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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画堂春-第3部分

小说: 画堂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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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今天这汤里像放了桂花,有甜味。”
  景弘说:“嗯。”
  我说:“到了夏天往里面放入冰片,滋味更佳。”
  景弘说:“嗯。”
  我说:“以前我也常吃冰镇酸梅桂花汤,可惜来了这里反而吃不上。”
  景弘终于看我一眼,挑着眉梢嘴角异常老练道:“前尘种种何必再提!”
  我噎住:“……”何算我一个二十岁灵魂的大女人,反过来被个十二岁的毛头教育了!
  那边吴王耳朵尖,一派天真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摇晃,“冰片、冰片!”
  我露出超慈蔼的笑容弯腰说:“到了夏天,五皇子来府里,奴才一定给您备着。”
  朱棣远远看着,十分得意,面露微笑,吴王走后夸奖我应对得体给他挣脸。还特意大冬天的就嘱咐了厨房记着留好严冰,明年夏天,要请五皇子来府上喝冰镇桂花汤。
  我多嘴道:“收了梅花上的落雪封了坛子。入秋拿来沏茶也能明眼润肺。”
  朱棣高兴道:“甚好。交由你办。”
  我哆哆嗦嗦地搬了梯子,拿着小刷小瓶收那梅瓣上的香雪,一边暗中咒骂自己多嘴的毛病从过去到现在死不悔改。然而转念一想,既然我要在这大明朝以一介下人的身份讨生活,好歹给自己添加点附加值也没啥不好。我学的商业管理学告诉我,想要被你的老板青睐,既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愚蠢,要在适当的时候讨人欢心恰到好处地卖弄一下小机灵。
  一边扫着雪,忍不住哀愁起来。
  何算我这些年来的学费,不是为了让我纵横商场,叱咤风云,而是教我如何懂得做一个下人。ORZ……不过算了,转头望过去,不远处正捧着一摞书本往书房走的那个,就是不懂得怎么做下人的典范。
  “这是打哪来往哪去?”迎面对上个大仆,随便一问。
  景弘眼皮一扫,耷拉着脸拿鼻子说话,还回答得颇有禅机,“从外面来往里面去。”
  大仆说:“王爷近来身体欠佳,还看这么多书啊。你身为近侍得提点王爷多注意休息。”
  景弘傲然语:“王爷要怎么做那是王爷的事,景弘要怎么做那是景弘的事。”
  我摇头叹息。你说你把这府里的人都得罪了究竟有什么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大仆大怒,说:“别以为挨着王爷办事你就金贵了!不长眼的东西!”接着就一巴掌煽了上去,看得我浑身一抖,腿脚一软就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大仆和景弘一并回头。
  大仆知道我这是在给王爷办事,当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急关切道:“——没摔着坛子吧!”
  我靠!何算我这身人肉,没有坛子值钱!也只得忍气吞声:“还好还好。”
  大仆说:“此事全怪景弘。”
  我说:“是我管教不周,惹哥哥们生气。”
  大仆说:“那这雪……”
  我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今天弄不完,明天弄。明天雪化了等下一场。越是严冬腊月的雪,才越有滋味嘛。”
  大仆赞道:“好小子!”摸摸我的头,又说,“回来去哥哥那,有好酒就赏你喝。”
  我说:“好说好说。”
  你看,与人应对,彼此留有余裕,多么简单轻易。转头看看,那边挨了嘴巴子的正顶着鲜红手印头也不回就要往燕王那里去。


  我连忙揪着裤子裹着棉袄往他那边跑,半途把他截住。我说:“你顶着红手印进去,王爷定然问你。你怎么说?”
  景弘老实道:“途中遇大仆,被打。”
  我瞪他一眼,抢过书册,恶狠狠道:“你待着吧,这活我去!”
