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水自茫茫 第二部-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吃过饭,杨乐仪正想补眠,却被司空旭拉住。“我们出去坐坐,有些事告诉你。”她不想答应,可又怕司空旭趁她睡着时捉弄她,只得跟他出门。
这谷地甚大,林中朱雩木花朵盛开,如片片云霞,微风吹过,落英缤纷,在阳光之下,炫目流彩,如仙境一般,仔细一看,原是落下的花瓣都有一道银边,才反射出如此光辉。在这美景中的司空旭,美目含笑,举手投足风采非凡,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可恶。
“你师父原来双耳失聪?”杨乐仪靠在一棵合抱大的朱雩木下,听着司空旭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是啊,察见渊鱼者不祥,能窥天机,定遭天谴。我师父的师父是失去双腿。”
“那你还教我那些东西干嘛?想害我啊?不对啊,你又骗人,你没遭吧。”杨乐仪一想起他教自己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就感到害怕。
“我教你的,乃是皮毛,并未让你学精深预言之事。况且,要学到这种程度,须举行仪式,以自己身体某物为祭品,才能唤醒那预言之能。不过,能承受天谴者不多,仪式举行之中,死亡之事多有发生。我两个师兄就是如此,师门才剩下我一个。”
“那你现在好好的,不像遭天谴的样子啊。”杨乐仪打量着司空旭,从头看到脚,也瞧不出半分异常。再见他眼神一瞬间变得忧郁,竟似那天在宫中,他瞧着尹成浩的婕妤玉簪和她四岁大的儿子臻时的情景。对了,他提过尹成浩的婕妤玉簪曾与他青梅竹马,而且还嘱咐自己好好看顾臻,再想想他虽有点爱占自己便宜,但从未见他真正对自己用强,难道是他丧失了那方面的能力?
一定是!多半是他小时候不知道这个的重要性,就随便以此为祭品献上,等大了再知,后悔晚矣。否则依他的武功,要带走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一起逍遥快活,易如反掌,不过,因他丧失了正常男人的能力,只能忍心看爱人入宫。这样看来,司空旭倒有几分可怜。先前那些不端举止,也可以理解了。想到他遭此大难,对过去恋人依然痴心一片,甚至爱屋及乌,念及恋人的孩子,杨乐仪顿时对司空旭起了几分好感,见他迟迟不说话,恐是自己让他想起了伤心事,心下歉然,走过去靠近他坐下,认真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想到伤心事。其实,没有那个,生活中还有很多开心的事的,别难过了,好不好?”
“什么那个?”司空旭见她望向自己的眼光陡然变得怜悯之至,心下疑惑,她应该不会猜到吧。
“就是那个。”
“说清楚一点。”
“就是那个。所以你和玉簪才……”糟了,自己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杨乐仪越发慌乱,低头不敢再说。
看见杨乐仪脸一下变红,不敢看他,司空旭暗暗好笑,她还真会瞎想,却也不点破,又道:“当日,有几样师父让我选择,失明、失聪、无嗅、无味、断手、断足、无后、减寿、恶疾,诸如此等。”
“啊?”果然如此,司空旭的师门也太可怕了。
“若是你,你选择什么?”
“这个啊,”杨乐仪略想片刻,道:“减寿。”
“为何?”
“人生能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情,短暂一生也够了。总比失明啊、断足啊活时间长遭罪时间也长来得快活。”
“是啊。不过,若你遇到你心心念念所想之人,或获得你梦寐以求之物,你恐怕就改变主意,宁可失去口腹之欲,声色之诱,也想活得长久一些,多把握那美好时日吧。”
“若是那样,我立时死也值得。”
“你言下之意,尚未遇到十分眷念之人或事物?”
“不,我是说……”她的话断了,因为司空旭突然将她头抬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似要说些什么,那双带着些许蓝光的黑眸闪动奇怪的光芒,让她想到师父,头脑有些眩晕。忽然,四周响起如肥皂泡破裂时的那种声音,司空旭放开了她,望着天空,轻笑道:“又是新的一天了。”杨乐仪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原本尚在枝头的那些粉红色的朱雩花,一瞬间悉数离枝,与此同时,如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成千上万的白色花骨朵从树枝缝隙处探出头来,片刻之间,迅速变大直至绽放,而此时,那些粉红的朱雩花瓣兀自在风中打着旋儿,如雪一般缓缓落下。
“好美。”杨乐仪甚至感到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甜蜜的馨香。
“我以前一个人经常看,看多了也不觉得什么。你将来也会如此。”
“不,我若能经常看,每看一次我都会很震撼。就好像日出日落一样,每次看到都觉得,大自然太奇妙了。”
“是么?”
“有个诗人说,美好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真的,只要是你觉得美好的事物,不管你看多少次,也不会厌倦,每次见到都有全新的感受。”
“美好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是你们那儿的诗人?虽然辞意颇佳,可也太随意了,居然连起码的韵律都不守。”
“不,他是很远很远的西方的诗人,这诗也是从他们国家的语言翻译的,原来的诗句是A thing of beauty is a joy forever,你听听,就算语言不通,光听音节,也很对称的。我知道你博学多才,跟一般人不一样,才跟你讲的。有没有感觉出来它的韵律?”这是杨乐仪最喜欢的诗句之一,见司空旭不以为然,连忙解释。
“不太懂。”司空旭摇了摇头,又微笑道:“你这些没跟别人说过?”
