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荒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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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坚持下去,一心一意,我一定会看见玫瑰,他边按电梯按钮边暗自鼓劲。我知道这一点……而且我也会看见他。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极度渴望,这渴望强烈得几乎变成了狂喜。
三分钟以后,他走出了他迄今为止一直生活的公寓。他停了一下以后向左拐弯。这样的选择感觉并不偶然,而且的确也是。他正向东南方走去,沿着光束的路径,又重新踏上先前被打断的旅程,向黑暗塔进发。
7
埃蒂给了罗兰那把未完成的钥匙之后两天,三个旅行者——又热又累,浑身大汗——艰难地穿过一片矮生灌木和倒地枯木错综交杂的树林。在两旁密密匝匝互相交织的枯木下,他们第一次发现两条一前一后的小径。埃蒂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它们实际上是被遗弃很久的公路。灌木和矮树像芒刺一般乱糟糟长在公路两旁,遮住了路面。两条小径虽然杂草丛生,但仍旧可以辨认出的确是以前的车辙,任何一条的宽度都足够让苏珊娜的轮椅通过。
“哈利路亚!”埃蒂大叫。“我们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罗兰表示同意,解下围在腰问的皮革水袋。他先把水袋递给坐在他背上马鞍里的苏珊娜。埃蒂的钥匙用皮绳拴住,挂在罗兰的脖子上,在衬衫下随着他的动作滑动。苏珊娜接过水袋,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递给了埃蒂。他喝完水后开始展开她的轮椅。他现在都有些痛恨这个笨重顽固的装置了,它就像铁锚一样总在阻挠他们前进。除了一两条轮辐断了以外,轮椅状况还不错。埃蒂曾经想过把这鬼东西扔掉,但现在看来它可能还能派上些用场……至少暂时可以。
埃蒂帮苏珊娜离开马鞍,在轮椅上坐好。她手掌抵住腰部,伸了个懒腰,高兴地做了个鬼脸。埃蒂和罗兰都听见她舒展身体时脊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前方,一头看起来像浣熊与旱獭杂交的动物大摇大摆地穿过树林。它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镶着金色边框的眼睛瞪得滚圆,长着坚硬胡须的拱嘴咧了一下,仿佛在说哼!了不起!然后又慢悠悠地穿过公路,直至消失。埃蒂最后一眼看见了它的尾巴——又长又卷,就像长满毛的弹簧。
“那是什么,罗兰?”
“一头貉獭①『注:貉獭,billy…bumbler,斯蒂芬·金的生造词,在书中也以bumbler形式出现,是指一种浣熊、旱獭和达克斯猎狗杂交产生的动物。毛皮黑灰相间,眼睛四周长着金毛。它们会像狗那样摇尾巴,但要比犬类更聪明。在世界转换之前,每个领地的城堡里都养着一些貉獭,还可驯来牧羊。它们与人一起生活时,会鹦鹉学舌讲人话,但只有低级的语言能力。』。”
“能吃吗?”
罗兰摇摇头。“又硬又酸,我宁愿吃狗肉。”
“你吃过吗?”苏珊娜问。“我是说,狗肉?”
