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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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来初次进宫,我心下惶恐,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明太祖朱元彰是否真如历史所言,是个秃头赖痢?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一行三人走午门绕进宫墙才过了五龙桥到了奉天门,就迎面碰上太子宁王等人。
朱棣与太子素来不合,但长幼有序君臣有礼,当下还是紧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声皇兄早。太子也不看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只管向身后找碴。
“早听说皇弟有赏美之雅好。燕王府上的侍从确与我们府上不同。”一边说话一边含着笑,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景弘,笑容极其不怀好意,目光极其笑里藏刀。
朱棣面色难看,因他是太子,只得忍着,勉强笑道:“皇兄说笑了。此等粗鄙下人,怎么入得了皇兄的眼?”
“你说是这样说,心里怕是舍不得。”太子转头与宁王飞眼,“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一边哈哈笑着,顺手就摸了一把景弘的脸蛋。
朱棣大怒,我也大怒。
当下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其他礼数。朱棣抓过景弘的手,与我三人一并退出宫外。
回到府上,朱棣把书房里的玉器古玩摔了个尽碎,饭也顾不得吃,便把景弘召去讲数。
我远远在门外听着。
朱棣说:“他们欺负你,就等于是欺负我!他们轻薄你,就是看不起我们燕王府!从今晚后,谁再敢摸你,你就摸他们!他们怎么摸你,你就怎么摸他们!”
我皱眉,依稀寻思着朱棣这教导方法,恐有谬误。然景弘用力点头很受鼓舞。
朱棣受了刺激不扳回面子誓不罢休,当下命令管事去江湖上找几个好手,又挑了府中据说功夫最赞的侍卫,让他们教景弘习武。
朱棣说:“你长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但做人可凭气势取胜!”
管事见朱棣的人生终于有了新的主题,很是欣慰,吩咐景弘什么也不必做了,就专心习武。
他们这一来一去拜师当徒,可就苦了我。差事全落我身上了不说,眼看着景弘被那俩师傅操练得青一块紫一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我还觉得碍眼心疼。
这傻孩子自从入了府,就一直归我罩着。
他被罚没饭吃,是我给他偷馒头。
他那衣服破了不会缝,是我给他修补。
就算我从来都觉得景弘这人是狗咬不动的臭骨头太硬,但毕竟一起待着这许久,看他被当沙包打,怎么可能不心疼?
晚上,拿了药酒,我让景弘把衣服脱了趴着。
我说:“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练武真的行吗?不然明天我去找王爷说情。”反正朱棣那心思向来七十二变。
正说着,手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景弘咬紧了毛巾,满头大汗,逞着强道:“这样很好。”
我就是见不得他这模样,当下冷笑,“你学了功夫也当不得武将,我读了诗书也做不了文官。左右也是这样,何必硬挺?”
我从小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五讲四美三热爱。大学联考吃了多少苦,才终于考上?又背了多少英语单词通了六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展开手脚大施抱负力展鸿图。
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用后脑勺磕破一缸热带鱼,连奈何桥上那人都嫌我死得太突然,给我充军发配回大明。
想着新仇旧恨,手下的劲不由大了点。景弘闷哼一声,让我又恢复了清醒。一时厌烦起来,把手中的药酒扔上窗台,转身扯过被子,连头蒙盖起来。
梦里没有理想抱负、新欢旧爱、现代大明……前尘种种均如草芥,如今我就是一个名叫马三保的小小侍从,拼命咬紧了嘴唇,一翻自我催眠。
隔日挂着两个眼袋,照例听差。
朱棣说:“我听闻你近日不愿搭理景弘,可是嫌我只命人教他武功?孰不知,你俩我都是一般看重。王者身畔,最重要是文武相济。你们修文修武,原本走的就是不同路数。”
我喏喏称是。心想还修文修武,幸好此间没有杨过郭芙。
我只管胡思乱想,孰料到一语成谶。
不久朱棣就碰到天之骄女,而这竟成了我与景弘命中注定的第一个转机。
第二章 兰草蒂姻缘
大明宫殿里,每日也有不同流行。
近来时兴养兰花。各宫各院,处处寻找奇花异枝相互攀比。朱棣此人,除了了无生趣,倒不失为一个好人。我私下拿他与诸王孙比较,都庆幸自己是他麾下的职员。
只有一样,此人性情过于执拗。说俗点就是一死心眼。在这点上,他与景弘是天生一对主仆,二人极有共同语言。
话说太祖寿宴在即,朱棣听说太子等人欲献珍奇兰草,又动了他那争强好胜之心。每日里微服私访,带着我与景弘,满城里寻访打听,欲觅一株绝代珍品。
景弘说:“若有名花,早得主顾。市井之间,怎可寻常得见?”
朱棣不以为然,“朝野尚有遗贤、何论花花草草?”
我说:“咳咳!”
朱棣说:“三保诸样都好,就是太过谨小。如今我们主仆三人,茶楼端坐,哪里来的隔墙之音?”
话音刚落,就听得隔墙传来阵阵哭嚎。
朱棣说:“如今天子脚下太平盛世。怎会有人青天白日,在此哭丧?!”
然而此语才毕,隔墙便道:“老夫冤枉——”
接着更有小儿女嘤嘤哭泣。我心言此情此景好不眼熟,岂非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的段子?可见酒楼茶肆古往今来逃不脱是非之地。只是不知今日由谁扮演鲁提辖的角色。
我用眼角看着景弘,景弘眼尾扫着朱棣,朱棣持杯端坐,慢悠悠转向红格窗扇,只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我满面黑线,暗道自己生不逢时,大宋斩了梁山一百单八将,害得大明镇日无英雄。
三人默默无言,提筷子吃饭,半晌,隔壁又是一阵骚乱。
有年轻人喝道:“反了反了!亲王太子也不能这样欺负良民!小二且端来纸墨,看我代你写了状子,你来滚钉板我去告御状!”
