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女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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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下葬完毕,她躺在白狼山间。他为她选择的墓地,按理说徐家有祖茔地,出嫁的女人进不了娘家的祖茔地,可是能进陶家的坟茔地,她的丈夫是前任三江警察局长陶奎元。安凤阁没将四凤葬到徐、陶两家坟地,亲自为她选择一块墓地。
躺在苍松翠柏间,仰望蓝色的天空,是四凤生前的梦想,这个传奇女子把自己死后想得很浪漫。
“安局长,你看!”士兵的喊声冲断他的联翩遐想。
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身背一只带盖的柳条篓,手拎一把小镐子,可断定是采药材的。草甸子上生长草药材。
采药人走过来,端着烟袋来找火,问安凤阁:“爷们,借个火,挖药材时丢了取灯(火柴)。”
警察局长一丁点儿未放松警惕,他递过去火柴,观察对方,药篓里确实有药材,其中一种他熟悉,和古代皇帝南朝宋开国元勋宋武帝,名叫刘裕,字寄奴。同名的草药,记忆深刻是他逮住一个到城里药店来买药的胡子,寄奴是一味治疗刀剑伤科消肿止痛良药。
采药人点着烟抱拳道谢离开,很快消失在没人的蒿草间。警察局长顿然高兴,他确定采药人是胡子瞭水(侦察)的,道谢的姿势——采药人抱拳未放在胸前,而是斜向左肩处——暴露了胡子身份,他们忌讳抱拳在胸前,认为是戴枷锁、镣铐的姿势。他对士兵说:
“我们找到了目标。”
“在哪儿?”
“刚才那个采药人,是胡子。”安凤阁肯定地说。
士兵们惊异,警察局长怎么看出来采药人是胡子?
果真从蒿草丛中钻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安凤阁还认识,他站起来主动上前,说:
“二当家的辛苦!”
旋风绺子二柜庞大下巴带人来到兵警面前,他用胡子的见面礼节回敬,说:
“小日本不是倒台子了吗?你还来找我们?”
警察局长为了达到目的,挤出笑来,说:“跟上次的事儿一样,只是人不同啦。”
“咋个不同?”
“上次是日本人,这次是113团。”
“*熬汤,膫子(动物*)味儿。”庞大下巴说句粗秽的话,接着说下去,“要是为这事来的,大当家的说了,向后转!”
吃了闭门羹,警察局长没灰心,说:“我给大当家的带来一件礼物,请他笑纳。”
“啥?快上快(机关枪)?”庞大下巴问。
安凤阁手指沙柳下的口袋,说:“丁丁(小美女)。”
丁丁?庞大下巴眼珠子霍然发亮,抽下鼻子,说:“不是拿苍果来糊弄我们大当家的吧?”
“带给大当家的瞧一鼻子不就知道了吗!”安凤阁不急于见到旋风大柜,心急吃不下热米粥,他说,“转告大当家的,我错后几天再过来。”
“别出三天。”庞大下巴说。
“后天头午。”安凤阁说。
随二柜庞大下巴来的胡子驮走女兵,安凤阁对士兵说:“你们回亮子里吧,我去白狼山。”
团长的命令执行完毕,士兵打马加鞭回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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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匪巢第一夜(1)
胡子旋风马队令人胆战的蹄音,伴着撼天动地的嘶鸣,撕开黑魆魆的夜幕,惊雷一样滚过秋寒和恐怖中战栗的西大荒,回到了匪巢——老龙眼土窑。
土窑大门紧闭,阴森的大院里一片漆黑,四角炮台的窄小射孔透出昏黄马灯光,时明时暗,如同荒塚间飘忽不定的幽幽鬼火。
忽然,炮台里的灯熄火灭,随着枪栓的响声传来盘问:“山头扬鞭?”
马队中立即有人作答:
“平川飞马!”
炮台里又盘问:
“羊肉当狗肉?”
“烧酒当河水!”