“嗯。”杨乐仪点点头,正想继续跟他解释那位西方诗人济慈的事迹,司空旭却轻轻掩住她的口。
“还是听听我们东方的诗。”说着,他旋风般离开她,又迅速折返,带了一具通体乌黑,底纹泛着点点褐金的古琴来。他拨动琴弦,微笑看她,如山涧奔流的泉水那般欢畅的曲调,霎时洋溢四周。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他口中吟哦,抑扬点缀在这乐曲描绘出的风景中,就似两人正乘车踏青出游,清脆的鸾铃随车叮叮作响,心情正是一派乐滋滋喜洋洋。
一曲终了,杨乐仪完全沉浸在他营造的世界中,都忘了叫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想夸他几句,却见他朝自己微一点头,又开始弹下一曲。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这歌词虽是恋人生气对方放弃自己,说对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怨声,可司空旭用急促欢快的曲调一弹,加之他故意一段学女声,一段学男声,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新婚小两口闹别扭的闺房常事。杨乐仪被他逗得不禁发笑。
……
司空旭真的太厉害了,弹了一首又一首,还都是不同的风格,嗓子也那么好,到现在唱了这么久,都还没喝过水呢。可是,自己怎么越来越困了,太对不起他这么好的演奏了。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遇之非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她终于睡了过去,闭上眼之前,脑海中那最深刻的一幕,是白色花雨中,那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坐在如茵碧草之上,从容弹唱,对她微笑凝睇的情景。阳光透过树叶,映得他的银发散发出一圈淡淡七彩光晕,恍惚中,妖魅的姿容也沾染了几分仙气。
……
啊!
杨乐仪一下惊醒过来,其实她很困,可是睡梦中不知何故,老是心惊肉跳,她挣扎着醒了过来,只感觉全身冷汗淋淋。再看自己,分明就还在房间里的那张榻上。
刚才那一切都是梦么?
不是梦!地板上有几片刚才没有的白色花瓣!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忧心,她冲到外面房间,司空旭不在!
“司空旭!司空旭!”她焦急地大喊着,可只有孤零零的阵阵回声与她应和。按着刚才的印象,她找到了那棵树,在树下发现了斜靠着树干,身上已覆了一层白色花瓣的司空旭,那具古琴也被落花遮得快看不见模样。
“真是的,虽然是白天,可这样也会着凉啊,快起来,回屋里去睡!”见他安然无恙,她放下心来,侧着靠他坐下,摇摇他。
他倒在她的怀里,头枕着她的胸口。
“司空旭,不要太过分!装睡是不是?”
“别怪我心狠点你软麻穴,是你死性不改!”
“司空旭!”杨乐仪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刚才点他穴道时,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真气流动。又摸摸他的脉象,悉数停止。她耳朵再凑到他胸前,什么声音都没有。
“司空旭,你怎么又来了,还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她紧紧抱着他,连点他几处敏感要穴,普通人只要这些地方被点,都会狂笑不止,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想或许是他哮喘发作,一口气堵住了暂时窒息过去。于是她忘记了羞涩,赶紧对他作人工呼吸,可她的嘴麻了,他原本微温的双唇却越来越冷。最后,她扒下他的上衣,摸到他后心,紧贴着背心要穴输真气给他,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用。
“司空旭!你这个大骗子!”她泣不成声,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仍然不放弃给他输真气。“快点睁开眼睛,你不是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么?还要骗我几次?”
“我不上当,我知道你没死,快点醒过来!”
轰然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明朗的天空急速变暗,朱雩木霎时失去了光彩,枝头上所有花朵应声而落,白色花雨簌簌而降。而朱雩木旁原本不起眼的碧津树,忽然通体透明,枝头点点荧光闪烁,翠绿的花骨朵从小渐大,待得完全绽开,天空已如墨般漆黑。
感到自己手中一轻,杨乐仪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司空旭的身体发出白光,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已化作一团银色光点,冉冉升起。
“司空旭!”她焦急地想抓住那团光点,可触手所及,皆是虚空。就这么一愣,银色光点又上升了约摸半尺之距。再抓,还是抓不到。不知道抓了多少次,从触手可及到跃起才能够到,直至无法相接,眼看着那团银色光点渐升渐高,她什么也做不了,急得大声哭喊:“司空旭!你回来!”
一瞬间,关于他的记忆涌上心头。
……
昨日还在与自己嬉笑打闹的他。
“小娘子,我错了,我今后不敢了,饶了我吧。”
“小娘子你讲就行,不要绑我,也不要用毛笔挠我脚心啊。”
“小娘子,你若当狼,我愿被你吃。”
……
那一夜,自己走错路,到了乱坟岗,吓得惊慌失措时出现的他。
“今日之事,你正好汲取教训,第一,地图要看仔细,遇到分岔处,要对了又对;第二,遇到不熟悉的环境,要冷静,胆子要大,不要惊慌失措,否则易遭大难。”
……
对司空旭种种怪异做法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明瞭。
他与自己相处这几个月来,所作之事,表面看都是他想办法捉弄自己,其实,却是真为自己独立之好。
自再见他以来,他都对自己很好吧,其实多年前,他也是如此。
……
那年的陈国密道。为了帮自己救小绿,他保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