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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一朵桔梗花-第24部分

小说: 一朵桔梗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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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了庙园近一半土地的水池,水已浑浊,浮泛着一些垃圾,不过纯白色的花朵,倒也在那儿反射出夏末的残照绽放着。

  看着这些花,我陡地想到了母亲葬花的另一层意义。

  莲花是真宗里所说的「极乐净土」上,以各种颜色绽开的花。母亲在下决心杀死父亲的日子里,凭自己的意志丢弃了那些花。母亲是在一片漆闇的土里,不只埋葬了季节,连死后的美丽世界,也是恶人所不被允许住的世界,也一并埋葬了。为的是在其后的生命里,只看守着罪,只当一个恶人;还有为了守护我的血。


  菖蒲之舟

  苑田岳叶是近代出现的天才歌人之一(译注:日本称写和歌的诗人为歌人,和歌亦称歌)。

  大正元年(译注:大正为日本年号,1912?1927年),在杂志「红」上发表最早的和歌,尔后十四年间歌咏出达五千首的作品;大正末年,恰如和一个时代的崩溃同其命运般,以三十四岁的壮年猝逝。就这个意义而言,确实可以称为代表大正期的歌人。

  但是,这里说的代表大正期,其真正意义,恐怕更由于他的作品是染上了即将灭亡的一个时代的阴暗色调,荡漾着虚无的馥郁,响出空虚的韵律之故。苑田在晚期,出版题为「情歌」、「复苏」二大杰作歌集,而这两歌集是苑田以两次殉情未遂事件为题材写下来的。这两次殉情未遂事件本身,比苑田的和歌更著名;他致两位女性于死,自已却未能如愿,末了是第二次殉情事件后不久,这才独自自戕身亡。他的一生,正和非灭亡不可的那个短暂时代如出一辙。

  有人批评苑田说,如果他是一位画家。,那么他必定喜画枯萎的花,并让萎谢的花朵,看来比盛放的花更美,事实上,苑田的人生恰似架在一个黑暗的时代到另一个黑暗的时代的桥;令人想到在大正这个黑暗的历史一页里,光为了凋谢而绽开的一朵无果之花。

  战后——苑田死后过了三十几年——写成的「日本歌坛史」一书里,折原武夫介绍苑田的贡献与生涯,有如下的文字:

  「苑田岳案(本名岳夫)生于明治二十五年(1892),为神奈川县一船家店东三男。明治四十四年十九岁,师事村上秋峯。次年(大正元年)在杂志『红』发表处女作,又翌年四月,以系列作品『百花余情』一百首受到瞩目。唯初期作品多囿于表面物象,恃才傲物,如今评价已不高。这是由于当时的作品,受其师秋峯影响太多之故。其师村上秋峯是明治中叶,活跃于贵族、上流社会的歌人,斥新歌坛潮流为『下界的喧噪』,唯他本身亦被部份人士讥为『御用歌人』。『百花余情』正是模仿秋峯所悬为圭臬的『古今和歌集』(译注:为日本最早轫选和歌集,都二十卷,成于905年。)之作,咏花鸟风月,绮丽有余,比诸后年之作,则显见语言之浪费与情念之阙如,可称为浅薄之作。

  苑田的和歌作品真正放出光芒,乃在大正八年,二十七岁时发表『梦迹』以后。前一年,苑田因个人的争执,离开师门。『梦迹』是独立后的第一本歌集,也可以说是苑田岳叶这位歌人真正的出发点。尽管一样地歌咏风花雪月,却织进了人心的奥妙。曾经蔑视秋峯羽翼下的苑田的人们,从此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有些人认为苑田的蜕变,乃受了当时刚取得歌坛盟主地位的『阿拉拉吉』(译注:和歌杂志刊名,创刊于于1908年,名歌人辈出,成为大正、昭和歌坛主流)一派的影响,实则最大的一原因,在乎与发妻阿峯不幸的婚姻生活。苑田离开秋峯门下后不久即与阿峯结婚,此女为静冈县一豪农家三女,平凡庸俗,从不想去理解苑田的歌,夫妻间时起勃溪。

