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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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朝云隔着那些防备她的护卫，隔着断断续续的雨帘，望着霍西云。那么熟悉的眉眼，那么陌生的人……她冷声问：“他在哪？”
“谁？”
莫朝云神情有些讥诮，但还是道：“千叶。”
霍西云眉目冷凝，“我不知道。”
莫朝云却继续问道：“他还活着吗？告诉我实话。”
“朝云，你这是做什么？他的生死和我有何干系？你这般质问我，是不相信我了？”
莫朝云的神情似哭似笑，“郡王，哥哥，我曾经最相信你了，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从不怀疑……”
那声哥哥令霍西云微微一怔，他显得无奈又伤感，“朝云，你听我说……”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莫朝云猛地甩来一个寒光闪烁的东西。围成一圈的护卫们疾呼“保护郡王”，但那个东西还是精准地掷到了霍西云的胸口上。
莫朝云的暗器历来打得很好，这一下她也没有控制力道。霍西云不习武，他没有硬功护体，只觉得有种火辣辣的钝痛从被击中的胸口徐徐散开，令他瞬间胸闷不已。
“这是战环，是魔窟的主人弄出来的控制人的玩意，千叶亲手给我戴上的。”莫朝云面无表情看着霍西云，“除非我或者他其中一人死了，否则这东西永远不会掉的。如今它从我的手臂上脱落了，可我还活着……郡王，你把千叶怎么样了？”
莫朝云每多说一个字，霍西云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她说完，霍西云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在颤抖，“我说我没做，你信不信？”
莫朝云狠狠闭上眼，眼睛周围流淌的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许久她终于睁开眼，“不行了，再也不行了，霍西云，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
霍西云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青伞落地。他没有弯身去捡，所以雨水很快也淋湿了他华贵的锦袍。他没有说话，和雨中的莫朝云无声相望。
雨滴落在院中平坦的青石板上，叮叮咚咚，却有个突兀震天的嗓子冲进了府门，“莫朝云，你怎可如此惹郡王生气！”
来人是燕北，他一路赶来，浑身已经湿透。只见他抹了一把脸，冲到霍西云身前，怒不可挡指着莫朝云，“郡王待你如何，你不懂吗莫朝云！你今日以下犯上，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还不速速下马向郡王请罪！”
莫朝云忽然扬天大笑，随后才顿住道：“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却还要我下马认错，凭、什、么？”
“凭什么？”霍西云喃喃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吗？”
“霍西云，你曾经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养育教导我十九年，这份恩情我永生难报。即使你利用我，将我逐出郡王府，让我重伤陷入魔窟，我也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莫朝云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淋漓的雨水，不知流往何方，“我欠了你，无论你要我如何，我都毫无怨言，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千叶？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如果你心里曾经有那么一丝丝在乎我，便不会这么做！”
“我利用你？我没有一丝丝在乎你？”霍西云手捂胸口，语气艰涩，“朝云，你怎可如此说？”
霍西云慢慢撩起右手衣袖，露出右手腕那道狰狞的旧疤，“我当年为了带你回来，伤了手筋，从此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习武……朝云，如今你这般指责我，说我一丝丝也不在乎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说！怎么可以！
第171章（）
莫朝云听霍西云说完，神情变得痛苦。她眼睛盯着那道疤，手却捂住嘴用力哭泣。
雨依旧在下，院中每个人似乎都神情绝望。
“朝云，下着雨，不要淋病了。”霍西云对着她伸出手，“我没有杀掉千叶，你要相信我。回来吧，朝云，我知道你误会了，我可以解释，我们不要在雨中说好吗？来……”
莫朝云没有回答，却忽然急速从马侧的箭囊中抽出羽箭，搭箭上弦的同时，右臂用力撑开满月长河，同时箭如流星，就射了出去。
她取的位置是直面天井的主院屋檐顶上，这一箭快到不可思议。她的右手还未垂下，便听一人惨叫着摔下了屋顶。
霍西云吃了一惊，随后怒道：“谁让放箭的？”
他明白，有人上了屋顶，准备伏击莫朝云，却被她先发制人，一箭射落，摔下了屋顶。
他说话的功夫，莫朝云又上了第二支箭，显然屋顶上不止一人。
霍西云怒道：“我说停止放箭，都听到没有！”
屋顶传来声响，伏兵退下去的同时，莫朝云也收回了第二支箭。她神情绝望，看向霍西云，语气哀伤，“哥哥，看来我们缘尽于此。”
霍西云一震，“朝云……”
“发生了今日这件事，这个王府已经没有我容身之所了。”莫朝云苦苦一笑，“更何况，我已经无法相信你了。”
霍西云闻听此言，心痛难忍，“朝云，不要离开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了千叶……”
