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到蓝水的过渡-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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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看了钱佳一眼，钱佳心领神会，到右舷用方位仪去找。
“报告副长，肉眼能看到4号！”
“靠！”
首长也靠？我心里嘀咕，也让我警觉起来，也不敢乱想了，他们说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所有人都看见潜艇了，就声纳没看见，要这声纳有什么用，80链，人不行，能看到100链也没用，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那个班长三期了吧，抓个潜艇新兵都不如，你们是怎么留人的，国家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白给的，拿钱就要干活！”
首长脱下墨镜，往前面的台子一扔，也没人接话，主任当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抽着烟，喝着茶，凝固的空气充斥着紧张，大伙从没有这么认真过，都盯着自己手中的装备，生怕一不小心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要是在战时，都死了好几次了，啊－－－，整天就知道涨工资，吹牛聊天，专业呢，关键时候又拿不出来，徒有老兵之名，无老兵之实！”
哎，我突然想到免费的晚餐也不好吃啊，没要我命也让你不好受，管好自己吧，我也下意识地站直了，不敢继续倚靠舱壁上。靠，我已经站了一天，洗碗时间都成了我的休息时间。
听音员室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不断的报目标。
“方位064，距离51链！”
我瞟了一眼，是艘渔船。
“方位063，距离51两克！”
“方位063，距离51，两克！”两克，什么意思？不懂。我一犹豫还是传了出去。
“不是放弃了吗！”
“我的命令传了没有！”
“这是什么训练，啊－－－，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好，啊，540在厂里呆散了是吧！”
“不要报了！”
“重新抓！”
驾驶室里只剩下张教练一个人的声音，要么是死寂，要么是让人心惊肉跳，真希望早点结束，让我下去也行。班长的腿也不晃了，只顾盯着显示器，钱佳也站直了。
“声纳发现没有？”
“声纳发现没有？”
“传哪，发什么楞啊！”
不会吧，我可承受不起，我只是个小列兵，军衔的最低级！
“你看看，传个话，都不利索，让你传你不传，不要你传你一个劲地传，吴副长，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兵！”
张教练抡起手狠很地砸在台子上，和小学时候的班主任一样，我还是一样的茫然不知所措，班长也不看我一眼，我只有挨骂的份，哪来还有什么为什么，那只会更惨。
“声纳发现目标没有？”
“声纳发现目标没有？谁教你的，哪来的目标，我的命令你想改就改的！”
“你们传话的兵上舰多长时间了，有没有训练，我刚才下去的时候，都是几个新兵站着，搞什么，临时演员，就这样打仗，全喂鱼去了！”
没有人吱声。
“首长还练不练？”小副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不练行吗，不练540能打仗吗，我看训练中心都出不了！”
“声纳发现没有？”
。。。。。。
1
“熄灯！熄灯！住舱值日开夜灯，卫生值日打扫前后卫生间，广播明天工作，明0600起床，起床后体能训练，特技手进行晨练，0700早餐，0800升旗，0805机械检拭，0830战位操演，1000专业学习，1130午餐，下午1400起床，1405读报，1430去教练室上课，1600体能训练，1720晚餐，1900收看新闻，2000夜间操演，1000熄灯！”
舰值日一口气广播了明天的全天工作，没有任何的悬念，未知的明天是被安排好的，不同的只是细节而已，制度和规矩贯穿任何时刻。
“再广播一遍……！
用不着了，我已经能够跟上这恼人的广播了。舰上有一切行动听广播之说，这也是新兵上舰的第一步，不过对这广播我还是没有好感了，广播一响心里就一紧张，尤其是刚开始新舰员集训的时候，天一亮的时候就广播出队列，弄不好还得挨技师的训，心里紧张的要命，要是想着这些，生怕出错，好在又挺过一关了，虽然不情愿可还是要走，已经开始必然逃不过结局前的过程，但是忙完了一阵又是一阵，矛盾从来只会转移，而不会消失。新舰员集训的结束，就要面对值更，担负舰艇的日常勤务，前一阵条令也没少背，不能打鸟、不能饲养动物、种植植物，好多。配潜一回来，钱佳就把这事通知了我，我看他在码头的时候，一更接着一更，听说观通的一个家伙一星期值了四更，中间还空了一天，这样他就没法免更了，好惨，而且上舰实习的学员当兵体验结束，不用再值更，现在他们是副部门长，不用睡兵舱，并且很快有了官样，班长也没少说他们的坏话，都是毛小子没数之类，那个副导水长我也没有好感，太假了，相反我们副雷很容易亲近，还有了一个外号：加菲。
又是一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时间快的让人害怕。把每一个黎明当作生命的开始，把每一个黄昏当作生命的小结，让每一个这样短短的生命，都能为自己留下一点可爱的事业的脚印和心灵得到充实的痕迹。一天结束了，又躺在床上了，又在重复昨晚的担心，昨天这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想过去的一天里我干了什么，早上出操，上午检修，晚上夜间操演，下午干嘛了？专业学习。体能踢球了，进了一个球，还不错，可就是兴奋不起来。中午吃的是什么，想不起来了，一切好像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很久以前的过去，遥不可及，回忆都很勉强。中午吃的什么？是个问题，吃了橘子，没错，冬天就这水果了，天天吃，一点味都没有。主食呢？米饭，废话，没有答案。学到老李色和你们新东西吗，没有，只是没有出错，还是没有痕迹，没有一个让我心安理得面对这一天的一丝痕迹。
