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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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跟他说明,否则堵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脱。
莫云泽的住处在静安寺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是那种老式的洋房,围墙上爬满藤蔓。四月去的时候莫云泽正在花园中的躺椅上午眠,那几日莫云泽的病情有所加重,身体愈发的虚弱,医生建议他多晒太阳。他并没有戴口罩,却围了很厚的羊绒围巾,管家通报有客人来时,他轻轻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的脸。
四月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对不起,那天我没有去,听阿森说你等到天亮。我当时心里很乱,这阵子都很乱,阿森说你要走了,我想再怎么着也得来跟你说几句话,云泽,请原谅,我不能跟你走。”
莫云泽的目光并没有看她,他半眯着眼睛,仿佛要睡过去一般。他也没有要说话的表示,静静地躺在那里,身边的花圃姹紫嫣红,娇艳的花朵愈发衬托出他整个人的虚弱和无力。
“在这之前,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我不想说责怪你的话,你有你的立场,但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四月说着就眼眶泛红,看得出她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现在残废了,好好的一条腿没了,公司也已经被你收购,我真的真的不想把这些事跟你联系上,我也不想说我恨你,可是这场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我不想再继续,一切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云泽,我们终究还是敌不过命,我陷在这悲剧里这么多年,我累了,累极了……”
她拼命摆着头,不争气的眼泪终于还是涌出了眼眶,“你回美国后多保重,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上面了,这些天我冷静下来,思前想后,我忽然意识到我一直爱着的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想你知道他是谁……我八岁遇见他,那场大火中他救过我的命,这些年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他,他从来没有离开我,我知道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我,我非常想念他,这想念在我心底生长了十几年,慢慢积累成了爱。原来我不相信想念可以转变成爱,但是费雨桥跟我说过,想念就是爱的种子,只要不被遗忘就会在心里长出爱,现在我信了。”
“后来我遇上你,我一下就陷入了,完全不能自已,因为除了面孔,你简直就是他的翻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肯承认这点,我总是自欺欺人,在心里说服自己我爱的是你,是你!可是现在欺骗不下去了,我爱的是云河,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想念已经在我心里长成了棵参天大树,这树扎根太深,根茎渗透到我的血脉,再没办法拔除了,对不起……我瞒你到现在,本打算继续瞒下去,跟你去美国开始新生活,可你终究不是云河,这个谎言早晚有破灭的一天,那时候我更加没办法面对你。何况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芳菲死后,我们之间就有了裂痕,现在费雨桥又被你整成这个样子,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忽略,我忽略不了,云泽,如果你因此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会恨你。”
莫云泽终于发话,目光飘忽,凝视着她,唇畔隐约还有释然的笑意,“是我做的事我不会否认,本打算亲口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知道就算了。我知道我们没有将来,因为你爱的不是我,是云河,现在你亲口说出来,反而让我对你心生感激,为云河感激你,我想泉下的他应该可以瞑目吧,他爱了你那么多年。”
四月仰起满是泪水的脸,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你一直就知道,是吧?”
“当然,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云河的影子而已,我以为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现在看来多长的时间都没用了,你的心里铭刻着的是云河,我再自欺欺人也没有用。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忘了他吧,找个可以跟你过日子的人好好生活,死了的人怎么想念都活不过来,你还年轻,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活下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四月抽噎着点头,“你也一样。”
有风轻轻掠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莫云泽凝视她半晌,忽而轻笑,“你看我像是活着的人吗?”
然而,莫云泽并没有如期回美国,一是那日在梅苑后山淋雨后感染肺炎,引起多种并发症,这都是免疫力缺失的恶果,医生建议暂不适宜长途旅行;二是签证出了点问题,阿森往返北京奔波了很多天都未果,行程就这么耽误下来。一晃就是四个月过去,转眼夏天都要过完了,签证的麻烦还是没有解决。
四月在北京的工作非常忙碌,因为公司的很多业务依然在上海,所以隔三差五地她还是要往返于上海和北京,每次回来她都住姚文夕夫妇的别墅,偶尔会去檀林公馆看下费雨桥,却并不久留。费雨桥是在医院待了近三个月后出院的,他没有回跟沈端端同居的望江公寓,在四月的建议下暂时搬回了檀林公馆,因为他截肢后行动不便,并不适合住高层的公寓楼。他跟四月开玩笑说:“我现在有些恐高,老是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从窗户里跳出去。”
当然,公馆私密性很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围墙高筑,戒备森严,避免了被外界打搅,尤其是沈端端。他铁了心要摆脱这个女人。不过他并没有接受四月划回产权的建议,理由是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四月奈何他不得,她知道这人固执起来一点也不输她,也就随他去了。而且费雨桥不仅固执还很要强,虽然被新的融臣·盛图董事会推举为执行总裁,却并没有接受任职,他知道这背后肯定是莫云泽授意的,他才不要他的施舍!所以尽管费雨桥仍是公司第二大股东,他还是坚持退出了董事会,只享受分红,不再参与经营,他对这家公司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他现在将精力转到了古玩收藏,德叔去世前将全部的收藏转到了他的名下,不少藏品价值连城,父亲过去也留下很多古董。他钻研这些古董时学到了不少东西,于是注册了家艺术品拍卖公司,规模不大,盈利也谈不上可观,但却是他的兴趣所在。
每次四月回来,费雨桥就会给她看最新的收藏,每件藏品的背后都有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四月很喜欢听他说故事,藏品的价值对她来说反倒是无关紧要的了。四月觉得现在的费雨桥跟过去那个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商界精英大不相同,褪下西装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说话做事愈发沉稳内敛,生活也十分健康有益,他很少出去应酬,每日在家赏赏古玩,品品红酒,休养得红光满面,气色极佳。两人也处得像朋友,这不能不说是个意外的惊喜。
这次四月回来是因为费雨桥的生日,早前她就答应了过来给他庆生的,于是生日的头天她放下手里紧要的工作赶回了上海。因晚上费雨桥在檀林公馆有PARTY,她特意上街做了头发,又买了新衣服,刚从名店出来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称是莫云泽的助理阿森。四月跟他见过面,依稀有印象,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颜小姐,可否有空见个面?”阿森不愧是莫云泽身边的人,连说话的语调都像极了莫云泽,“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这里有份东西想交给颜小姐过目。”
“你们明天就走?”