罗兰点点头,但是没有细说。埃蒂想起以前保罗·纽曼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对,女士——吃它们的肉,像它们一样生活。
小鸟在林问欢快地啁啾,公路上吹过一阵清风,埃蒂和苏珊娜同时感激地迎风仰起脸,然后两人对视一下,都笑了起来。埃蒂再次对她非常感谢——爱上一个人会很可怕,但也会很美好。
“这条路是什么人造的呢?”埃蒂问道。
“很久以前的人。”罗兰回答。
“那些造出之前我们找到的杯碟的人吗?”苏珊娜问。
“不——不是他们。这条路曾经是马车公路,我想,而且这么多年废弃不用它还没消失,肯定曾经是一条大路……也许就是那条大道。如果我们挖下去,可能会找到铺在地下的沙砾层,甚至还有排水系统。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吃点儿东西吧。”
“吃东西!”埃蒂大叫。“赶紧上菜!佛罗伦萨鸡肉!玻利尼西亚烤虾!蘑菇清炖小牛肉,还有——”
苏珊娜用胳膊肘捣了捣埃蒂。“别闹了,白小伙儿。”
“当我的想像力喷涌而出时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埃蒂兴高采烈地回答。
罗兰把背包解下,盘腿坐下,然后用橄榄色的叶子包裹几块干肉当做午餐。埃蒂和苏珊娜都觉得这些叶子尝上去与菠菜相似,只是味道更浓。
埃蒂把苏珊娜向罗兰推过去,罗兰递给她三块被埃蒂戏称为“枪侠煎饼”的叶包肉。
埃蒂转过身,罗兰也递给他三块叶包肉——还有一样其它东西,那块雕刻了一半钥匙的白蜡断木。罗兰把钥匙从皮绳上解了下来,现在皮绳空荡荡地挂在他脖子上。
“嘿,你需要它,不是吗?”埃蒂问道。
“我脱下它声音就回来,但它们已经非常遥远,”罗兰回答。“我可以应付。事实上,即使戴着它我也能听见那些声音——仿佛对面山头有人在低声讲话。我想可能是因为钥匙还没全部完成。自从你把它给了我你就没再继续雕刻了。”
“呃……你戴着它,我不想……”
罗兰什么也没说,但是淡蓝色的眼睛耐心地盯着埃蒂,就像一名老师。
“好吧,”埃蒂说,“我只是害怕弄砸了。满意了吧?”
“根据你哥哥所说,你什么都会弄砸……难道不对吗?”苏珊娜插嘴问道。
“苏珊娜·迪恩,女心理医生。你这回失算了,甜心。”
苏珊娜对话语里的讽刺倒也不生气。她抬肘举起皮革水袋,像乡下人倾倒水罐似地大口喝起来。“可我说得没错,对不对?”
埃蒂发现那把弹弓他也没有完成——至少还没有——只好耸耸肩。
“你必须把它完成,”罗兰语调温和。“我想用上它的时机快到了。”
埃蒂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又闭上嘴。口头说说总是容易,但是他们俩谁都不能真正明白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百分之七十、八十,甚至百分之九十八点五都不行。这次不行。如果他真的弄砸了,他不能只把木头扔掉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其一是因为自打他开始雕刻这把钥匙他就再没看到过白蜡树。但是更加困扰他的是:如今的情况是要么一举成功,要么一败涂地。只要一个小地方出问题,这把钥匙就不能在需要时转动门锁。而且他对钥匙末端的弧度越来越紧张,因为这段弧度看上去简单,但是如果不是完全正确……
可是它现在这样也不能用;这点你很清楚。
他叹口气,盯着钥匙。是的,这点他很清楚。他必须努力完成。他对失败的恐惧会加剧工作的难度,但他必须咽下恐惧用尽全力,也许他能够顺利完成。上帝知道这么多星期以来,自从罗兰在降落在肯尼迪机场的达美航空公司的飞机上侵入他大脑以来,他其实还是做成了不少事情。他还活着、头脑还清醒,这本身已经是奇迹。
埃蒂把钥匙递还给罗兰。“你先暂时戴着,”他说。“等我们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来继续完成。”
“说话算话?”
“嗯,一定。”
罗兰点点头,接过钥匙,重新系好皮绳。他的动作很慢,但是埃蒂还是注意到了他右手剩下的手指仍然动作灵敏。如果这个男人不算灵活,那就没有人能称得上灵活了。
“有事情将要发生,是不是?”苏珊娜冷不丁冒出问题。
埃蒂抬起眼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和你一起睡觉,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做梦,有时还说梦话。那些梦感觉并不像噩梦,但是很明显,你脑海里正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是的。是有一些事情。我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梦的力量非常强大,”罗兰给出他的评论。“你一点儿都不记得梦见什么吗?”