我筷子一抖,肉片当即滑落脚面。
景弘绷紧了面皮向我望来,唯朱棣反应最快,才听到亲王太子四字,他就掀袍提袖挥着扇子往隔壁移步去了。
不多时回来了,面带喜色。我们燕王面带喜色只两件事。一是和五皇子有关时,一是和太子有关时。此时五皇子不在,想必事关后者。
景弘说:“隔壁想是出了乱子。”
朱棣说:“原来那小老儿是一城郊养老的员外,家中女儿颇有些闲情逸致,闲时观花种草,竟养出一株异苗。不知怎的,被皇兄手下得知,强买不成,种下祸根。那女儿家恐怀璧自罪,原想将兰草托付给京内大户家的朋友。走在路途,被皇兄手下连花带人一并劫去,如今生死不知!”
我说:“这是因花得祸了。不过既已有人强自出头……”
朱棣慷慨激昂道:“平民百姓尚且知道冤鸣不平。小王怎能视而不见?!”
我哑然。只得转头瞪眼小声唱:“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朱棣又说:“适才那义士姓袁名珙。我与他三言两语,但觉心意相连。”
我道:“就是那个滚钉板你来告御状我去……的?啧啧,果真心意相连。”
景弘眉目忧虑,“此事既与太子相关,王爷涉入恐生嫌隙。”
朱棣说:“甚是!此事交由你二人去办。需详详盘察各中细故,报与我知!”
我,景弘:“……”
一个时辰过后,我二人改头换面,换了平民衣衫,在庆峤楼上与“义士”袁珙相见。
此人相貌雄伟,龙行虎步,果真长得十分义士。苦主已被安置进客栈,用的当然是燕王的钱。
袁珙说:“如今天下稳固亦当居安思危,王公贵族竟以兰草相斗,真是岂有此理!”言罢,重重拍案。
我默然,景弘默然。我们当不了请别人滚钉板的义士,只得暗中做另一番盘算。燕王的意思,是要这诈人出面。但搜寻线索,还得靠我们暗中察探。
走出酒肆,来到街面。
景弘说:“此事需人证物证俱全。”
我说:“一面之词也不可尽信,怕是要到太子府上走一遭。”
“各府都有眼线,我们两个又不眼生。”景弘思虑,“怕是混不进去。”
我笑嘻嘻道:“这个简单。”
当下推景弘回内宅,借来了丫环侍女们的衣裳,从里到外逼迫景弘换上,再拿梳子细细梳了头,插了翠绿的对玉簪。眼前活脱就一天仙。
我说:“太子要是有了抢强民女的爱好,定然不能放过你!”
景弘恼了,面色顿时一冷。
我忙道:“你这孩子就是开不得玩笑。明日我与你扮装之后,一并去太子府后巷挑担卖兰草。借机打探消息。”
翌日抱了府内的兰花,又买了些廉价的兰草,一并放在担上,挑去后巷。太子府管事人多,出出进进,自是看不上路边的花草。但因景弘生得太美,走来过去的总不免找个借口装作观花实则看人。
“小姑娘模样好生端正,可惜花草却恁的平庸。”
好色的小管事把手揣在袖子里,摇头叹气。
景弘早已耐性尽失,只两眼望天不管答话。我一边在背后掐他,一边问道:“那不知怎的才算是好的兰草?我们姐妹初入京师,一向自负家乡的兰好,打听着京都有主顾才不远千里挑担而来。难道王府竟无识香之人?”
景弘当场冷笑,只耳语道:“你学女人讲话倒是惟妙惟肖。”
我拿脚踩他,也耳语道:“没有你扮女人惟妙惟肖。”
管事说:“若是前些天来,倒不吝好坏,买就买了。反正上面在要。这几日已得了心上名种,自然看不上俗粉胭脂。”想了想,终究敌不过景弘虚情假意的一笑,还是掏钱买了几株,一面不忘频频回首。
回来路上,景弘与我说:“看来那兰草果然到了太子府。”
“只是不知养花的,现如今是死是活。”
“若是活的,倒也好办。怕是捅到上面,找不到活人对证,到时候主子又落空了盘算。”
二人正聊着,忽然迎面走来了个身着绸缎手拎鸟笼嘴叼牙签头戴歪冠的纨绔子弟,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家丁。我生怕上演俗辣戏码,连忙拿起兰车上的斗笠给景弘戴上。擦肩而过时,却听得那人嘿嘿一笑道:“小姑娘生得好俊俏!”
我大惊,这大明的纨绔子弟练了隔纱观面的神功?却未料下一秒咸猪手向我伸来。
话说现代那会儿。
我从小就满面青春——痘。深夜行路也分外安全,直至长大,痘花下去了,我那剽悍的性格也练就了,纵横大学校园多年,还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胆敢调戏你姑婆我。
没想到穿越大明,反而遭遇了这么青春的事情。
想要伸手隔挡,蓦地发现手臂短了一截。上辈子练的跆拳道、日式散打、女子防身术、眼下全派不上用场,马三保这身体冻死缓不过劲发育迟缓经常感冒,平常路走多了也头晕无力,眼下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下意识往景弘身后躲闪。景弘护住我,也无废言。转身欲拉我走,却被团团围困。
那轻薄儿动手动脚更兼言语调唆,景弘冷哼一声,直接抽出挑担的棍子,和他们打作一团。
他平日里练的是剑,棍子拿着不称手。景弘生得虽比我这冻死的高,但比寻常人要矮,年纪又小,以寡敌众,眼看不支。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