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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一朵桔梗花-第17部分

小说: 一朵桔梗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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庑拧

  信中,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写着:

  「——这个正月,我去看了一场从东京来的巡回艺人的戏。我对此感觉兴趣,是因为戏目里的女主人翁名叫阿七。你该也记得告诉过我,铃绘就用这个名字来叫她的一个布偶。戏演下去,我就越来越被吸引住了。和那椿案子,真是太相像太相像了。

  你一定知道『果菜姑娘阿七』的故事吧。是实有其人、真有其事的故事,被写进故事书里,也改编成歌舞伎,记得净瑠璃有一个戏目『伊达娘恋绯鹿子』,也是这个故事。一个名叫阿七的小姑娘,在一次闹火警的时候逃进庙里,跟庙里的一个小厮好上了,为了再和小厮相见,竟纵起火来。在戏里头是有种种的润色,改头换面一番,可是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一个小姑娘为了再见一面爱人,自己来重做同样的事故,说起来是怪可怜的故事啦!当然,我也是看这场戏以前就知道故事,可是一直没有想起它。这出果菜姑娘阿七的故事,居然会变形成了一椿凶杀案子,展现在我们眼前,实在是想也想不到的事。

  我相信,铃绘应该也懂得果菜姑娘阿七的故事吧,因为福村必用自制的布偶演给她看过。想想自己的身世,铃绘一定也同情阿七的遭遇。而她和阿七,尽管时代不同,却是同样地从小的时候就给闭锁在同一条街道,连街道门都不晓得怎么开。她给布偶取了个名字叫阿七,又疼又爱,原因即在此。

  虽然如此,可是我想,直到一钱松命案发生以前,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像阿七那样的命运,也会落到她自己头上。

  去年九月尾,在铃绘身边不远的地方,偶然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子。不,事件本身应该说不是偶然的吧。因为那是常常到她那里来的一个名叫福村的男子,为了救她而惹起的事件——但是事件发生后,另一个男子往访到她房间里来,这却只能说是偶然的事。相处的时间不过两个小时光景吧,可是铃绘竟然对这个男子萌生了恋情。如果铃绘的境遇是更自由些的,那么对他的容貌也好,温柔的举止也好,是不可能感觉到寻常的好意以上的感情的。但是,铃绘仅只晓得那些跟她同处一室,只知把她当做欲情的发泄工具,玩弄她,切割她的男子,故此小小的体贴与温柔,对她来说,有着比普通女孩所能感受到的几十百倍的力量。还有,这男子从事的是跟她的处境太远太远的工作,必定也握起了她的恋情吧。那个初逢之夜,铃绘在分手时叫住了他,想向他说一声『再来吧』。可是想到自己的立场便说不出口,然后是空等的两个月日子。只因见不着,因而燃烧得更炽烈。当她认定自己完全失去了熄灭这恋火的途径之际,她探取了与谋求和相见的最后,也是最幼稚的手段。为了再去一次庙,阿七需要另一个火警;在铃绘,为了再见他一面,她只得引起另一椿凶杀案子——而这却是简单不过的事呢。想见医生,生病就行了;想见那个人,犯罪便是了——这就是杀福村的动机。

  当然啦,要不是那么凑巧地,福村回来了,铃绘便不可能实行。并且,要不是福村常常说想死、想死——事实上,当铃绘把绳子缠在酣睡的福村脖子上时,说不定他醒过来了,为铃绘不足的气力,帮了一手也不是不可能。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案子是福村的自戕。即令如此,铃绘也必定是犹豫复犹豫的。就有那么巧,这时候火警发生了。看着把夜空染红的烈焰,她感觉到自己成了另一个阿七了,她可能还认为这是天赐的良机呢。

  铃绘的目的,在亲手造成和第一次凶杀同样的案件。也是光为了这一点,她让福村的尸首也和第一个被害人偶然抓住的一样,握住了一朵桔梗花。五百圆并不是她想要的,但也为了同样理由,只好抢过来。我不晓得你如何把桔梗花和两椿案子连结在一块,可是在铃绘来说,只是想用花来把两椿案子连结在一起而已。

