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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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错觉么?总感眼前的这个小樊,不是他所认识得那个台上风情万种台下沉默平凡的小樊,明明眉眼还是一样的标致好看,是哪里不同呢?
打小昌子家出告辞出,又见雪瓣飘零。樊隐岳信步走在街边路上,听着脚下双足陷落的吱呀声响,前无人迹,后无影从,除却那两串深陷在厚雪的脚印,除却簌簌落雪之音
,空白苍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若只剩了自己一个,她反倒省事,或就此停止不前,任自己湮逝这一片浩然无际的雪白结素内。或纵身飞跃,与雪花同舞在空宇之内……
但,怎么可能只剩下自己一个呢?
这所谓的素洁之后,不知在哪扇窗里,一定有一双眼睛洞悉着她一举一行。
有这样一双眼睛,也好。
警示,驱策,激促,推动,令她每时每刻都不能舍弃着最明晰的清醒,最严苛的冷静,最理智的判断,最从容的反应……
“樊先生,樊先生!”
听得急呼,她艰难回首。
“樊先生。”临街酒楼门内跑出一人,招手相唤,“王爷请您到里面暖暖身子再走。”
鸳鸯楼顶层大堂内,炉火烧得鼎盛,酒壶烫在滚开的热水里,逼出钻汲肺腑的酒香,五六位自城中各大花楼的顶级歌妓跪坐躺下,摆弄出妙姿珠态,弹奏着琴箫琵琶,高扬歌喉,妙娱堂上贵人。
今日聚会,不为军务,不谈朝政,纯纯粹粹是一场贵族间的筵宴。楚远漠居于上座,左为东郡王楚乾,右为驸马翟煌,尚有若干显贵,高谈阔饮,打发这大雪封城时光。
“这真是一场豪雪呢,下得这样铺天盖地,幸好我早早命人把放在隆冬草原上的牛羊全给收了回,不然可就要倾家荡产了。”
“听东郡王的口气,您对做这个无事一身轻的闲差王爷喜欢极了呢。”
“那是自然。本王可不傻,什么不必做,有牛羊有草原有奴才有金银,这可是祖宗保佑才能有的享受。”
“享受是不假,可看着南院大王建功立业,你当真不眼红?”
“哈哈,我若真有我三叔的本事,莫说眼红了,说不定还要真刀实枪地斗上一番。可本王很是有紫自知之明,要我带兵打仗,不如直接把兵丁们绑了送到人家面前任人宰割,
还省得费上些气力。”
下首有人接话,“若说这行军打仗,南院大王称得上我羲国第一人,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堪向当年太祖看齐。”
楚远漠眉心出现不悦褶皱:几时羲国人中也滋生起了这前沿令色溜须拍马之风?
“南院大王威名远播,是草原上最神勇的战神……”
他蓦地立起,径自掀步行至临街窗前,抽去铁制销条,豁然推开了一扇窗户,当即有冷风裹着雪沫趁虚穿,烈烈侵蚀一堂温暖。
“啊唷——”
“南院大王,您这是……”
环视诸人的诧愕,他豹形眸子暗藏不输于窗外的凛冽,“本王以为你们需要清醒一下。”
“清醒?这大冷的天,哪需要什么清醒?南院大王喝醉了不成?”有人拢紧了身上华服,犹是不解。
楚远漠面色更沉,“没格族建国之前,驰骋在草原之上,什么样的日子没有经历过?这点小小的风寒就能把各位的筋骨冻着了?我没格族的男儿何时也变得恁样较贵?”
“这个……”诸人偷眼相睇,尽相赫然。
东郡王楚乾干笑缓颊,“三叔话说得对极了,咱们没格族的男儿的不确不能安于安逸,丧失了没格族人坚砺本性。窗户敞着就敞着罢,咱们一边儿喝酒,一边儿看雪,有汉人
学不的豪迈,也有属于咱们自己的风雅,对不对?”
