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联到俄罗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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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英年:高尔基回国(6)
高尔基死得突然,因而不少人猜测是斯大林害死的。老作家维·伊万诺夫1993年在《文学问题》上发表文章的标题便是《斯大林为什么杀害高尔基》。但细读他们的文章,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只能算作假说。然而1935年斯大林同高尔基彻底破裂却是不争的事实。高尔基公然庇护斯大林决定消灭的人,是斯大林决不允许的。斯大林不再期待高尔基为他写传记,选定法国作家巴比塞写。巴比塞写的《斯大林传》充满赞美之辞,解放前由徐懋庸译成中文,书名改为《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斯大林不再需要高尔基,把他打入冷宫。
高尔基回国后在多大程度上完成自己的心愿?对斯大林有多大影响?可以说微乎其微。但在斯大林1930年发表的《胜利冲昏头脑》、《答集体农庄庄员同志们》,以及任命加米涅夫为世界文学研究所所长、布哈林为《消息报》总编辑上,仍能看出高尔基的些许影响,审判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莫斯科第一次公开审判,是在高尔基逝世两个月后进行的,也算给高尔基一点面子。
(原载《随笔》1998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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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营救牛兰(1)
1931年6月15日,共产国际潜伏在中国的秘密工作人员牛兰和他的妻子在上海四川路235号住处被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
牛兰(1894—1963年),本名雅科夫·马特维耶维奇·然德尼科,牛兰是他在中国所用的许多化名之一。出生于乌克兰,苏联契卡(克格勃的前身)工作人员。共产国际东方部在上海设立远东局,他就在远东局联络部工作,负责管理秘密电台、交通及经费等事项。另一个身份是红色工会国际分支机构泛太平洋产业同盟秘书处秘书。因共产国际信使约瑟夫在新加坡被捕后供出了他来,他也就在上海被捕了。逮捕的时候发现他们夫妇随身携带有多国护照,在上海有多处住所,足以表明这不是普通的外国侨民。8月10日由中国方面引渡,14日押解南京,以“危害民国”罪受审。
牛兰被捕,苏联立刻进行营救活动。一个通常的例行的程序,是发动各国有影响的知名人物向中国发出抗议和营救的电报,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也计划采取更直接的营救措施。据伊斯雷尔·爱泼斯坦著《宋庆龄——二十世纪的伟大女性》一书中透露:“营救牛兰夫妇既有公开的、也有地下的活动——外国方面由理查德·左尔格(有时用“约翰逊”这个名字)领导,中国方面是潘汉年。”(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91页)杨天石在《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一书中也说到了这事:“为了营救牛兰夫妇,中共保卫部门和苏联红军总参谋部上海站迅速共同制定了计划,由潘汉年和该站工作人员里哈尔德·左尔格共同负责。此后,宋庆龄即与他们密切配合,为营救牛兰夫妇做了许多工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371页)
宋庆龄是为母亲奔丧,于1931年7月末离开德国,8月13日到达上海的。据前引爱泼斯坦的书中透露,“当她还在柏林或返国途经莫斯科时,就已有人告诉她关于牛兰夫妇的危难并请她援助。”(第290页)她不负所托,回国之后立刻把这事担当了起来。
左尔格潘汉年营救活动的材料,我见到的有东德作家尤利乌斯·马德尔著的《佐尔格的一生》一书(群众出版社中译本,1986年版)。其中有一小节的标题是“营救两位同志的斗争”,写的就是佐尔格受命营救牛兰夫妇这件事。看来这书的译者没有查阅相关资料,以致书中根本没有出现“牛兰”一名,只用诺伦斯、努伦斯等名字,而且把牛兰被捕时的公开身份“泛太平洋产业同盟上海办事处秘书”译成“工会的远东泛和平主义秘书处的干部”。但是书中说的一些情节,例如说“1931年8月14日,英国巡捕把鲁格夫妇交给了蒋介石警察局”。可知说的就是营救牛兰夫妇的事。
佐尔格为营救而进行的活动,这书中说,“佐尔格小组成功地与被关在死牢里的鲁格夫妇取得了联系,并随时用电台向莫斯科中央总部报告营救工作的进展情况。”具体的营救方案,这书中说:“佐尔格了解敌人官僚体制的弱点,要求组织给他送来两万美元,用以贿赂南京腐败的军官和法官。”(第69页)接着,这书中详细叙述了“组织上派两位德国同志担当秘密交通员”,各携两万美元分途前往上海送交佐尔格的经过。这两位秘密交通员中的一个是奥托·布劳恩,就是后来在江西指挥红军作战的大人物李德。他在《中国纪事》一书中没有说到自己担任送款专使这事,但是谈到了用行贿的办法营救牛兰的事。他说:“1930年,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人员诺伦斯·鲁格被捕,他办公室里的许多文件也被查出,只是当时对腐化的中国法官进行了贿赂,才使他免受死刑和处决。”(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
中国共产党中央特科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了佐尔格小组一些怎样的合作,公众当然无从知道这个秘密。公开的活动却是可以知道的。陈修良著《潘汉年非凡的一生》一书中说:
