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精)-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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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顺着货郎说的;往前走朝东边儿拐个弯儿;果真看见挨着的两户人家,至于货郎说的大槐树;如今隆冬;都是光秃秃的;哪分得出是不是槐树,且这两家门口都有一颗树。
三娘暗骂那货郎不地道;定是嫌自己扔在挑子里钱少了,才这般使坏;三娘见第一家的院门敞着半扇;便凑过去往里头望了望;院子里有个年轻媳妇儿,手里拿着扫帚;正搁哪儿扫院子呢。
大约瞧见了三娘,丢开扫帚走了出来,这媳妇儿一出来,三娘琢磨昨儿刘全遇上的莫非就是她,生的倒真好看,两道细弯弯眉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皮肤也白,虽一身家常的袄裤,可穿在她身上,就多了两分俏皮,头上插了几支银簪,手腕子上套着两只细金镯子,可见日子过的富裕。
见了三娘,先是上下打量她一遭道:“安亲王府今儿在隆福寺做善事,布施银钱吃食,城里的叫花子得了信儿都往哪儿去了,你怎跑我们这儿来了,莫非迷路走差了,我指给你,从这条胡同出去,往西走上百来步,再往南走半盏茶的时候就瞧见了,快着去吧。”见三娘不动,媳妇儿还道他饿的走不动了,好心道:“你若实在饿,我刚烙了饼,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你拿半块,先垫垫饥。”
说着扭头进去了,三娘低头瞧了瞧自己,自己这要饭花子扮的真成功,往这儿一站,话都没说一句,就要着吃食了,怎刘全却饿了两天,可见那厮是个废物。
三娘想着等媳妇儿出来问问她可识得柳婆子,年轻媳妇还没出来呢,忽听旁边儿一个声儿道:“你是什么人,怎立在我家门口?”
三娘一听声儿乐了,可不正是柳婆子吗,三娘回过头来道:“刚在那边儿拾了个荷包,不知是不是您家里丢的物件。”说着从怀里拿出了荷包。
一见那荷包,柳婆子脸色大变,愣愣盯着三娘瞧了半晌儿,眼里似有泪光,刚要说话儿,那年轻媳妇儿从里头出来,一见柳婆子,先甜甜唤了声娘才道:“这要饭的走迷了,走到咱家门口来,媳妇儿瞧他饿的都没气力了,便进去给他拿了半块饼,呶,给你,快着去隆福寺吧,说不定能得几个钱呢。”
三娘接过饼来,咬了一口,别说,还挺香,手里的荷包也收在怀里,瞧柳婆子的反应,定是认出了自己,以她的聪明,也必然会知道自己来的目的,这就够了,若她不把银子给自己,也无妨。
这么想着,便要走,却听柳婆子道:“你,你留步。”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才道:“我倒是想起来,我哪儿有几件穿不着的衣裳,一并给了你吧!只我那些衣裳收在了箱子底儿,要收拾,得些时候,你又急着去隆福寺,怕你等不得,不如这样儿,你把你住的地儿告诉我,回头我收拾出来给你送去。”
她媳妇儿在一边儿眨了眨眼,心说婆婆这是怎么了,便心眼儿好,也没这般上赶着给衣裳的,再说,这人是要饭花子,若是有住的地儿,哪还能要饭,便有,不定是那些破庙廊檐罢了,今儿这儿,明哪儿的,哪有个定处,便寻了去,如何能寻到。
想到此,便伸手扯了扯她婆婆的袖子,不想她婆婆没理会,只瞧着那要饭花子,媳妇儿正奇怪呢,那要饭花子却开口了:“乞讨之人哪有定处,倒是城东赵家胡同有个关帝庙,庙里的道爷心善,夜里容我在哪里留宿,也不过这几日罢了,过些时候说不准就回老家去了。”
媳妇儿暗道,这要饭的倒还拿上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不想她婆婆点点头道:“如此,我忙着收拾,赶在天黑前给你送去 。”
三娘这才转身要去,不想却听身后柳婆子又喊了一句:“你且等等。”
三娘站住脚儿,柳婆子快步进去,不大会儿功夫,从里头拿出个油纸包来塞在三娘怀里:“这些你拿着道上吃。”
“娘……”年轻媳妇儿在后跺了跺脚:“那可是进保昨儿特意买来给娘吃的豆沙卷儿,怎给了他?”