埃蒂犹豫了。“记得一些,但是很模糊。我又回到小时候,仅此而已。那是放学以后,亨利和我在马凯大道上的旧操场上打篮球,现在那地方早已变成少年法庭的大楼了。我想让亨利带我去荷兰山那里的一个地方,一座旧宅,附近的小孩儿都把它叫做鬼屋,而且所有人都说里面闹鬼。可能确实闹鬼,那里面一直阴森森的。我只知道,真的阴森森的。”
埃蒂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回忆。
“当在巨熊巢穴里我把头凑近那个古怪盒子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鬼屋又跳进我的脑海。我不知道——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做这个梦。”
“但是你并不这么认为。”苏珊娜说。
“是的。我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肯定不只是对过去的回忆,要复杂得多。”
“那么你哥哥和你的确去了那里吗?”罗兰问道。
“是的——我劝他去的。”
“有什么事儿发生?”
“没有,但是很吓人。我们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朝里面张望,而且亨利捉弄我——他说他打算让我进去、带出来件纪念品什么的——可是我知道他说说而已。他和我一样害怕那个地方。”
“就这些吗?”苏珊娜又问。“你只是梦见你进了那地方?鬼屋?”
“还有一些。还有其他人……就在附近闲荡。我在梦里注意到他,但是只是注意……就像用眼角瞥见似的,你明白吗?我只知道我们需要假装互不相识。”
“那天这个人真的在场,”罗兰专注地盯着埃蒂问道。“或者他只是在梦中现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当时连十三岁都不到,怎么能肯定地记得这样的细节?”
罗兰什么也没说。
“好吧,”埃蒂最终开口。“是的。我想他那天的确在场。这孩子要么拎着一个运动包、要么背着书包,我记不清了。而且他还戴着一副过大的太阳镜,那种有反光镜片的太阳镜。”
“这个人到底是谁?”罗兰问。
埃蒂沉默了一会儿。他手上还拿着罗兰给他的枪侠煎饼,但是已经胃口尽失。“我想他就是你在驿站遇见的男孩儿,”他最终说。“我猜你的老朋友杰克那天下午就在附近,注视着我和亨利,跟着我们去了荷兰山,我猜。因为他也听见了声音,就像你一样,罗兰。而且因为他和我做相同的梦,我们在梦里相遇。这孩子正在努力回到这里,而如果他采取行动的时候钥匙还没完成——或者形状不是一模一样——他可能就会丧命。”
罗兰说,“也许他自己也有一把钥匙。这可能吗?”
“我想是可能的,”埃蒂说,“但是还不够。”他叹口气,把最后一个叶包肉塞进口袋打算留到以后再吃。“而且我觉得他对此还一无所知。”
8
他们继续上路,罗兰和埃蒂轮换着推苏珊娜。他们选择了左面的车辙,轮椅一路上下颠簸,时不时会碰到像老牙一样突出地面的石块,这时埃蒂和罗兰就不得不把轮椅抬过去,但这仍然已经是一个礼拜以来最快、最轻松的行程了。在缓缓上升的山坡上,埃蒂回头眺望,眼前层层下沉的森林宛若一溜缓坡。一条白色水带在远处西北方山石嶙峋的土地上流过,他惊叹地发现,那里竟然就是他们戏称为“射击训练场”的地方。而此时,夏日午后的朦胧日光给那块林地罩上了模糊的轮廓。
“快停下!”苏珊娜尖声叫道。埃蒂及时转过头才没把轮椅推到罗兰身上。枪侠也停下,正向路左边乱糟糟的灌木丛张望。
“你再这样儿我就吊销你的驾驶执照。”苏珊娜口气有些暴躁。
埃蒂没理她,他循着罗兰的视线望去。“那是什么?”
“有一个办法找出答案。”他回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