潘汉年在“特科”工作期间,遇有必要,他可以不顾个人安危,通过各种公开合法关系与敌人斗争。1932年,国际进步人士牛兰博士夫妇被国民党拘捕,扣押在南京,引起了上海文化界的愤慨。潘汉年挺身而出,进行营救牛兰夫妇的斗争。他利用社会合法形式,在汉口路老半斋菜馆请客,邀集上海一些名人,如柳亚子、田汉、郑振铎等,商讨联合发表致南京国民党政府函电,表示抗议,要求立即释放牛兰夫妇。(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22页)
朱正:营救牛兰(2)
从另外的资料中可以知道,这次宴请的日期是1932年7月10日。
营救的结果,据《佐尔格的一生》书中说:
这两位送钱的德国共产党党员圆满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他们的艰巨任务,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钱送到了目的地,交给了佐尔格。佐尔格收到钱后,立即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成功地用这笔钱贿赂了国民党政府内的有关人员。1932年6月,鲁格夫妇获释。并被允许离开了中国。(第70页)
这就与事实完全不符了。这是蒋介石直接过问的要案,不论多少美元行贿都不可能成功。牛兰夫妇是到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才趁机出狱的。这些都是后话了。
宋庆龄营救牛兰最重要的一次行动,任何他人也无法代替她的行动,是她亲自出面同蒋介石本人谈判:中国释放牛兰夫妇,苏联遣送蒋经国回国。当年前往苏联留学的蒋经国,这时已经是苏联手中的人质了。显然,只有苏联最高层(或者说,就是斯大林本人)才能作出这种交换高级人质的决定,才能出动宋庆龄这样高级的谈判代表。这也可以看出苏联方面是如何看重牛兰这一要员了。中国方面也同样看重牛兰这一要犯。前引杨天石书中有蒋介石1931年12月16日日记:
苏俄共产党东方部长,其罪状已甚彰明。孙夫人欲强余释放而以经国遣归相诱。余宁使经国投荒,或任苏俄残杀,而决不愿以害国之罪犯以换亲儿。绝种亡国,天也,余何敢妄希幸免!但求法不由我毁,国不为我所卖,以保全我父母之令名,无忝此生则几矣。区区嗣胤,不足撄吾怀也。(第370页)
在这本书里,作者杨天石讲了他对这事的看法:
以蒋经国交换牛兰夫妇,这一主意显然来自莫斯科。牛兰夫妇被捕后,莫斯科不仅动员了许多国际知名人士出面营救,而且愿意以蒋经国交换,这一事实说明牛兰夫妇在共产国际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同时,这一条件通过宋庆龄提出,也显示出宋和莫斯科方面的密切关系。有材料说,宋庆龄是共产国际发展的秘密党员,这是可能的。(第374页)
外国名流的抗议电报,潘汉年左尔格的秘密计划,以蒋经国作交换的提议,所有这些都没有达到营救牛兰的目的。宋庆龄又采取了一项新的行动。据前引爱泼斯坦的书中说,“在营救牛兰夫妇的公开活动中,宋庆龄是中心人物。1932年7月12日,她组成了‘牛兰夫妇救援委员会’。”(第292页)这事在杨天石的书中是这样说的:“1932年7月1日,南京国民政府以‘危害民国’罪审讯牛兰。7月2日,牛兰以绝食相抗。11日,宋庆龄偕同牛兰夫妇的辩护律师陈瑛意到江宁地方法院看守所探视牛兰夫妇,劝他们进食。同日,与蔡元培、杨杏佛、斯诺等组织牛兰夫妇上海营救委员会,宋庆龄任主席。”(第375页)《中国论坛》的编者伊罗生(英译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草鞋脚》的编译者)也以国际援救牛兰委员会代表的名义多次探监。
据我看来,五个月之后成立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实际上就是由这“牛兰夫妇上海营救委员会”扩大改建的。除了原来营救委员会的成员大都成了同盟的盟员之外,还尽量吸收了一批重量级的文化教育界的知名人士入盟,更加重了这一组织的分量。除了仍旧把营救牛兰夫妇作为实际上的首要任务之外,还加上了营救其他###的任务,加上维护一般人权的口号,以争取更多的同盟者。我这看法有一个有趣的旁证。在前引爱泼斯坦的书中列举了参加“牛兰夫妇救援委员会”的部分成员名单,其中包括鲁迅和胡适(第292页)。可是人们都知道,这两人都没有参加牛兰救援委员会,他们只参加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爱泼斯坦是把这两个团体混为一谈了,可见在他的心目中,这是一回事。还可以注意的一点是:在民权保障同盟成立之后,营救牛兰的活动即以同盟的名义进行,不再以营救委员会的名义进行了。
(注:本篇是《关于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几件事》一文的第二节。这篇全文见《鲁迅回忆录正误》增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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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英年“向帕夫利克看齐!”(一)
帕夫利克是一位俄国少年的名字,姓莫罗佐夫。帕夫利克·莫罗佐夫是何许人,恐怕中国读者没人知道。但在俄国和现已独立的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包括波罗的海三国中,五十岁以上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帕夫利克·莫罗佐夫的。因为这些国家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参加过少先队,戴过红领巾。他们入队的时候,必须在莫罗佐夫的铜像、水泥像或石膏像前宣誓(铜像不多,水泥像不少,很多城市都有,石膏像则每所中学校都有),给他戴上红领巾,然后齐声高唱队歌,队歌中有句歌词便是“向帕夫利克·莫罗佐夫看齐!”少先队每次活动的时候唱队歌,也要唱“向帕夫利克·莫罗佐夫看齐”,所以他们从小便记住了他的名字。
苏联对莫罗佐夫的宣传超过对任何人的宣传,甚至超过对斯大林的宣传。不知有多少街道、学校、图书馆、集体农庄、轮船和飞机以莫罗佐夫的名字命名,有多少作家为他树碑立传,多少诗人为他唱赞歌,多少画家为他作画,就连明信片、邮票和火柴盒上都印着他的像,连斯大林也没有享受过如此的殊荣。我就没听说过火柴盒上印斯大林像的事。1952年我在苏联《星火》画报上看到过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