  “为何?”景弘问。
  “你被他打一掌是小事,若为这个得罪了他,以后不知道多少事为难着你。”我随口应答,回头嘱咐,“把梯子帮我扛到后院。一会儿我还得接着扫雪。”
  景弘不应声,我奇怪地看过去。
  这孩子在廊下正呆呆瞧着我,目光接触,连忙调转过头,那张惯于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层颜色,竟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这真是奇怪了。我摇摇头,没有多想,继续办我的差事去了。
  送了书,回后院与景弘一并扫雪。
  此人比我精于爬树,反客为主。要我扶着梯子,他爬了上去。景弘人笨手巧,干活比我更利索,不多时,扫满一坛。他先将坛子递给我,又看了看树梢的梅枝,喀嚓一响,将一支含苞待绽的梅花,顺手连枝折下。
  我笑嘻嘻道:“景弘生得好看,可是要戴支花瞧?”
  景弘怔怔地看着我,一向听不懂玩笑话的他,此番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伸手过来,将那花宛若顺手一别,斜插在了我的耳畔。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雪覆了薄薄一层,穿着淡青棉衣的少年坐在梅树上看着我竟微微地笑了,映着身后彩霞满天红暮重重,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忘了耳边被风吹得抖动的梅花,呆了一呆的我,只管诚心对景弘说:“你真是生错了朝代,落错了人家。要是生在我那里,包管被人挖掘去作IDOL,一定大红大紫前程锦绣。”
  景弘不屑说:“大红大紫又如何,一朝改朝换代,还不是为奴为婢。”
  我怔住。我知他所言大红大紫乃是指前朝官服。可这话有双音,倒听得我难受起来。想着在现代,我也是一芳华正貌前途灿烂好比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大好青年,一朝死去返生,果真为奴为婢。忍不住几分沮丧,抱着封雪的坛子,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把脸背朝夕阳。
  适才摔痛的屁股、扶梯子撑酸的胳膊、想家的辛酸、逢人点头哈腰的狼狈以及没有KFC吃的嘴馋,东一点西一点涌上心头,不觉默然无言。
  景弘偎坐过来,没有说话,却拉过我的手。用力搓着,捧到嘴边呵了呵。
  “三保的手,总是青的呢。”
  “啊……大概是冻死过一次的缘故吧。”
  我习惯性地以玩笑作答,笑着抽回了手。我不要别人为我暖手,不管过去现在未来,从来不想依赖他人。因为要是把别人的温柔,一不小心,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习惯,下场可是会相当凄惨的哦。
  景弘脸色一变,不高兴地又冷起了脸。
  我冷眼旁观,觉得有些稀罕。这个孩子逢人不理,却只对我另眼相看。那个倔强的小身板,向上微吊的狐狸眼,比我更像个冻死的,时时也透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
  在这个时空,我举目无亲飘零一人。因缘际会,与他绑定一处。日日相处,总多了份亲眷的感情。
  不想见他难过,因而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拍。就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动作,纯粹的安抚,那张小脸就蓦然晶亮起来,朝着我露出了难得无防备的笑颜来。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看着我,浅笑盈盈。
  伸出手指敲了敲头,几瓣梅香飘落,几缕淡雪上身。年来岁去,一冬将暮。
  到了隔年,梅子酒尚未酿成,桂花汤也来不及登场。五皇子就先受了封,要搬去封地。朱棣恋恋不舍,牵着他弟弟的衣角尽情上演十八相送。
  五皇子一走,朱棣就成了孤苦小儿。别的王爷不爱搭理他,他也不爱搭理别的王爷,反正终日倦怠,哪也不爱去。实在太闲,就与我和景弘唠磕聊天。
  朱棣说:“外人面目可憎。亲兄弟尚不可信之。”
  我说:“唯有五皇子善心外显,可亲可近。”
  朱棣赞道:“三保看人颇有见识。”
  于是提携我做了伴读。
  景弘一旁研墨,对我嗤之以鼻。
  管事见我得宠,私下找我商议,说:“王爷这样闷下去恐生闲议,得想法子让王爷出门散心。”
  我说:“最近天气清冷,小雪飘零。野外猎兔可小施拳脚。”
  朱棣说:“如今出门也是无趣,在家也是无趣。两样一般无趣,简直了无生趣!”
