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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画堂春-第20部分

小说: 画堂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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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想,你十年前就说过我二人修文修武,如今只要别派我下西洋,在宫里憋屈一时,我也认了。
  “……主要是宫内太过冷清,朕想找人说说话也难。你从小跟着朕,最是懂得朕的脾气口味。不如就还是先跟着朕吧。”
  我勉为其难点头称是,嘴里支吾着终于开口:“能不能给三保一天假期……”
  “你说什么?”朱棣目光一冷。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下跪,“奴才口误!是给郑和一天假……”
  眼看着朱棣眉梢眼角神色稍霁,我后背吓出一身冷汗。怪就怪在南京这些年来,景弘一向叫我三保,叫得我自己都忘了我早就改叫郑和了。
  “好,你从小贪玩,又是想跑出去玩了吧。”朱棣哈哈大笑。
  我辩道:“是许久未见景弘了,想去看看。”
  我从小与他在一起,分开一阵子,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我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全然没有注意到朱棣神色间的变化。
  当下退了出去,想起明天我这大总管又遭遇明升暗降变作小跟班,心里不免郁卒,忙趁着空闲跑去景弘的办公地点。
  东厂的人说景弘不在,我空等了一场,到了晚上,也没有遇到。就这样回去,心里总是不甘,索性跑去景弘在宫外安置的住家地点青巾巷五十一号。
  只是此番,我却没有钥匙。坐在门前等人的心情很是难受,别扭地瞪视那个系在门上的锁头,只管在心里咒骂你又没什么银子凭白系个锁不知防的是贼还是我。
  到了月明星稀夜色深浓,那边才隐隐走来一个人影,我揉着眼睛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等得已睡了一觉儿。
  嘴里嘟囔着只管朝人影嚷嚷:“王景弘!你自己安宅置业,倒是记得给我一把钥匙啊!”
  人影无声无息地走近,全然没有回答。我瞪大眼睛看去,长长的黑发衬着苍白的脸,不是景弘还能是谁?
  正要指责他为什么不搭理我,却先隐隐闻到一阵淡薄的腥气。
  景弘脸色苍白地看着我,紧紧裹着袍子,我强行扯开,果然看到腰上带着半尺来长的伤口。当下吓得只会啊啊啊地叫,景弘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拽进门去。
  “你受伤了!”我吓得六魂无主。
  “皮肉伤,不碍事。”他淡淡回答。一边脱了外袍,自己拿药咬着布就要往伤口上倒。
  “你算了吧!”我一把抢过小瓷瓶,“就你这笨手笨脚,还是我来吧。”忙擦擦眼睛,打了盆清水,把布先洗好,再按住伤口细细观察。
  伤口果然不算太深,但是划得这般长,出血又多。我皱眉道:“还是缝一缝吧。”
  景弘大惊:“你干什么?这是皮肉,不是衣服,哪有用缝的一说!”
  “你少管!我说成,就是成!”当下用烛火把针消毒,硬是按住景弘,叫他忍着,自己手也发颤,但还是帮他把伤处缝合起来。反正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点原理我还懂。又消毒换纱布,折腾完了一看连天也快亮了。
  “你私自在宫外过夜,不要被人知道。”景弘催我,“快点回去!”
  我心里委屈,“我特意出来看你,结果话也没说上,你就要赶我走啊。”
  “好啊。”他摊手问,“要说什么?”
  那目光如箭,灼灼瞪视着我,一副生死无畏状,我愣了一下,张嘴又闭口,确实也想不起能与景弘说些什么。
  我就只是想看看你。
  我就只是挂念着你。
  ——这样的话,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只能低下头,又抓抓头,霍然想到一般地问:“对了!你是怎么受伤的?京内的治安竟差到此般?”
