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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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叹着气说:“如果有办法,他何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有了婷婷的道歉做铺垫,过了两天,费雨桥终于回家来,拿了一大捧玫瑰送给四月。他并不是个俗套的人,虽然平日经常送我礼物,也懂情调,但送花这样的事他很少做。“送花太傻了。”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伎俩。所以当四川看到那大捧玫瑰时,心里五味杂陈,并不好受。“对不起,我向你负荆请罪。”费雨桥拥抱她。
四月没有吭声,任由着他那么抱着,心里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因为她又闻到了那种沐浴露也冲不掉的香水味,淡淡的,若有若无,直钻入她心间。但她什么也没说,缓缓伸出手回抱住他,“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撑得太辛苦,钱差不多够用就行了。”
“谢谢。”他突然又说了声“谢谢”,四月身子僵了下,因为自从他们有过共识后,就很少再对对方说谢谢。
四月闭上眼睛,伏在他的怀抱中泪水悄然滑落。
晚上两人做爱时四月明显感觉费雨桥力不从心,虽然一样的做足前戏,很卖力很投入的样子,可是那种卖力和投入分明是某种剧烈运动透支后的掩饰。四月想都不愿去想他在哪里消耗了体力,只觉那个女人肯定很厉害,因为费雨桥汗淋淋地起身去浴室冲澡时,四月清晰地看到他背后几道鲜红的指印,她不用闭上眼睛也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激烈的情欲撕绞。
一想到他带着别的女人的体味来碰她,四月的胃就翻了,扑进浴室在马桶边上狂吐。费雨桥正在浴帘后冲澡,见四月突然呕吐很诧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四月吐得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滑坐在地上喘息着说:“没事可能晚上吃得太油腻,又喝了凉东西。”
“是不是怀孕了?”他冷不丁问了句。
“哪有的事?”四月本能地否认。可是费雨桥不问还好,一问她心里就打了个结,她想起这阵子吃什么都吐,成天犯困……
“我只是随便问问。”费雨桥在雾气蒸腾的浴帘后若有所思地说,“唉,我想也是,老天怎么会对我这么仁慈呢,不会在这种时候赐给我孩子的。天要绝我啊!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何苦这么绝望,即便一贫如洗我也觉得幸福……”
“你快点洗吧,别感冒了。”四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走出浴室。
费雨桥爬上床的时候,四月佯装已经睡着。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费雨桥从背后抱住她,大约是洗了很久,身上已经没有那种香水味。可是四月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心慌,她又有了那种末日来临前的凄惶。
这一夜四月睡得很不安稳,模模糊糊似乎又在做梦,很意外,她居然梦见了容。她已多年未在梦里见过容,他就站在那棵菩提树下,穿着灰色的西装,样子跟多年前一样,脸部的线条依然那么柔和,连唇畔的微笑都真实得不似在梦境。四月醒来却发现只是个梦,而她浑身已湿透,虚脱般张着嘴喘气。
一摸枕边,空空的,费雨桥不知去了哪里。
四月在黑暗中转过脸,发现通向露台的门时开着的,夜风将白色纱帘吹得高高扬起,于是他看见费雨桥在露台上走来走去,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
她隐约听到他说:“你不要逼我嘛,我总需要些时间……是、是,我知道没时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好了啦,我知道……”
第二天是芳菲的百日祭,四月意外地在墓园遇见了莫云泽。其实也不算意外,莫云河也葬在这家墓园,四月看到莫云泽的时候,他就正站在远处坡地上莫云河的墓前。天气不太好,有雾,湿气很重。虽然只是个模糊的背影,四月仍是第一眼就认出他。
也许是巧合,这个墓园不仅安葬着去世多年的莫云河和刚刚下葬的芳菲,也安葬着容念琛,只是容的墓地在另一个山头,不行还得二十来分钟。每次走进这家墓园,四月的心就疼得揪起来,这里长眠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算不算命运刻意的安排?
芳菲的墓边已摆有一束菊花,显然是莫云泽在四月之前来祭拜过。四月毫不犹豫地将那束菊花扔了,这世上最没资格给芳菲送花的就是莫云泽!自从芳菲去世,四月就跟这个人没了任何交集,他的助手阿森倒是来找过四月,大意是希望四月不要责怪莫先生,这件事他也没有想到云云。是啊,他没有想到,他如果想到了大约不会把那笔巨款赡养费打给芳菲,不仅破了财还给芳菲招来杀身之祸,从而让自己背上帮凶的罪名。可是他不狠心绝情在前,芳菲怎么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四月—想到这儿就心神俱碎。
她给芳菲烧了很多冥纸,芳菲说过她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四月不知道她烧的这些够不够,也不知道芳菲在另一个世界能不能找到很多很多的爱。这辈子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可以倾其所有地弥补芳菲,给她享用不尽的爱。把所有的爱都给她,让她不再感觉寒冷,不再逼着自己做那么狠心的事。
“你这个样子不行的,地上很湿很冷,起来烧吧。”
莫云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四月的身后。
“不关你的事。”
“身体是自己的,生病了谁会照顾你?”