暗号对上,炮台重新亮起灯,院门打开,马队驰入。其实这样做有些画蛇添足,胡子大柜在队伍里,用不着盘问就可以开门放人。恰恰是大柜旋风的规定,夜晚开大门必须盘问,吐春撩典(说术语)。
“上亮子(点灯)!”旋风喊道。
顷刻间,正房、东西厢房、马厩……蜡烛、马灯、狼油火把同时点燃,如同白昼。
一队汗淋淋、鼻子喷着热气的马一字排开,前面的金鬃马昂首翘望,前蹄蹴地,长尾甩动,它是这个绺子大柜旋风的坐骑。
“花(散)!”旋风下令,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马拉子(专门给大柜牵马的人),拎着马鞭子立在院心,推推低垂压到额头的四喜
帽四喜帽,又称四块瓦,缎子帽面,帽耳皮毛讲究,采用貂皮、狐皮、灰鼠皮,多是富家子弟戴。,环视四周,待马入舍人进屋后,才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设在正房中旋风的卧室灯已点亮,只住大柜一个人的顺山土炕上铺张青黄色的狼皮,不仔细看会误认为有条狼卧于炕间。据说狼皮很特殊,铺着它一旦夜里有贼进屋,针毛便立刻竖起,刺醒沉睡的人。墙上挂着刀和枪,两把椅子背覆盖全身赤褐、白色尾巴尖的赤狐皮和全身淡黄略带灰色的草狐皮。西墙处放着佛像,黑黢黢的供桌上摆着香炉和放供品的盘子。
“大爷!”马拉子板弓子(姓张)端来盆热水,他今年刚满十七岁,“今晚麻划子(洗澡)吗?”
“不闹海(洗澡)了。”旋风脱去披风,摘下帽子,在青黢黢新头发茬儿托衬下,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庞,更显得英俊俏丽。大柜洗手、漱口、点炷香插入青铜香炉,双掌合拢放在胸前,轻声念叨,“南无十方常住三宝。”样子十分虔诚。而后吩咐板弓子说,“告诉伙房弄些大菜(牛肉)、哼瓜(猪肉),今个儿踢坷垃捋顺(顺溜),弟兄们打个全家福(大家吃一盅)。”
今天他们去攻打草原上有名的大户乔家。傍晚,全绺子倾巢出动,兵分两路:庞大下巴率领少数人马,去亮子里镇瞭水,准备伺机弄些枪支弹药。另一路由旋风亲自带领,扑向乔家土窑。旋风驱策金鬃马,始终行进在马队前头,紧跟大柜的按胡子职位排列的水香、炮头、翻垛先生、秧子房当家、商先员、稽查、总催……四梁八柱、九龙二十八须。他们个个精神抖擞,腰间短枪乌亮,战刀寒光闪闪,坐骑是一色训练有素的蒙古乌珠穆沁马,驰如旋风。
夜幕徐徐降落,旋风马队接近乔家土窑,他们先隐蔽在白榆树林间,数双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乔家土窑。
乔家土窑围墙高筑,炮台十分坚固,武器也精良,数名炮手看家护院,多绺胡子来攻打都以失败告终。这块肥得流油的肉,让胡子们嘴馋眼红。旋风亲自来探过路,觉得强打硬攻不行。窥视许久,机会还是来了,乔家的一个炮手来找旋风,愿做插旗的插旗的,专指那些卧底的人,暗中帮助胡子。。有了插旗的,里应外合,再坚固的土窑也能攻进去。
第十章 匪巢第一夜(2)
旋风亲自布阵,命令神枪手对准炮台封住射口,将杀伤力最大的大抬杆对准土窑门,多装些火药和沙子,只要不哑、不炸膛,肯定能轰开大门。众胡子将马缰绳缠在手腕子上,眼里透出杀气,抢夺、冲锋、厮杀和财物在诱惑他们,恨不得立刻听到大柜那声令人振奋的“压!(冲)”。
乔家窑里的人尚未察觉外边的动静,正房大厅里明烛高照,宾客满堂,他们欣赏二人转:
大姑心事奴婢猜透,
你为的西厢下院公子张郎。
你们二人没拜花堂,
没吃子孙饺子长寿面,
没吃着那碗如意汤,
没吃着交欢的点心,贼拉拉的香……见《松辽艺话》。
今天在亮子里当副镇长的女婿回九新婚满九天回娘家省亲,看望双亲及兄嫂等,表示婚姻美好,称“回九”。,亲朋好友来吃酒贺喜。
炮台里负责瞭望的人已*旗的收买,明明看见胡子马队却佯装未见,悄悄退下实弹,推上空弹壳。
旋风从腰间取出黑色布包,层层打开,将一尊观音铜佛像托在手中。
众胡子随他低声道:“菩萨宽恩,弟子开杀戒是为惩恶扬善,保佑我们……”然后在马背上对佛祖行礼。
砰!砰!