  苑田容貌端正,白得像戏剧海报上的人物,从年轻时即以桃色新闻不断闻名,婚后更放荡不羁。为了逃开恶妻,滥交异性,人格方面染上了荒诞习气。这种生活,自然而然投射在作品上,此后四年间陆续刊行的『砂尘』、『苍光』、『丧炎』等,无一不潜存着人类灵魂的阴影。

  东京大地震(译注:1923年)那年,阿峯因肺疾入疗养所,这时期苑田过着废人一般的生活,流连忘返于酒肆妓楼,亦不复有作品发表。

  在这种泥沼般的生活里,苑田不期与生命的女性桂木文绪结识,为了在爱情里寻求灵魂的救赎,遂有生涯中的最高杰作『桂川情歌』写成。

  桂木文绪是在『芝』地方有宏壮宅邸的银行家次女,时年二十,名门闺秀,且容貌出众。由于文绪读了苑田的歌集受到感动,主动去面,开始交往,但参列名流的银行家双亲,不许女儿与有妻室的歌人来往,遂将她软禁在家。

  大正十四年四月,文绪就读的音乐学校在京都公演,两人利用这机会,双双出走,在岚山的旅社企图以死相殉。由于旅社女佣发现得早,两人均未死,文绪被带回东京,从此受到更严厉的监视,一对爱人形同生离死别。

  苑田在歌里寻求无处排遣的热情的发泄,奋两个月之力写成『桂川情歌』,咏两人从相逢到殉情的经过。苑田失去了爱人,却也收之桑榆,做为一个歌人的绝世才华就此绽放。读此诗集,可知女性关系极度浮滥的苑田,竟与文荆丛》粝嗲住K桃庖男饕园阻抵恚筛盎迫>驼庖坏愣裕梢运抵赵诽镆簧晕男鞯陌俏ㄒ坏囊淮握嫘牡陌U獯涣蛋录窃谌松锲1挂鸭母枞耍诤烂徘Ы鸬拇拷嗬锩俚昧榛甑钠桨玻识故廊松钍芨卸踔猎斐赡昵崮信嗉糖巴吧窖城榈纳缁嵛侍狻

  『桂川情歌』的至情至圣境界,次年更进一步,结成了『复苏』五十六首,成为他自戕身死前的作品。

  岚山的殉情事件后,苑田一度沉潜缄默,次年六月,在茨城县千代浦再次演出了殉情事件,使举世为之震动。对方依田朱子是个酒家女。两人在闻名的水乡千代浦的一条河上划出小舟,吃下了毒药。依田朱子死了,苑田还是保住了一命,被救上一家旅店,却在三天后,自己割断了喉咙,命丧黄泉。就在这三天里,苑田在旅店房间,把这次的殉情与自己捡回了一命的经过,咏成五十六首。遗稿——也许更像是遗言吧,在他死后给取了书名叫『复苏』付梓。由于五十六首之中,有十一首歌咏到菖蒲花,因而他这最后的歌集,也被称为『菖蒲歌集』,事件也因之而被称做『菖蒲殉情事件』,哄传遐迩。

  这桩菖蒲殉情案,至今犹是一个谜团,仅知寻死前约一个月之间,苑田屡屡上朱子上班的酒家,而唯一的线索则是『复苏』五十六首,可是此书也几乎没有提到两人决心双双殉情的心理过程。

  不意在这桩殉情事件发生的同一个晚上,桂木文绪也在家里自杀;还有,『复苏』里有一首致朱子的和歌,写追寻某女的幻影:因此一般认为苑田与文绪是预先约好,在不同的地点,完成了在桂川所未能成功的双双殉情之举。然而,这见解却遭桂木文绪的家人否认。他们表示,自从桂川的殉情未遂事件发生后,她绝未有过与苑田任何方式的接触。准此,则苑田的死,与文绪的自杀发生在同一个晚上,应属巧合。