  “出去办差弄的,不碍事。”景弘瞄我一眼,又叮嘱,“别说出去。”
  “哦……”我隐隐有种不安,但目光对上景弘,心里闪过一阵异样,许多话被凭空堵住变得不能再开口。
  “回去吧……”景弘温柔道,“想要什么,递个条子出来,我帮你买。”
  “哦……”
  “自己小心点,伴君如伴虎。我俩也不例外。”
  “哦……”
  “没事别和权贵们来往过密,你太单纯,总是轻易就忘了我们和他们身份有别。”
  “哦……”虽然想说,我才不单纯呢,但是揉揉鼻子,争论这样的事不是很奇怪吗?
  我啊,总是骂景弘笨蛋,嫌他孩子气。
  他呢,却总是觉得我会被人家骗。


  彼此都拿对方当小孩看待,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怪异心情。以前在现代时,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说当你怜爱一个人时就总觉得对方小,什么也不懂什么都需要帮衬。
  或许是这样吧。怜爱?
  我抬头看了看景弘,虽然想要说点什么,但一旦对视上那双黑到无波的眼眸,所有的话又全到嘴边咽了回去。
  我又变成了一个有些单纯的侍从。
  像初入燕王府的几年,只是每天跟着朱棣,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事。只是跟的人身份变了,连带着我,也尊贵了起来。
  偶尔在御花园撞到进宫面圣的大臣,也都是一副不敢得罪我的样子。皇帝喜爱的小猫小狗都高人一等,何况我这个长着嘴能说得上话的人呢。
  朝中大臣经朱棣全部换血,已再无前代元老。
  不仅如此,就连前代王孙的家仆佣人,也一律都被通缉斩杀。皇位得来的名不正,坐龙椅的人心中有愧。杀再多人就可以掩饰内心的惶恐吗?我冷眼看着朱棣,虽然不言不语,但内心颇为恻然。
  朱棣不喜与人共寝,也不见他怎么宠幸妃嫔。晚上常发噩梦,大叫着醒来,我忙过去握他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背靠着床头瞪着大眼呆呆说:“来杀我了,他来杀我了!”
  我安慰他说:“您做梦了。那都是假的。”
  “我看见了,我看见皇兄了!披头散发,脸上全是血。身后还跟着那帮可恶固执的老头!”
  “……”
  “郑和!你说,他是真的死了吧!”
  这一次口中的“他”,却是指他自己的皇侄,也就是上代皇帝朱允文,史称建文帝。朱棣兵破南京时,自焚而亡。
  “死啦,他把自己烧死啦。”
  “可是没有尸体!没有尸体!他一定没死!皇兄一定会指使他这个儿子来找我报仇!”
  “您白天太累了。”我柔声安慰他说,帮他把被子盖上细细掖好,“明天请吴王进来陪您喝茶吧。”
  “五弟?”朱棣茫然道,“朕把他派往洛阳了。”
  “……那么,和皇后下下棋吧。”
  “棠儿?不……朕斩了方学士后,她便恼了朕。”
  我默然无语。方孝孺是建文帝的忠臣,拒绝帮朱棣起草诏书,被朱棣以残忍手法凌迟处死,手段暴虐委实令人寒心。
  “您睡吧……明天还要早朝。”
  “三保,你讲故事吧。”
  我笑了,上次我自己叫了自己三保,他却恼了,这次他自己半夜睡迷糊了,却又管我叫三保。
  “好……”当然只好顺着他说,“讲什么好呢。”
  正寻思着,他却说:“那年出凤阳时,在乱军里迷了路。你去救我,讲的那个还没有讲完啊。”
  “原来是那个啊。”我呆了一呆,我自己都快忘了,他竟然记得。想了想,这故事我对景弘讲过,对郡主也讲过,却都没讲完过。那次朱棣受伤失血,怕他失去意识,急得无法可想才会讲故事给他听,这次却变成了要哄他睡觉而讲给他听。
  我一面觉得好笑,一边沿床头坐下,整了整头顶的冠帽,拍了拍他的被角,“天上有三颗并成一列的星,叫做猎户星座。这里面呢,有一个传说。过去有一个皇帝,生了个美丽的公主。有位猎手来向公主求亲,皇帝刻意难为猎手,让他先要去完成许多条件。但是猎手全都一一完成。皇帝没有办法,索性让人去暗害这个猎手……”
  身畔响起细微鼾声,我定睛一瞧,朱棣竟已睡着了。
  莲花在池中开得正艳,莲叶稠叠白紫交加。
  倚在御花园的八角亭内,朱棣远远眺望着莲花,带着分心不在焉的神情。丞相正站在身后,低声念叨着北方的灾情。
  我捧着碗清火润肺的糖水,迈上台阶,先小心咳了咳,提醒朱棣:“万岁,天气日渐干燥,喝些糖水可以沁心养神。”
  朱棣收回目光,嗯嗯称是,把碗接过去,用手一摆,打断了丞相永无休止的唠叨。
  丞相不知为何,怨恨地瞪我一眼,又言:“还有一桩要紧的事……”
  朱棣蹙眉,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明天上朝再说不迟!”
