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璧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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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朗听得他这一番话,不由问向岳老:“大叔,他说的是真的?”
“他……他……”岳老那瘦巴巴的老脸红了,却是怎么也说不完整一句话。
聂重远看他那样,脸上不由浮起万分惋惜之情,道:“雨霖楼的云巫姑娘艳色倾城人人慕之,但其千金一夜整个玉州人都知晓的,没那个家底的人是不敢去找她的,可岳老却是夜夜栖宿云巫闺房,便是百万家财也有个掏空的时候。而‘泰丰赌坊’虽是聂某家业,但岳老流连不去之时聂某还曾多次劝说,可岳老不但不听,反是越赌越大,以至赌债高筑,落日楼则因岳老的不事经营频临关门之危。聂某无法,只好买下落日楼,断了岳老念想,省得他再沉迷,又替他还了雨霖楼的债务,另给了两百银叶,他节省些用,买间小屋,做点小生意,自可安度余年,谁知他一日便花光了,还……唉!”聂重远说完重重一声叹息,痛惜又无奈的看着岳老。
那岳老一张老脸更红了,瘦骨嶙峋的身子不由得微微抖了抖。
宁朗一听完再看看岳老那模样,顿时明白了,不由惊怒交加。
今日午时,他刚入得虞城,在浅碧山上时曾听师兄们提过落日楼的大名,所以打算去品尝一下那名传天下的断鸿酒,可在落日楼前却见一老人烈日下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萎顿悲痛,不由起了恻隐之心,上前探询。老人一见他近前便一把拉住他哭诉起来,从家业被夺的辛酸说到流落街头的困顿再说到众叛亲离的凄苦,他初入江湖满腔正义,一听之下不由火冒三丈,当下拉了老人来聂府要为他讨回公道。到了聂府门前,那两守门的却不让进,只说主人正在休息万万不可打扰,他见那门人斜眼瞧人的横样,怒火不由更旺了三分,当下出手教训了那两狗奴才,闯进门来,谁知……却是这么一个真相。
“大叔,你……你怎么可以骗我?”宁朗虎目睁得圆圆的看着岳老。
“我……我这不是就想找人诉诉苦么,谁知……谁知你却当了真,还硬要拉着我来聂府。”岳老一听宁朗的指控辩白道,“我……我又没要你来……”那最后一句到底心虚着声音极小。
“可你也不该说假话蒙我!”宁朗大声道。
岳老被他一吼不由缩了缩脖子,后退几步,生怕这一掌就劈了聂府大门的少侠会一掌拍向自己,“你……你这么大声干么?”
“解开误会就好。”一旁聂重远温和的笑笑,紧接着下一句却是,“少侠也不必生气,只是日后不要太过心急着行侠仗义才好。”
“我……我……”宁朗闻言顿时满脸通红,这次不是气的而是羞的。
聂重远却一摆手大度的道:“少侠也是心肠太好所致,聂某不怪。”
“对不起,我打坏了你家大门,我会赔的,还有……啊,这两位大哥,对不起,我打了你们,你们可以打回来,那个……你们若受伤了,我这里有伤药,是师父给我的,疗效很好的,呐,给你们……”宁朗又是鞠躬又的道歉又是掏钱又是掏药的忙个不停,一张俊脸黑中透红,让人瞧着甚是逗笑。
聂重远是个老江湖,岂会看不出这少年人今日之为不过是初生牛犊的仗义之行,心地虽是好的,却稍嫌莽撞了些,而且还是当着七少的面闯了进来,想着想着,聂重远也不由起了忧心,若七少恼他办事不力该怎么办?
正思量着,池心亭子却传来一声轻唤:“重远。”
这声音一出,忙着掏药的宁朗与正打算偷偷溜走的岳老不由都是一顿,只觉得又清又魅入耳酥骨,却辩不清是男是女。宁朗心神一慌,手下一用力,哗啦啦怀中所有的东西便全落地上了,可他却不敢动。
一、初逢江霞绮如锦(下)
“七少有何吩咐?”聂重远马上转身面向亭子,神态恭敬。
竹帘中绿影浮动,似是有人站起身来走近帘边,可庭中的人却依看不清帘里的人,只见朦朦胧胧的一道影儿,分外的引人。
“既是误会,便好生款待宁少侠。这位岳老年纪已大,你再送他两百银叶以资度日。”帘中绿影淡淡吩咐道。
“是,谨遵七少吩咐。”聂重远躬身领命,吩咐家人去取两百银叶来,然后又对宁朗道,“宁少侠若不嫌弃,请让聂某稍尽地主之谊如何?”
“不……不了。”宁朗此刻羞愧得恨不能有一个地洞钻进去,哪还敢留下作客,“抱……抱歉,我,我先走了,以后有事,你们可找我,我一定帮忙。”留下这句话,也不管地上落的那一堆东西,他赶忙转身离去,回头却看到那岳老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池心亭子,不由心头生厌,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大步离去。
稍时,那家人取了银叶来,聂重远又打发了岳老离去,庭中终复宁静。
“重远,这事你处理得不错。”亭中绿影清魅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敢。”聂重远赶忙道,“多亏了七少指点‘投其所好’,否则重远还是一筹莫展。”
“呵呵……投其所好……”亭中传来轻快的笑声,“不管怎样,你这次做事本少很是满意,这落日楼便也交给你打理吧。”
“多谢七少。”聂重远一喜,赶忙躬身道谢。
“倒真想不到这岳老头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却还对美色如此痴迷。”亭中七少话中依带笑意,又有些冷诮,“世人就是逃不出‘财色’这两样。”说罢亭中绿影晃动,那人似又躺下了。
聂重远犹疑了片刻,然后道:“这次事情能如此顺利,云巫可谓功不可莫。”
“哦?”七少懒洋洋的应一声,然后随口问道,“云巫她最近好吗?”