言间,他已走到了楚远漠跟前,递上一斛热酒。
楚远漠也并非一味固执从旧,闻言勾哂,执酒道:“本王有感而发,各位尽兴。”
堂内气氛重现活跃,但苦了堂下一干如花佳人。穿窗的风势忒是强劲,而为求形姿曼妙的佳人们多是外罩御寒暖氅内着合体裙装而,此下早早就把暖氅卸了,娇躯不堪寒风侵袭,却皆不敢为了加衣断止歌弦。
东郡王怜香惜玉,暗自寻摸着为众佳人脱困之法,眼光漫投窗外,瞰德一雪地彳亍人影,道:“外面这人一定不是羲国本土人氏,这冰天雪地的,是想找死么?三叔,咱们眼不见为净,关了窗户罢,省得看见死人晦气。”
楚远漠极随意的一晀,眸内金色波光流耀窜动。“楚河,给本王下去请人上
隐四三
酣酒肉靡,脂粉逸乐。樊隐岳甫上楼梯,迎面而的浊气令她心生斥意,戛然却步。
“王爷,樊先生到了。”
“樊先生好兴致,在这冰天雪地的当儿,踏雪出游了么?”楚远漠好整以暇,半身前倾在酒桌之上,问。
樊隐岳恭袖施礼,“草民拜……”
驸马翟煌两眸异亮,條问:“楚兄,这位就是你家那位伶人出身的教习先生?听说在冬围时救了你们家小王爷的性命的是也不是?”
楚远漠很难不觉察其心下意图,不觉眉心蹙拢,“本王府的教习先生还很有名么?”
“有名,有名呢,一个汉人戏子拼死救主的事,可是大有嚼头呢。没想到,竟还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痒的尤物,哈哈哈……”
樊隐岳唇抿一线,压制着sheng体内那个叫嚣着的自己。克制,是她必须学会的课程。
楚远漠睐她一眼,嘴角上扬,“本王的教习先生竟能入了翟驸马这位花国高手的眼,实在是意外。”
“楚兄的意思,是您愿意割爱?”
翟煌喜好男色,举国皆知。但因其家族势力不可小觑,为示拉拢,皇族仍将长公主配之,而那位长公主珂薇也不遑多让。驸马公主为争一男宠大打出手的传闻,一度为羲国上 层笑谈。当披着紫色披风、素颜如玉的樊隐岳乍现,立时使之如嗅着了蜜糖滋味的蚂蚁,若不是还有一两分自制能耐,蹿流在舌底的口涎会直漾口外,丑态必出。
“楚兄,你已然把‘他’给在下了是不是?”
“蒙翟驸马看得上,是‘他’的福气。”楚远漠虽未置可否,口吻言辞已透允准。
翟煌大乐,眉飞色舞道:“那这个樊先生稍后便要随本驸马回府了!樊先生,还不快坐到本驸马身边,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楚乾哼笑道:“翟驸马,你把人领回去,你家公主又与你抢人怎么办?”
“是呢,难不成楚兄要把人家一分为二,那谁要上面,谁又要下面?”
“干脆分单双日不就得了?只是累了人家,可得悠着点玩呢。”
诸口齐作打趣,于他们,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消遣。
樊隐岳迈动双足,径自步下楼梯。
诸人愕然。
“这……什么意思?”翟煌丕地色变,霍地站起,“给爷我站住!爷命你站住,听到没有?把‘他’给我拦住!”
樊隐岳权当犬吠,充耳不闻。
只是,走到半路,仍回了,被驻守在楼梯口的驸马侍卫逼回。
“臭戏子,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方才还挂着自诩风流多情貌的驸马爷眉横目恶,恼羞成怒。“是想好端端的敬酒不吃偏吃罚酒么?”