  我与景弘听得面面相觑。
  然而最终成行,朱棣裹着银狐裘,骑着毛色全白的御赐马。一路冬景入林,剑挥灰色枝桠,马足下黄苔丛生,四下观望,见石缝内开着不惧寒的小花。
  朱棣说:“不知此花何名,竟耐得寒性?”
  我说:“此处恐有地热。”
  朱棣高兴起来,“地热?温泉?”
  于是命众侍卫沿迹寻觅。原地只留下我与景弘,三人并肩站立,仰望浩渺苍穹。从古至今,不管岁月怎生更改,唯有这一脉青色,是亘穿时空恒久不变。
  三人或许各怀心思,正站着,一只野兔蓦地自草丛间穿林而过。
  景弘忙一拍朱棣的背,提醒说:“王爷您看!”
  朱棣手快,转手拉弓抬臂射去。野兔负伤,一晃不见。
  朱棣欲拍马前行,我连忙阻止:“这会儿人少,您别随便移动。让景弘陪着王爷,三保去看就好。”得到应允,我跑向野兔消失的方向。顺着薄雪上一行足迹与点点血痕一路寻去。拨开林中灌木,面前竟露出一个平整澄澈的蓝湖。
  有位少女穿着蓝色绸缎掐白色芍药图纹的褂子,头绾吉祥双髻,插了圈银制碎花。湖绿色的裙子绣着芙蓉,足蹬一双墨绿色小皮靴,眼睛瞪得圆且大。正抱着插有燕王府箭矢的兔子,用力瞪我。
  “这兔子可是你射的?”声音既清且脆,煞如银铃。
  我看她墨睫浓密肤如白雪衬托唇边一粒小痣更显亲切,不禁玩笑道:“射的是兔子,怎生变作了个美人?”
  少女沉下脸色,“我原就知道燕王府的人,生性轻薄,原来管教下人也不严密。”当场转身,抱着兔子做出离去的姿态。


  我忙阻止,“那兔子是我家王爷射的。”
  少女回眸,似嗔非嗔地瞪大眼睛,伶牙俐齿地撇嘴道:“都说燕王精于猎骑,原来他不射天上飞鹰不射林间猛虎,是个专射兔子屁股的。”
  我知道这一箭射得急了,确实未能射准地方,但听这女孩说话有趣,不由跟着笑出了声。
  这不知哪家的小姐也不回头看我,径自抱了兔子上了马背,自己一拍马臀,飞驰而去了。
  我追上几步,看到适才少女所立之处,一方红粉帕子,静静飘落。捡起来看看,手工精密,帕子一角绣了个徐字。
  拨草回身,朱棣和景弘已等得不耐烦,二人以树枝画地,下起棋来。见我回来,一并抬头,同时问出:“兔子呢?”
  我见这一对主仆都是没有耐心的模样,活脱脱像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随口扯谎:“兔子不知跑到哪里去啦。”
  朱棣大失所望。
  听我再报告前方有个温水湖,这才转怒为喜,跳上马背,催促我二人跟去。到了近前,见湖水幽蓝,朱棣又是欢喜又是恨憾,跺脚道:“以往来了数次,却未曾发现。如今皇弟不在,一个人看也是无趣!”
  我与景弘又相望一眼,何算我们统统不算人头?
  我说:“五皇子一向最蒙圣上恩宠,总有被召唤回京的一日。”
  朱棣咬牙切齿:“太子忌惮于我!定不会让我俩同一处待着。”
  我心道:好不怪哉,何算这太子正事不做,专司棒打鸳鸯?
  一路怏怏回去,朱棣忽喜忽悲。
  晚上辗转反侧长吁短叹,清晨一醒,便召我与景弘两个陪他进宫拜见父皇,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有生以来初次进宫,我心下惶恐,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明太祖朱元彰是否真如历史所言,是个秃头赖痢?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一行三人走午门绕进宫墙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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