要命的发问，让人窒息，无言以对。我恨这种几乎是自虐式的发问，会轻易破坏脆弱的情绪，陷入烦躁和不安，可是这一关老是跳不过去。前一阵还有集训搞的紧紧张张的，现在倒闲了，大紧之后的大松，也不是件好事，空落落的没有着力点，吃饭、睡觉，几乎是惯性，8小时之后躺在床上确实无事可干，不用再回顾一下白天背过的条令，也不用担心天一亮绷紧脑皮去集合了，也不用担心恼人的水兵服，也不用惧怕技师的冷嘲热讽，可是一天下来似乎没有可以让人觉得充实的事，哪怕不是新的也可以。当兵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新训班长的话又闯进了脑海，不，这是海军，是高技术扎堆的海军，我还是个技术兵，他只是个岸勤，他知道什么，还说二炮的炮打的比陆军远，我比他高级多了。
每天的晨练是我最惬意的时候，扒在耳台上，凉凉的薄雾冷却了心底的烦躁，安静的早晨让人止不住幻想即将开始的一天，这是新的生命，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我还知道自己有一个新身份，特技手，因为只有特技手才需背海图，其余人等只需要跑步去锻炼他们的肌肉。我的特技就是背海图，或与有一天我也能成为活海图，我不想失败，想被人重视，让自己不再觉得多余，不再仅是个看热闹的麻木不仁者。特技手，我是个特技手，我喜欢这个称谓，而且不必天一亮就得面对技师苍白的脸了——这张苍白的脸经常不礼貌地闯进我的空间，就同突然响起的铃声一样，让人心惊。想再回忆点什么，可是没有能提得起兴趣的，引以为豪的想象力都匮乏了，也许现在太过于平静了，回避的太多，大脑不断地被格式化，想象成了无米之炊！又努力去想，这并不遥远的过去。一天下来，印象最深的是不知响了多少遍的铃声，一个时间节点接着下一个时间节点，过了这个点，就开始想着下个点，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最多会出入个几分钟，而就是这些时间节点构成了这一天，短小的生命被量化，却没有有效填充，我从未这样被分解被细化用一组数字代替日记来纪录生活。
重复，还是重复，连明天未知的生活都被提前安排了，还能够期待什么呢？外出，没什么欲望，呆在舰上，感觉哪都可以学习，什么都是新鲜的，学个名词学个原理都是收获。可细想起来，都模糊了，不仅与以前的认识打架，而且显得很异类，除我之外很少人关心装备，技术含量太高对待起来与枪没什么区别，而且我不敢轻易地再问为什么。拿什么面对旺盛的生命呢？连明天充满想象的未知生活都被提前安排了，难道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极致，我的理想国，让我获得精神自由的净土？哪怕是肉体再遭受更大的不幸，我都心甘情愿，这是之前的观点，现在它已经动摇。真是该死，这很不应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是我的极致。我可以忍受这并不新鲜的空气，可以仍忍受一个人孤独的存在，可是不能没有新的东西，不能一成不变，例如这制度，重复的训练，套路一样，这就是我一直孜孜以求的理想？日日用重复滋生绝望的浮躁，磨灭我的意志！不，这绝对不行，这是新的开始，对自己要求过的，要和过去诀别，现在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生命需要痕迹，需要可以充实心灵的印迹，让大脑心安理得。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是非常好吗！是的，我确定，完全用不着和自己过意不去，这很过分，不是吗，我老是和自己过意不去。我应该这样想，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幸运呢，我将爱好与工作统一了，还能再要求什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我这样，有几个人能够像我这样执着？没有，参军不是我的无奈之举，这是我的理想，我的信仰，我存在的价值所在，没得说的，不用任何人的怀疑，就像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一样，并且我独立了，不用依赖父母，和同龄比起来，这是非常的了不起，我比他们强，所以不管和别人比，还是与过去比，我不仅进步了，而且成功了，对，是成功，是成功，不是失败，我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主义，我很强的，我可以忍耐，这是我的优势。看看现在，我成功了，想一下新训时傲慢的区队长，不就是个一期士官吗，那么张狂，舰上士官多了去了，谁像他，小人得志，不喜欢我，看你年底还不退伍回去，而我是一个技术兵，特技手，可以干上五期、六期，还有那个徐文斌，好不到哪去，一样张狂。
靠，不想了，怎么都是些扫兴的事，恶心的人！这一天干嘛了，还是没有答案。哦，该死的乌云，怎么又想到这个苍蝇一样的问题，身在福中不知福，幸福太平静了，让人不安分，老友非分之想。也许我了解的还不够多，没有总结，还没有自己的答案，时间长了，会好的，会好起来的，而且现在还是过渡期，适应期，谁能一开始就做的那么完美无缺呢！我不是能听清广播了吗，不是能背上舟山海区的海图了吗，这就是非常大的进步，这些就是新的东西，可以让人充实。我还学了什么？懂了开机流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也熟悉了，还认识了以邪恶新的英文单词，这些不是新的东西吗，我进步了！
要值更了，钱佳说，值不好更还会罚更，我会做好吗，会不会又慢了一拍？该死的失败主义，怎么想到的净是这些，这次条令考试我最高，我完全没有必要回避这一点，怕他什么，没什么能难倒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