“云姑娘身体很好,只是甚为思念七少。”聂重远硬着头皮道。心想:云巫啊,你帮我一场,此刻我便也冒险助你一回,成与不成便全看七少心中重不重你了。
“是么。”七少淡淡一句,不喜不怒,只是半晌后又道了一句倒是令聂重远喜出望外,“来这虞城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本少便去看看她罢。”
“那属下这便派人去告之一声。”聂重远赶忙接道。
“不必。”亭中绿影微动,似摆了摆手,“本少要去时自会去,你忙你的去罢。”
“是。”聂重远垂首,正要转身离去,七少却又唤住了他。
“今天那宁朗你可看出了什么眉目?”
聂重远沉吟了一会,道:“应是哪派才出江湖的少年弟子,观他神态身形,武功底子十分扎实,他日江湖修炼久了必是一方人物,只是此刻却只是一莽懵牛犊,还不足为虑。”
“嗯。”七少似同意他的说法,“看到他手中的那杆枪了吗?”
“银枪?难道……他是宁家的人?”聂重远惊道。
“不错,他应该就是兰州宁家的人。”七少道,只是那清魅的声音中隐带一丝莫名的趣意,“你们以后见着了他记得要以礼相待,还有……做事避忌着点。”
“是。”聂重远应道。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兰州宁家虽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但七少向来不是怕事之人,何以待此刻毫无威协的宁朗却是不同?
“没事了,你去罢。”
“是。”聂重远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退下了。
待庭中再无一人时,竹帘轻轻一掀,一道绿影走出,刹时,这简雅的庭院顿披华美之裳,蔷薇榴花艳色愧凋。
那人看着池边宁朗落下的那堆东西,一缕浅笑浮起,“宁朗么……多好玩的人,只是,日后这江湖呆久了,还能如此吗?”轻笑声袅袅隐去,令人生出无限向往。
黄昏时。
虞城街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愁眉苦脸的走着,偶尔目光瞟向一家饭馆,咽咽口水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慢慢走着。
这少年正是宁朗,他慌慌张张的从聂府冲出,却忘了捡落在院中的东西,以至现在身无分文。午饭时,听信了岳老一面之词,他一怒之下要去聂府讨回公道,根本忘了吃,而此刻,正是晚饭时分,街上行人匆匆往家赶去,一家家酒楼饭馆皆传出浓浓的饭菜香,令他肚中空城计闹得更欢,可实在没脸回聂府去要回银叶。
怎么办?怎么办?没了钱,便没有饭吃,也没有住的地方,更不用说以后的闯荡江湖了。可是就算是想回家也难啊,而这里又没有相识的人可以借,怎么办啊?
宁朗边走边烦恼着。
“云巫,云巫,本少来看你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清清的魔魅的传入耳中,宁朗不由自主的循着声音望去,前方十步远有一楼,楼匾上“雨霖楼”三个朱粉大字。
“云巫,云巫,本少来看你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轻轻的在人心头一撩,宁朗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入目的是宽敝的大厅,金玉满堂的奢华,一道浅黄身影静立厅中,微微仰首,只是背影,玉树临风已不足形容。
厅堂里或弹唱或说笑的无论男的女的皆移首看去,那面上顿作惊异痴迷,而楼上的门砰砰砰的一间间急急开启,红红绿绿蓝蓝紫紫的窈窕身影纷纷而出,发未梳的、衣半袒的、鞋未穿的以及身后的叫嚷声……这些全然不顾了。
“七少!是七少啊!”
“七少,终于再见到七少了!”
“七少,你终于来了!”
“七少……七少……”
满堂的莺声燕语,满楼的红袖招舞,可那人只是微仰着头,目光轻轻一溜,顿时满堂静悄,然后便是声声叹息。
一个动听如天仙妙音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七少……”
绵绵的幽幽的带着无限情思,音还未落尽,一道碧色身影便从朱栏上轻轻一跃,有如飞燕失翼直坠而下。
“啊!”满楼的人皆惊呼起来,有些胆小的闭上了眼。
“云巫。”那一声轻唤仿是情郎于半夜发出的梦呓,不经意的却是最真情的,何人能不动心。那修长的浅黄身影就这么轻飘飘的飞起来,半空中,手一伸便揽住了那碧衣佳人纤腰,衣袂飞扬间,有如飞仙下凡般潇洒落地。
“啊!”这一次响起的是满堂艳叹之声,“七少!七少!我也要!”满楼的佳人皆恨不得自己便是那被七少揽住的人。
七少一根手指轻轻一摇,叫嚷声顿消。
“七少,你终于来看云巫了。”那容色倾城的美人仰首痴痴望着眼前的人,沉醉在那一双水光滟潋的眸中。
七少绽开一抹笑容,柔魅的道:“本少来看你了。”
“你终于来了。”云巫闭目偎近他的肩头,唯愿此刻便是永世。
一时满堂艳羡与妒忌。
“好久没听云巫吹箫了,真有些想念呢。”七少轻扶云巫柔声抚慰。
云巫闻言抬首,轻轻道:“碧箫夜夜,唯待君来。”
七少右手一伸,一柄白玉扇如月摇开,慢声道:“‘萧凝碧、人如玉,漫道人间、不换天上月。’,云巫便为本少吹一曲吧。”
“好。”云巫引他上楼。
楼梯前,七少忽回首,目光遥遥落向门口。
那一刹那,宁朗只听到“咚!”的一声重响,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七少玉扇微摆,遮唇一笑,眸光轻轻一转,便回身上楼去了。
那一眼,许是距离太远,又许是回首时间太短,宁朗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却被那一双眼眸晃了心神。
听说九仑山顶天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