“是的,本来早就要走了的,因为莫先生的签证出了点麻烦一直耽搁到现在。”
四月忙不迭地点头,“好的,你说个地方吧,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她正站在街边上,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眼花,身边车来车往,人流如织,而她像是被隔绝在另外的世界,周遭的一切喧哗都跟她没有关系。
他要走了,终于是要走了。
四月拎着购物袋,刹那间泪如泉涌。
费雨桥这边,沈端端登门拜访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数石榴树结了多少个果实。当然说拜访不恰当,沈端端每每来闹都是歇斯底里,大约是知道这次生日PARTY没有邀请她,于是又有了理由来兴师问罪了。费雨桥实在是厌恶了这个女人的纠缠,在她来之前他就决定来个彻底了断,他给她两个选择,一是分手,带上她该得的远走高飞,从此两人互不相欠分道扬镳;二还是分手,费雨桥会为她在董事会上争取一个好点的位置,不会让她太难堪,因为即便费雨桥失去对融臣·盛图的控股权,他仍然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在董事会上仍有发言权。可是沈端端两条都不接受,她问费雨桥:“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吗?”
费雨桥斩钉截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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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想留在你身边呢?”
“谢了,我并不需要你这样的护工。”
“是,如果只是护工,你花钱可以请到一百个,个个年轻漂亮。”当时是在客厅,沈端端强忍住就要失控的情绪,不想自己太失风度,“你不就是嫌我老吗?我是年纪比你大些,你犯得着这样刺激我吗?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过难的,难道你觉得我真是那种贪图享受的物质女人?难道到今天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够了,沈端端,你不必整出这样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来面对我,我不爱看。”费雨桥不耐烦地打断她,虽然坐在轮椅上,依然气势不减,显出他惯有的铁面无情,“我跟你之间的隔阂与年龄无关,这你知道,我也没有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很抱歉,我给不了你对等的感情。而且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人类的感情,因为我们都不是人类,你就不要玷污‘感情’两个字了。而且我现在是个残疾了,虽然我是个残疾,但在人格上我并没有成为矮子,你也就不必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来跟我谈什么患难见真情,这些对我都不管用,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演戏,我看着难受。”
沈端端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费雨桥,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你觉得我是在演戏?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说翻脸就翻脸,你还是人吗你?”
“我刚才都说了,我不是人类,你也一样。而且沈端端,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很厌恶你吗?如果说我的养父陈德忠将我领上复仇之路,让我变成了一个丑陋的人,那么正是因为遇见你,让我变成了一个肮脏的人,你说我会喜欢你吗?”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在一起?!”沈端端哭出了声,挥舞着双手,风度尽失。
“为了复仇啊,因为你能帮到我,所以我才说服自己跟你在一起。就像你为了取得莫敬添那个糟老头子的信任跟他睡觉一样,我们本质就是同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跟莫老头子一睡就是十年,我跟你也保持了十年的关系,我能深刻体会你跟莫敬添上床时的恶心,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感受。你有多厌恶莫敬添,我就有多厌恶你。可能我对你的厌恶还多了一层,因为你就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真实的自己,肮脏丑陋,卑鄙无耻,你说我能对你这样的人产生感情吗?沈端端,你没有这么天真吧?”
恩断义绝!
沈端端此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眼泪让她的眼影和睫毛膏花掉了,妆容精致的脸上印着两道清晰的黑色泪痕,“费雨桥,你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禽兽!”
“禽兽不如。”费雨桥补充。
“你活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