  你当知道「笼中鸟」那支歌吧:『即使是笼中鸟,有智慧的鸟,会偷看人家耳目,来相会。』说不定铃绘比鸟,也比阿七有智慧些吧。因为铃绘采取了躱在笼里等着,就能使人家来会的方法。而那人做梦也想不到,铃绘是拼着自己的性命,同时也使得另一个人光为了这而死于非命。

  果然,他再次来访铃绘的房间。这一晚,他觉得铃绘的举动太奇异,其实想到这些,一切谜团都解了。『我和布偶一样』这句铃绘的话,不是意指她只不过是一个布偶,而是说她和阿七一样的意思。还有,她问:钟声在响呢,听到没有?在戏里,阿七在终场前会上到鼓楼上敲钟打鼓。那响彻整个村子的声响,不外是她对那个小厮的恋情的呼叫。铃绘也是向那个男子敲打了钟的。另一椿是铃绘烧灼自己的手。阿七是在铃仔村被处了火刑。铃绘犯了和阿七同样的罪行,因此她希望自己也得到同样的处罚,犯了恋火焚身的罪,须用火焰来惩罚自己。

  最后剩下一椿了 。铃绘为什么向那个男子扔了桔梗花呢?这是为了握起他的好奇心,确确实实地把他引过来。不,说不定那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所能想到的策略,她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脸而已。

  那个男子对自己的容貌一点自信心也没有,至少也可以说,他对自己厚镜片下的另一副容貌——那是铃绘自杀身死的那个晚上,他偶然地在我眼前摘下了眼镜,让我看到的另一副脸,我还以为是另一个人呢,那是叫我禁不住地想多看一下的俊俏的脸;或者,至少可以说,那是够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眼之下就会萌生淡淡恋情的脸相——而他自己却一点也无所知觉。并且,他也懵然不察自己竟然两次都是摘下眼镜去见她的——当然啦,就算没有这样的脸相,而只要有着

  别的男子所没有的温柔体贴,便足可让那个在地狱里只有绝望的十六岁姑娘的心胸燃烧起来的。

  这一点也许便是与戏里的阿七不同的,在昭和三年这个时代里的一个贫困的女孩所被允许的唯一爱情故事了。在绝望的最底层里,身心都即将腐朽的昭和三年的阿七,就让胸臆里第一次被点燃起来的火焰里,也是和戏里的绚华距离得好远好远的暗淡的火焰里,把自己焚毁。她拿红红的灯光里,依然保持着纯白的那最后一片花瓣来做为赌注,赌了一场净瑠璃戏。

  对方的男子却什么也不知道。然而,这在铃绘来说,却也是无关宏旨的吧。

  屋檐下的花即令是默默无言,仍然没有让最后一瓣花染污,把它的纯白留在那男子的心房里,然后结束了像只有几天日子的短短一生。」


  白莲寺

  序章

  我想,许多人一定也差不多的吧。我幼小时的记忆,全给锁在一片黑漆里头。

  我能够清清楚楚记起来的,时当大正末年,和母亲一起搬到这个小镇住下来,转入此地小学二年级以后的事情。那以前,也就是我住在我的诞生地,邻县一个小村子里的几年间的事——我该怎么说呢?好像把手采进深渊里,盲目地搜索沉在水底的东西,一点头绪也没有。