土窑门响起枪声,这是事先与插旗的约定好的动手暗号。
“压!”旋风大吼一声,胡子朝炮台猛烈射击。大抬杆喷出火焰,巨大的气浪使近处的人感到火辣辣的烫,轰隆隆木门被炸开。金鬃马冲在最前面,忽然飞来颗子弹,穿过旋风的大腿根儿,身子一歪斜,左脚脱镫,马拉子手疾眼快,扶住大柜问:
“带彩(受伤)啦,大爷?”
“没、没有!”旋风忍着剧痛,身子一挺,双腿夹住马肚,嘴叼缰绳,双手甩枪,左右开弓,大喊着,“弟兄们,压!”
枪声渐渐平息下来,胡子攻占了乔家土窑。
乔家的财物遭到空前的洗劫,大到马匹肥猪,小到碗碟酒盅,统统被装进口袋带走。最惨的是乔家老小,他们跪在院心,当家的、管事的免不了遭拷秧子的毒打和拷问,逼迫说出钱财藏在哪儿,必须如数交出。接下去水香清点人数,死了几个弟兄,就杀几个冤家,一命抵一命,从不多杀,也绝不少杀。
“那个灰的瓢把(官)留着。”旋风说,副镇长可派上用场,“后天用他血祭老大哥亡灵。”
乔家窑离亮子里镇并不远,即使镇上驻军听不见,此村也在东北人民自卫军根据地边儿上,枪声会引来麻烦,旋风命令连夜赶回老龙眼。
半路上,驮副镇长的马失蹄,警尉意外被摔死,旋风狠狠踹一脚死尸骂道:
“妈的,我还想用你祭老大哥呢!”
回到老巢,旋风拜完佛,本想到炮台上去看看。伤口的疼痛忽然加剧起来,血从裤子渗出,鲜红一片,他瘫软在椅子上。
“大爷,软富(喝茶)。”板弓子端杯沏好的红茶水给他,冷丁发现大柜眉头紧皱,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莫非受伤了?问,“大爷,伤在哪儿?用不用请任先生来?”
“不用。”旋风接过茶杯说。
绺子里的翻垛(匪巢中专司卜算吉凶、批八字)任先生,不光是会推八门求福路,还能治红伤。假如伤在其他部位,自然要请他治疗的。今天特殊,伤口几乎靠近下身隐秘处,一个秘密永远不能让弟兄们知道,所以才隐瞒下受伤这件事。
“血,大爷你腿……”板弓子到底发现了受伤之事。
“大惊小怪!”旋风急忙扯过衣衫下摆遮住渗血的地方,说,“打乔家窑染上了冤家的血……你不准对任何人说我身上血血的,扫了弟兄们的酒兴,别怪我收拾你。”
第十章 匪巢第一夜(3)
“哎。”
“掩扇子(关门)闩牢,撂下窗帘。”旋风命令道。
板弓子遵照吩咐做完这些事。
“你过来,帮我治治伤!”
“我?”板弓子怯生生朝旋风移动脚步。有时候大爷喝完酒,便叫自己到他跟前去,将自己搂进怀里,贴着脸……那回他哭了,自己问他为何劈苏(哭),挨了他一句骂。治伤?自己哪会啊,弄不好要挨揍的。板弓子越想越怕,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站在大柜面前。
旋风挽起裤子直到腿根处,光滑雪白的大腿有一道伤口,血肉模糊。他说:
“给我朝上摧条(浇尿)。”
“这……”板弓子倒听说过人尿可以止血消炎治红伤,毕竟没亲眼见过谁治,这可是大爷呀,朝他身上浇尿?他胆怯地说,“大爷,还是叫任先生给你扎痼(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