柳婆子道:“谁吃不是吃。”当着她媳妇儿在,也不好说话,三娘谢了柳婆子,这才去了,柳婆子立在门口,一直瞧着人没了影儿,抹了抹眼角。
她媳妇儿怕婆婆又难过,忙劝道:“冷风口里,娘别哭,回头着了凉可怎么好。”
虽劝着,心里暗暗叹口气,论说她婆婆是邹府头一个的体面婆子,自是刚强,不想遇上死了的那位说娘娘不是娘娘,说小姐不是小姐的主子,倒跟变了个人似的,听进保说,那位进邹府的时候就是个灶上粗使的丫头,后来入了皇上的眼,才成了半个主子,婆婆就是那时候伺候过她几天,也不知怎就积下了这般情份。
自那位的死讯儿传来,婆婆那眼泪就没停过,这两天哭得,眼都不好了,进保儿走时,还特意交代自己,等婆婆家来不可惹婆婆生气,若再掉泪,多劝着些,早上瞧着婆婆比昨儿强些,不知怎的,这会儿又难受起来。
媳妇儿正要再劝,她婆婆却笑了:“娘没难过,娘这是欢喜呢。”说着迈步进了院,她媳妇儿立在外头半晌没想明白。
柳婆子伺候了三娘一场,自是深知三娘的性子,三娘这一跑,她倒未觉多意外,虽说皇上哪儿要三娘进宫封妃,可三娘的性子,定是百般不愿。
柳婆子也不知三娘这些胆大包天的想头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仿似一夜之间,就有了,这样的三娘,柳婆子既喜欢又佩服,本该着悲惨的命,让她生生扭了个。
柳婆子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第二个比三娘更有本事的女子,她能赚钱,有手段,性如烈火,有仇必报,却也知道柔能克刚的道理,陈二喜多油滑的一个人,何曾吃过亏,在三娘手里没落下一点儿好儿不说,还跟狠狠抽了一顿嘴巴,瞧着都解气。
这般女子,便生的姿色寻常了些,也招男人喜欢,瞧皇上,再瞧安亲王,哪一个心里不惦着三娘,不想末了谁也没惦记成。
得知三娘溺死在护城河里,柳婆子真不信,那么个机灵百变的丫头,如何会是个夭寿的命,却由不得她不信,灵柩都停在慈云寺了。
柳婆子这两天一想起三娘这心就疼,才多大啊,还不到二十的丫头,就这么死了,还是这么个死法儿,让人岂不要心疼死,哪想这峰回路转,三娘活得好好的。
刚她一拿出那个荷包,柳婆子心就亮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也不枉自己念的那些经了,柳婆子如今是知道了,便皇上对三娘再好,三娘不乐意进宫也白搭,再说,以三娘的性子,不进宫兴许是件好事,由着她的性子,天高海阔的飞去吧,却怎就她一个,不是还有守财。
只现如今守财倒不要紧,需尽快收拾了银子东西给三娘送去,想着快走了几步,进了屋关上门,从柜子最底下把三娘交给她保管的银子拿了出来,又记起三娘走时没带衣裳,瞧着媳妇儿跟三娘的身量差不多,唤她媳妇儿拿来两套袄裙,又把进保儿的棉衣裳寻出一件来,改了身量,一并包在包袱里。
收拾妥了天也擦黑了,她儿子进保家来,柳婆子让去邻居家里借了辆牛车坐上去,进保儿赶着,去了关帝庙。
眼瞅到了,柳婆子让儿子停在胡同口,她自己提着包袱走了进去,到了关帝庙敲开门,柳婆子倒为难了,早上匆忙不得说话儿,也不知三娘躲在这里叫啥名,原先的自是不能用了。
柳婆子正为难呢,不想那道童倒是机灵,先开口道:“女施主莫不是寻周公子的?”