“说了不关你的事!”四月大声嚷道,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墓园,她不能惊扰地下的人,只好又压低声音,“你走吧,芳菲不想看到你,我也不想看到你。”
莫云泽可能又围着围巾,将脸包裹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音齆齆的,“你不必看我,我的样子本来也见不得人。你只听我说几句就好了,虽然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不过我说出来信不信就由你吧。芳菲的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警方说的什么谋财害命,是谋杀,谋杀你知不知道?”
四月的身子一震,拿着冥纸的手僵在空气中。
“虽然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已经有些眉目,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些丧心病狂的魔鬼!我现在已经开始接受治疗,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必须要揭露他们的真面目,否则芳菲死不瞑目。虽然我跟她并无多少情分,但有人利用我跟她离婚给她赡养费的事,制造出谋财害命的假象……”
四月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抓住他大衣的衣襟,“你知道,你肯定知道!告诉我他们是谁,是谁!……”
因为用力过大,莫云泽被她推得倒退几步,他将她的手扯开,“我现在不能说,否则就打草惊蛇了,但我肯定会给你和地下的芳菲个交代,你要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如何相信你?”四月说着就哭起米,“我现在谁都不信,芳菲死前都跟我说了,叫我谁都别信……”
“她说得没错,你的确谁都不能信,包括你的枕边人。”
四月暗自一惊,他的语气跟芳菲何其相似。
“那你呢,你凭什么要我信你?”
“信不信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了,我左右不了你的心。”
莫云泽背着手,俯瞰坡地下的墓园,灰白色的墓碑密密匝匝排列着,在雾气的笼罩下陡生了无尽的苍凉。他的声音也透着苍凉,“其实我也常常左右不了自己的心,这些年来我不仅身不由己,还心不由己……每天晚上我都将手机放在枕头下,期望能响起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自那晚三个多小时的通话后,我再也等不到那样的奇迹,就像我再也没有勇气看梅苑后山的梨花盛开一样。你去香港的这三年,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我就远远地逃到国外,因为只要还在这座城市里,梨花的香气就会无处不在,我害怕、心惊,于是只能去国外……”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呢?你可以一直待在国外,好好治疗,好好生活。”说出这话时四月不免战栗了下,她诧异自己的语气怎么没了方才的火药味。
她凝视着这个病弱不堪的男人,蒙着面,连额头都被帽檐遮得严严实实,加上特制的宽边墨镜,整张脸被遮得密不透风,但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身着黑色长大衣,背景是迷雾重重下的灰白色墓群,雾气让整个世界呈现出白茫茫一片,愈发衬出他身影萧冷。他就像是一部冗长的电影,悲剧的结局已经注定,可是悲剧的力量足以摧垮她所有的抵抗和意志,那种内敛而悲怆的气息,无声无息通过空气穿透了她的胸膛。
“我不想死在国外。”这是他的回答,再无多话。
只此一句就让四月哭成了个泪人,“难道这座城市还有你留恋的人吗?”
“有。”他拄着拐杖往远处的坡地一指,“我的兄弟就长眠在那里,我答应过他,死后要陪着他,所以我买下了他旁边的墓地,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长眠在此。”
“你不是说,你已经在接受治疗吗?”
“那只是暂时稳住病情,不至于死那么快。事实上,我整个身体的免疫力已经被长年服用药物摧残得所剩无几,而停药这三年里,我又感染了多种疾病。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下二十种,哪种都可以要我的命,特别是日益衰竭的心肺功能……”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是在博得我的同情吗?”
“我还需要人同情吗?”
四月抽泣着,“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你的眼睛总没坏掉吧,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莫云泽迟疑着默默转过身,摘下了墨镜……
一个人的崩溃有很多种可能,一句话,一声叹息,一个转身,都可能让人心碎
到崩溃。自芳菲去世,四月以为她再也不会崩溃到此,可是当她面对莫云泽一双深邃空茫的眼眸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轻响,似乎天都暗下来一般,心下顿时一片死寂,一颗心直直坠入到谷底。太残忍了,太可怕了,这双眼睛超出了她的一切想象,她捂住脸,失声恸哭起来。
他的眼睛,虽然眼神依然明净,浓而密的睫毛下半掩着,就像是夜空下的大海,暗涌着心碎的波纹,但眼部四周的皮肤却呈灰白色的褶皱状。那不是正常人的皮肤,没有了弹性和光泽,难怪阿森说已经有坏死的迹象,都起皱了,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是不是很可怕?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人前露出脸。”他静静地看着她说。
“云泽!……”四月连连后退,伏在芳菲的墓碑上,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怨恨,此刻都被这样一双眼睛击碎。她躬着身子,哭得人都蜷在了一起。
莫云泽走近几步,想靠近又不敢,仿佛自己是个鬼魂,哀求着,“你别哭,你一哭我怕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眼泪里面有盐分,我的皮肤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四月瞬时止住哭声,嗫嚅着看着他,“我,我不哭。”她挣扎着让自己站直身体,慌忙用袖子拭泪,“我再也不在你面前哭。”
“谢谢。”他竟然还跟她道谢,目光空茫没有焦点,“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就是怕吓着你。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鬼。事实上这些年我就活得像个鬼,没有光明,没有灵魂……”
“别说了!”四月打断他,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看着他,“我不怕你,就算你真是个鬼,我也不怕你。”说着就要去揭他的围巾,他条件反射立即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