樊隐岳两目未视对方,也不看任何人,清淡的视线投注之点,彷佛不存在于这个饱暖却污浊的空间内。这姿态,比明言驳斥更能激怒养位高权重呼喝惯了的人,翟煌扬手便将指间酒杯向她掷。若砸中,许是能将驸马怒气消耗去一点,偏偏醉意使然,他明明瞄准了那张光洁额头砸过去的东西,擦其鬓角无为而过。
“臭戏子,贱奴才!”翟煌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驸马爷给你两条路,一个是跪到爷前敬爷喝杯酒,爷兴许能发善心把你带回府好好疼你!一是给爷走到窗户前面,自个儿跳下去,省得爷费事!”
樊隐岳掀步,当真行到了窗前。
“你……想给本驸马这一套?”翟煌先怔后冷笑,极尽鄙夷。“你们汉人要女人三贞九烈,你这个生就是给人做兔儿的戏子也想誓死不从?”
樊隐岳推开窗扇,面对一大片素白世界。
“你就跳下去试试,但愿你这奴才运气好能一下子摔死,不然断胳臂断腿儿的躺在大街上,也不知是先冻死还是血流干了再死?哈哈哈……”
“噢?!”诸贵人惊呼。
“哇啊——”众佳人尖叫。
她翻窗一跃而下,消失在窗口的背影不见任何的停疑迟惧。
楚远漠暗咒一声,形如疾电随后追跃,在将至地面的刹那,健臂将那条纤躯攫住,安然停落地面。
“你引以为傲的汉族史学教给你的,就是这些么?”身势稍稳,楚远漠的责声已出,“你这所谓宁死不屈、就、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在本王看,无非不知变通的迂腐而已!
她推开腰间与肩头的手臂,退一步,揖首道:“草民谢王爷屈尊援手。”
楚远漠挑眉,“你这是在指责本王适才置你不理了?”
“草民不敢。”她垂眉敛目,一脸恭敬。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她压下方寸间火气,对身后招手,“银丹,你送樊先生回去。”
回到鸳鸯楼顶层,他威嶷身量伫于楼梯前,豹眸扫视全场,“翟驸马方才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本王爱惜人才,敬重学者,相信在座每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爱惜敬重的人被他人作践。依本望之见,像今儿个这样的玩笑,今后少开为妙。”
言讫,旋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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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会为你医腿。”
回到王府,樊隐岳便将自己关于下塌房内,阖牖闭门,落下床帐,深坐不出。做过了暮色四合,坐过了华灯初上,直到夜深人静,阒无声迹,她方行动,稍事准备,到了楚远陌房内,道。
“今晚?你前天不还说再等个几日……”
“如果怕疼惧苦,直言无妨。”
“谁说我……”楚远陌欲怒又抑,吸口气,沉稳心神,道,“我没有怕,你若认为是时候了,尽管动手无妨。”
有长进,学会了压制乖戾性情,不随人挑拨起舞。“前日你房内尚且寒冷,不利你断肢重医的康复。眼下你的姨娘既然给你生了炉火,索性就选在今时。”
“随你。”
她卸下肩上背囊,将刀具、绷带、药粉、木板陈列到枯木桌上,又从怀里取出一壶从厨间取的白酒,先为刀具消了毒,再送到他嘴下,“喝一口。”
“……为什么?”
“我没有调配麻沸散,你喝下它,再咬住棉被。”
“我挺得住!”
“挺得住也必须按我说得起做。你该明白你自己的处境,若在医治的当口被人发现……”
他夺过酒壶,仰头便是一记豪饮,随后将身上棉被一角塞进嘴里,双目直直盯她。
她手抬起那条形状扭曲的伤腿,道:“心中回想当年腿骨初断时的疼痛,回想那时你是如何痛不欲生,想着你在至痛至苦之时却不得医治,想着你每日拖着伤腿躺在坑上的无能为力,想着它们,想着那是如何一种无边无涯的痛苦……”
她嘴中柔声缓语,掌心却突然发力——
骨断之声,在只有两个人的黑暗空间里恍若惊天巨响。
“唔唔唔……”楚远陌眼珠暴凸,牙齿陷在口中被角的棉絮里,两手揪结撕裂了坑褥,瞬间涌出汗水使他整人如沐水洗。此际,春风沐人般的柔缓声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