉江湖的兄弟继续暗中寻找,南沿玉奴河往横岭,北上东突厥,无论生死绝不会无缘无故失了踪影。”
“是!”卫长征应命退出。
夜天凌转身继续看向地图,继而抬头思量,眸中深黑纯粹如同夜色,将一片光影静然覆灭。许久后目光落在那些医书上,他抬手取过,上面依稀残留着竹屋中灯色清浅,伊人以手支颐静阅书卷的痕迹。若不是一动则牵扯伤处的疼痛仍极为真实,几乎让人以为是前尘乾坤入梦,转眼一晃便散尽踪影。
除了那本《冥经论》外,书册因浸了水多处已模糊不清,他翻动几页,拂衣坐于案前,静看一会儿,提笔补写了几处,如此慢慢看下去。
帐幕忽被掀开,十一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炭火和烤肉的炙热气息,立刻将帐中的清寂同外面的热闹混杂起来:“四哥!你不去外面看看?唐初这小子和我比箭,快连军甲都输上了!”
夜天凌略微一笑:“他哪一次比箭赢过你?竟还不长记性。”
十一在案前坐下:“刚才远远见长征回来了,有消息吗?”
夜天凌缓缓摇头:“只找到几本书。”
十一明朗的脸上带出忧虑:“这么多天了,只怕是……凶多吉少,终究连累了她。”
夜天凌目光往前方落去,过了一会儿,说道:“一天找不到便找下去,是凶是吉必要见着人才能说。”
伊歌城的夜晚不同于漠北,风暖人静,花草葱茏处幽香旖旎,不时飘闪着飞虫的微光,萤萤一晃穿过夜色,轻巧的落去远处,再一闪,却又点点来了近前。
月影悄上东山,如一双清寂的眼眸,在渐深的夜下洒照着安静淡然的银光。
卿尘立在窗前仰首以望,室中尚留着些汤药的味道,靳妃刚来看她服了医侍开出的药,便又遣人送来了补血益气的首乌白凤汤。这几日她待卿尘如同姐妹,诸多事情都亲自过问,替她设想周到,俩人慢慢相熟,倒是话语投机。
天朝皇族之下,有凤、苏、靳、卫四大仕族,其中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穷,分别执掌朝野政要,更加上代代与皇族联姻,自开国至今已成蔚然气候,形成盘根错节的阀门势力。
靳妃出身四大仕族之一的靳家,虽只是夜天湛的侧妃,但夜天湛多年来未立正妃,府中唯有几房侍妾,是以王府上下对她都以王妃相称,内外诸事也皆由她掌管。靳妃性情柔和,同夜天湛的风华温雅相得益彰,便如紫藤绰约依于兰芝玉树,树朗花轻赏心悦目,使整个湛王府总透着种舒缓的闲适,含笑倜傥的风流浸透着一草一木,如同春日不败,清风流畅,雍容并雅致。
夜天湛几日来似乎都极为忙碌,卿尘自那天从京畿司回来便再没见到他。她并不知道,天舞醉坊的案子如今在天都掀起轩然大波,天朝朝中局势也因此而起了极大的一次震动。
天舞醉坊在伊歌城经营多年,原是最具盛名的歌坊,其后牵扯着的阀门卫家权势极深。右相卫宗平为相多年,其女贵为太子妃,非但与左相凤衍针锋相对各自把持朝政一方,同夜天湛也一向貌合神离。今次天舞醉坊交结长门帮正与卫家大少爷卫骞有着莫大关联,卫宗平虽事先并不知情,事情至此却必要极力掩盖。
夜天湛将天舞醉坊封禁后,刻意下令大肆搜捕长门帮,一时沸扬天都终于,惊动了天帝。事关朝中大臣与江湖帮派结党为祸,天帝对外戚势力早有顾忌,听闻此事更添恼火,却因国有战事在外,暂且按压不发。
数日之后漠北传来捷报,西突厥休斜王遭擒,谷兰王接连大败退出燕然山以北,射护可汗遣使者求和,请求息战。
至此天朝大军全胜,再无顾虑,天帝即刻下旨革郭其卫尉卿之职,将此事交移刑部及大理寺联办,并命夜天湛主理会审。如今三省、六部、九司各级戒严查办,端得声势惊人。
卿尘是这案子中关键的证人,一直被安置在湛王府,她勉强住了几日,便对靳妃提出告辞。
靳妃也不多说什么,微笑问了一句:“你去哪里呢?”
去哪里呢?卿尘默然自问,一时竟无话作答。
却是靳妃说道:“难得你我这么投缘,你既然孤身一人并无去处,便在我这里住着又何妨?至少得将身子先调理好了。”
卿尘对着渐渐升上天空的明月苦笑,当失去之时,才知道一个“家”字对人原来如此重要,没有家,人便永远如同浮萍漂泊,无论做什么都像半在空中,无依无靠,甚至有时候会迷失了自己,心念颓废。
她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沿长廊缓步。走了不远,渐闻清香扑面,回廊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