  记得有一次,我让墨水弄污了一本重要的书里头的一页,我拼命地想从墨渍的污浊里认出字体;而每当我想回忆起幼小时的事时,便会有相似的焦灼与无奈。

  当然,也并不是一切都给涂成黑漆一团,就像墨渍的空隙里也会留几个文字那样,有几个场面,我还能像相片般清晰地想起来。

  只是这几个场面,究竟有什么意义,排列的顺序又如何,这我就没办法知道了。

  岁月的漆闇,把连结这些场面的系绳剪断了,于是它们便成为一片片的碎片,散落在记忆里头。

  拿这些没头没绪的场面作为线索,探寻出隐没在我的幼年时代的一个故事,这也就是迄今为止我的人生了。

  我好想知道。

  不,应该说,我是非知道不可。

  在幼小时的漆闇里,有一个场面是我到现在还不能忘怀的。

  一个女人的黑影,让手上的一把什么刀,在像是蜡烛灯光般的微白光线里闪亮着,扑向一个男人的影子。那男人的影子在榻榻米上拼命地逃,女人的影子奋起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缠住他。

  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叠在一起,然后恍若夜辏Ю锏呐税闩蛘推鹄矗讼蜓铱椋┝耸潜浪耍て鹆怂慕Φ乃↖虽然是溶化在记忆漆闇里的模糊画面,然而那两个黑影所酝酿出来的恐怖紧张感,在爆裂时四溅的血雾,那猩红的颜色;我依然能够那么鲜明地记起来。

  杀人的是我的母亲。我希望知道母亲的手溅出来的那鲜血的意义。

  母亲为何非杀那个男子不可呢?那男人又是谁呢?

  我希望能够把这个画面,和记忆里的其它几个也不明究竟的场面连结在一块,探索出母亲手上的那把刀刃的意义——我应该说,这就是我的人生的一切。

  如果母亲杀了人,如果我是凶手的儿子,如果我的人生在少不更事的幼年时,就被染上了罪恶的猩红颜色,那么我想,去探求事情的真相,正是我这一生的义务吧。

  母亲带我离开那个小村子,是我五岁的时候。

  时当大正十二年(1923年)。也不是直接搬到这个小鎭,而是先到京里投靠一个亲戚,

  在东京住了将近两年之后,再搬回距故乡不远的小鎭,这才开始了母子俩相依为命的生活。那时,我已是小学二年级生,因此当时的记忆,比以前踏实多了。

  但是,暂住了两年的东京,都只能记起片片断断的少数往事,何况那以前的村子里的事,更彷佛是漆黑里再加上一层梦境般,都成模糊一片了 。

  我唯一能想起的村子里的风景,也不晓得是哪个时候从哪个地方看到的,是一所宽阔的,一抹淡墨般的阴暗天所盖下一片湿田的光景。暗暗淡淡的,好像泼了墨的水墨画面里,线条都模糊,好像沉在水底里,究竟是因为下着雨呢,抑暮色罩下来了 ,或者记忆被岁月浸蚀了,都不太分明。不过也许是由于收获期刚过吧,瘦薄的泥巴在这幅景色的底边漾着细碎涟漪的田坛上,有一处林子活像一块黑云胜向无空涌起,而被那林木的树梢擎起般地,几幢屋瓦在那里蜿蜒着,这些倒是清楚地烙印在脑膜上。

  那屋顶好像聚集了日头刚刚落下时的微光般,让石瓦发着亮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战盔,就在它下面,敎一张莫名的生锈面孔隐藏在林木的阴影下。

  那是这一带人们的纳骨堂——一所真宗小寺庙清莲寺的本堂屋顶。

  我就是这清莲寺的住持键野智周的嫡长子。

  关于父亲智周,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幼小时一个在身边晃来晃去的男子,不过根据母亲给我看过的照片来说,是个下巴尖细、双颊下陷、肩毛奇薄的贫相男子。

  这张照片是我诞生后不久拍的,母亲穿着有纹章的礼服,抱着小小的我坐着,旁边站着的是一身白色绢衣的父亲,好像要掩饰疲躯般地耸着肩膀。这时,父亲三十二岁,母亲二是二。母亲像个新婚太太般地顶着圆髻,和一本正经地瞪着前面的父亲不同,微低着眼,像是茫然地看着榻榻米上的自己的影子。从这张照片也可以看出来,母亲的肌肤白得几乎不像农村出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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