柳婆子忽记起三娘女扮男装的时候,是改姓周的,忙点点头,清风道:“如此,女施主请跟我进来。”
柳婆子迈脚进了庙门,一进来就不禁皱眉,破旧的都不像个样儿了,大殿的房顶都露了一角,呼呼往里直风,殿一侧铺着一堆稻草,稻草堆里有五六个要饭花子,在哪儿或躺或坐,不过倒是没什么臭味。
这还得说三娘的功劳,三娘嫌臭,让两个道童烧水,催着老道让几个要饭花子洗澡,就说不洗的以后都别跟这儿住了,几个要饭花子没法儿,好歹都擦洗了擦洗,才没那么臭气熏天了,不然,这正殿里到晚上都进不来人,那臭的,三娘在里头都能闻得见。
殿里为着省灯油,就关老爷坐前点了两盏油灯,哪有多少亮,尤其殿一侧,黑黢黢只瞧得见人影儿。
柳婆子不明就里,还当三娘也在这几个花子堆里呢,心里头过不去,眼角便有些潮润,底细往那几个花子瞧了又瞧,不想旁边的道童道:“女施主跟我往里头来,周公子在里头灶房蒸包子呢。”
柳婆子一愣,却松了口气,忙跟着清风走了进去,刚进了院,就见侧面灶房里,真有个人在哪儿往锅里放包子呢,柳婆子记着那身影正是三娘,忙几步过去,把包袱往旁边儿一放,挽起袖子来接过三娘的手就干了起来,没一会儿包子都进了笼屉,盖上盖子,柳婆子才道 :“这里可得说话?”
赶着今儿刘全没回来,三娘带着她进了屋,一进屋柳婆子便要跪,三娘急忙扶着她道:“妈妈待我心诚,我只当妈妈是三娘的亲人,亲人间何用这些作甚。”
柳婆子听着心热,也就依了她,问了来去,三娘把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并自己往后的去处说了,柳婆子叹口气,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路上需小心,最好寻见守财,跟前也有个守财,总好过她一个人,莫轻信旁人之言,出门在外处处当小心……竟有嘱咐不完的话。
直说了一个时辰,柳婆子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道:“虽如今糊弄过去,还是尽快出京妥当,也省得夜长梦多。”
三娘应着,把她送了出去,直送到胡同口,瞧着柳婆子上车去了,三娘才回转,只她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立住身形,猛然回头喝了一声:“谁在后头鬼鬼祟祟的,出来 。”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熟悉的声儿道:“姓周的小子,你把我家爷害的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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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今知道三娘是女的;在福庆眼里也还是姓周的小子;福庆就不明白,武三娘算什么女人啊;莫说跟王府后院的侍妾比了;便是灶房里使唤的丫头都比三娘长得顺溜二;就算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武三娘哪来的德。
从古至今瞧见过哪个女人画春;宫卖,更不消说;她明明就是皇上的人;还来勾引爷;一来二去把爷的魂儿勾了,她倒好;甩甩袖子跟皇上进宫当娘娘去了,这女人简直就无情无义之极。
若从此各自撩开,消停的过后半辈儿也还罢了,却仍不安份,半夜从邹府跑了,因着她,京城里又闹了三天三宿,末了人是找着了,却一命呜呼死了,她死了,福庆真心觉得终于除了祸害,可爷哪儿不成啊。
那天从邹府回来就病了,一病就是几天,好容易有了点儿起色,却又听见武三娘的死讯,就当时爷那脸色儿,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了,人都这样了,还非撑着起来在隆福寺做功德,这功德不消说,就是给死了的祸害做的。
要说福庆发现三娘的行踪,还得从他大姨子出门子说起,他丈人家没小子,就俩闺女,俗话说的好,女婿当半子,两个女婿整一个儿,可他那位连襟儿,就不用指望了,福庆先头见过几回,说傻吧,不算太傻,知道吃穿睡觉,还能干点儿活儿,说不傻吧,浑身冒傻气,嘴里成天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