  自然,文绪的自杀,系由于对苑田的思慕之情,无时或释;而苑田的死则是起因于在朱子身上追寻文绪的形貌,这一点倒不出想象之外。如此,菖蒲殉情案便成了桂川殉情案的第二幕。不管真相如何,『复苏』之将『情歌』的天堂世界,拉到现实世界,重新凝眸于人的生命,及生命本身,而吟咏成功的旷世杰作,则无可争议。将做为歌人的最后声音,寄托在一朵花而写成的这本连作歌集,比起『情歌』更能提供吾人理解苑田岳叶其人的关键;而它也是一个歌人在和歌世界中所到达的最高境界,应该在日本文学史占据巨大的位置。」

  在执笔写这段文字以前,折原武夫自然而然地来看我。

  我说自然而然,乃因我是有强烈孤独癖的苑田的少数友人之一,而且也曾经把他的一生写成小说,在一家杂志上连载过的缘故。

  「是这样的……」

  折原武夫在交谈告一个段落之后,想起来似地问:

  「想请问您,为什么不把『残灯』写完呢?」

  「残灯」就是三十年前,昭和三年发表的描述苑田一生事迹的小说。当时是刊载到他与桂木文绪在京都的殉情未遂事件为止,未完结就结束了连载。被认为苑田一生最重要的一段,也是最后的一段,「复苏」里所歌咏的菖蒲殉情案前后的事,终究未曾发表出来。

  「那是因为桂木文绪的家族提了抗议。我写成桂木文绪这边比苑田更热烈地爱对方,一般人也是这种看法,但是家族方面却认定文绪是受了苑田的骗。」

  「可是,都已经过了三十年了。这个时候,文绪的家族还有什么抗议好提呢?您是不是愿意来个完结篇?」

  「这个嘛……发生菖蒲殉情案那一阵子,我已经没有和苑田来往了,所以对事件的经过,知道得非常有限。」

  「您对这个案子的真相,如何看法?」

  「和一般人的看法差不多,苑田是在酒家女依田朱子身上,追寻桂木文绪的影子。读了『复苏』就可以明白,在苑田心目中,朱子身上确实有另一个女人的幻影——不过,我倒觉得不光是这些而已。」

  「这是说……」

  「苑田的妻子因为肺病,过了很久的疗养生活。巧的是依田朱子也是为了久病的丈夫——也是肺病,才去酒家执壶的女人。我相信,两人有同病相怜的境遇,所以很能共鸣。另外,当时又是大正末期,社会风气是颓废的。」

  我是在撒谎。桂木家提了抗议是事实,但「残灯」最后一章未发表,却另有原因——我认定这个原因,是不应该公开出来的。我觉得必需把菖蒲殉情案的真相,秘藏在我的心胸中,连同苑田岳叶这位歌人寄托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朵花,埋葬在历史的漆黑里头。

  折原走后,我从劫后的行李包里找出了三十年前的原稿。这「复苏之章」,便是我依据苑田的遗集「复苏」写下的菖蒲殉情案的经过,未曾见过天日。后来,我往访菖蒲案的现场——千代浦,发现到苑田和依田朱子一块自杀的真相。

  打消了发表之意,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原来,在「复苏」五十六首的背后,有着未为人所知——也是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的事实。

  云遮住了月,夜色显得更浓了以后,便知水流比想象中更快速。一直都觉得细微的水声,也在周遭一齐涌现。

  这一带,刚好是无数砂洲,把河流割裂成一条条细流,蛛网般密布的地点,流速也各各不同。滑过岸边的,打漩的、注入深潭的、拂过芦苇的,种种不同的水声,就像是串串铃铛在比赛音色般地,在黑暗里合奏。

  天空也有流动的东西。

  云被自己所遮住的月的逆光,染成了不同的浓淡,彷佛散布的墨色纸片,飘浮在空中的气流里。

  星被风吹刮着,落到地平线附近,再也没法和人家的灯光区别了。那淡淡的光屑,有如流逝的萤火。就像这萤火的似有若无,他与朱子的两个生命也燃烧不尽,天与地合而为一,在无限宽阔的漆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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