  丞相双耳高悬置若罔闻,又说:“大理寺卿日前被刺,此事不加详察,恐朝内顿生非议。”
  朱棣眼角一挑,“顿生什么非议!还不是你们……”硬生生把话又吞了下去,只挥了挥手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同情地注视丞相的背影,那老头却忽然又回头瞪我一眼,还用力甩了一下袍袖,扮足不屑清高。
  这边朱棣喝完了糖水,一边用手帕擦嘴一边说:“每每假借他人名义说话。一旦不同意朕的看法,就总说会有什么非议,其实还不是他们这帮人在非议!”
  我点头称是,远远忽看到台阶那边又走来一人,正在奇怪,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臣,却猛地发觉原来竟是景弘。
  我吓了一跳,他受伤未久,眼下还惨白着这一张面皮,不好好在家歇着,又跑宫里来干什么?
  景弘隶属东厂,有事可不经通报,直接向皇帝报告。
  朱棣见他,自然与见丞相不同,一向和颜悦色。此番不知为何,看到景弘,手中的小碗一颤,亏我接得及时,险些摔落下去。
  “景弘,怎样?查出结果了没有?”亭中再无旁人,朱棣毫不避讳,张口就问。
  我好奇地瞪视景弘,后者假装看不到我,只对着朱棣报告说:“隐约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在起火之前,有人看到一个和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朱棣失声叫道,一屁股坐了下去,又挥了挥手,“你们都先走,让朕一个人静静……”
  我莫名其妙,只好被景弘扯着衣角,暂时避开。
  到了花园一隅,我忙着追问:“皇上究竟让你在查什么?”
  景弘说:“此事关系重大,知道没什么好处。”
  我一脚踩住他的布靴,竖起眼睛,发狠道:“你不说我就去问郡主!”
  景弘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不成,这事如今是万岁的心病。纵然是你,随便乱说,他也饶不得。”
  “哼,原来你还懂得关心我。”我沾沾自喜。


  景弘蹙眉,“胡言乱语。”停了停,又把我扯过去,“你这人从小就这样,不让你知道肯定自己要去胡搅蛮缠。我告诉你吧。兵破南京时,不是都说建文帝自焚死了吗?”
  “嗯,哪!”
  “皇上心里觉得这事另有蹊跷,所以让我和胡大人暗中查访。”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有关建文帝的生死确实是历史疑案,只怪当初从火堆里扒出的烧烤人肉,委实焦黑到男女莫辨。是不是朱允文别说朱棣认不出来,换成他亲娘来认也认不出来。
  “他是生是死又如何。反正如今天下也是皇上的了。”我皱眉,不能理解这种领导人的心理。
  当下摇摇头,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景弘笑笑,只说:“不碍事。”
  “你在东厂做事,外面一定仇家甚广。”我提醒说,“以后走夜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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