莫朝云骑在马上，微微摇头，“今日这事已出，你以后也很难相信我了，我们回不去了……其实我早就决心要离开你了，但即便如此，曾经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如流年逝去，即使我不再陪伴在你身边，可在我心底，你依然是我记忆中那个完美的郡王，是我最亲爱的哥哥，哪怕将来我身在天涯海角，也会一辈子念着你的好……可为什么你非要亲手把一切美好的记忆彻底毁灭干净才罢休呢？”
“我真的没有！”
莫朝云只是摇了摇头，“郡王，我欠了你十九年的恩情，无以为报。今日一别，再见无期，请你保重。”
话说到最后，莫朝云还是忍不住难过，微微侧过头去。
燕北气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想和郡王府一刀两断？可能吗？你也知道恩情难报？郡王将你养大，教你写字、射箭，甚至还为你废了右手，你拿什么偿还？你如何能和郡王两清？从小觉得你懂事理，谁想最后竟是如此忘恩负义！”
纠缠下去，只会继续痛苦。也罢。
莫朝云盯着霍西云道：“郡王养了我，但我入了魔窟，已经还过一条命。千叶说过，如今我重活一次，已经不欠任何人。我一直不知道，郡王的右手是因为我废掉的，我现在既然知道了，今日就还了这笔债……”
霍西云听她语意不祥，刚想开口阻止，却不及莫朝云反压弓弦的速度。她使弓本就是好手，速度力道都无可比拟，此刻又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所以那一刻的动作简直快得惊人。
等所有人看清时，莫朝云右手的中指已被反弹的坚韧弓弦打断了半根。半根手指颓然落地，断指处鲜血迸溅淋漓，而她疼得一脸惨白，却没有叫出一声。
“伤了中指，我以后不能写字，当然也不能再挽弓，和一个废人也没区别了。”莫朝云抖着嘴唇，“不过也好，郡王教我的我已经悉数还回去了……我终于不再欠任何人了。”
“朝云！”霍西云几乎是怒吼了出来，但随后他整个人就突兀地栽倒了。周围的所有人都向他围拢而去，口中焦急担心，叫着郡王。
莫朝云看着那被众人簇拥的霍西云，她看着他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她木木看着，心中悲伤无比。她忍痛下马，捡回了那半根中指，又重新艰难上马。
她拍拍马背，□□马便驮着她出了旧王府。
雨渐渐小了，她的心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默默想了想前因后果，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意。
罢了，就再去最后一个地方，做个了结吧。
旧梦如烟，此夜或许终将一起逝去。
*****
此时已是酉时，莫朝云催快了马速，赶往星云渡。路上她又问了几个人，终于到了青冀地面上最大的码头。
雨还在绵绵下着，远远就能看到一艘巨大的舶船尚未离开码头。有人陆陆续续还在登船，因为人潮袭来，莫朝云还差了一段距离，便只得下马。
她牵着一匹马挤在涌向大船的人流中，很是突兀。等到人渐渐少了些后，莫朝云才发现，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人背对她撑伞而立。
伞面很花，但是很好看，精美夺目，即使夜里望去，也很是显眼。撑伞的人衣着也很精美，夜里伴着浪潮声声，她身后锦裙的绸带也飞扬而起，飘飘欲仙。
莫朝云的眼光缓缓定在了撑伞之人的身上，而撑伞的女子似乎也被身后徐徐靠近的马蹄声惊动了，慢慢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莫朝云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指藏在了衣袖当中，而同时撑伞的女子也向她婀娜走过来。
“朝云，你来了。”
面前的女子总觉得许久未见了，那张脸依旧漂亮好看，可是从前两人间的亲密却一去不复返。
“满月长河上的那张图，是你留的吗？”
洛羽裳“嗯”了一声，“我还担心你看不到……其实我在这等你好久了。”
莫朝云忍不住握紧袖中的手指，但因为疼痛，又霍地松开。她因痛蹙眉，还未说话，却听洛羽裳道：“朝云，我们要走了。”
莫朝云迟钝地重复，“你们？你们都是谁？”
“我，沈归，无匡……”洛羽裳顿了顿，“还有千叶大人。”
心中即使有了准备，此时听到洛羽裳说出来，莫朝云心中还是抽得一疼。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声音发颤，“那我呢？”
洛羽裳“咦”了一声，“你不是攀上了高枝，不和我们回去了吗？”
“攀高枝？什么高枝？”莫朝云盯着洛羽裳，“谁说的？”
洛羽裳甜甜一笑，“我也是刚知道，原来朝云你是燕平郡王府的人。哎呀，朝云你命真好，能攀上北昭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权贵，听说霍郡王重掌了兵权，那你以后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
“我问你谁说的！”
莫朝云忽然厉声喝道，吓得洛羽裳一颤，“朝云，你怎么了？”
“是千叶说的吗？”莫朝云心酸问道：“是他吩咐你，在这里等我，跟我说这些的吗？”
洛羽裳终于收敛了笑意，“不，是我要等你，因为我有话想和你说。”
莫朝云胸口剧烈起伏，“还想说什么？我听着呢，你一口气都说完吧。”
洛羽裳伸出手，用力握紧莫朝云的左手臂，轻轻晃着，“朝云，我求求你，你别跟着我们回去了，好不好？你就留在郡王府吧，行不行？不要和我抢这个位置，你已经拥有一切了，而我只想活着……”
莫朝云哭笑不得看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我们一行人，式九微已经死了，千叶大人说了，只能带着三个人活着回去。”洛羽裳抽泣道：“我懂的朝云，只要有你在，被舍弃的人一定就是我了！我不想死朝云，所以你走吧求你了，别和我抢这个位置！”
“什么？”莫朝云颤声道：“院主她死了？她怎么死的？”
“被人砍了头，很惨的。”洛羽裳发抖道：“我不想死朝云，我不想被人砍了头！只要你走了，我们正好三个人……我们就可以安然回去了！朝云，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保护我，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和我抢这最后一个位置的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