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马指天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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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你……”
“走吧,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于是两人和小翠一同快步跑到河边,远远只见成队的武士守在路旁,岸边有数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路边齐刷刷跪满了村中的所有人,个个伏跪在地,不敢抬头。他还要再往前几步,忽然就觉得身边一空,回头一看,阿得跟小翠已经伏倒在地,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着跪了下去,强行压低脑袋,行了伏礼。只听得耳边阿得与小翠齐声说道:
“拜见千户大人。”
“村长——”锦衣千户开口“就是这两人吗?”
“回大人,是他二人。”
“河边这个磨是你们造的?”
“啊?”不曾想竟是为了这个兴师动众,夏轻尘虚惊一场,身体一松,刚想抬头,不料一旁武士当头大喝:
“大胆!千户大人问话竟敢不答!”
“呃!是!是我造的!是我们大家一起造的!”
“听说这磨不用牲口,不依人力便能转动,可有此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第一次如此文绉绉地说话,夏轻尘背上顿感一阵恶寒。
“此物可有名称?”
“这个……旁边转动的竹轮名叫水车,连磨一起暂时命名为水磨。”
“嗯,水磨……以水推磨。只是为何只见水车转动,不见磨盘运行?”
“回大人,这是因为连接两者之间的木轴昨日断了。我们今日才补做了铁轴,还没来得及换上。”
“铁轴何在?”
“已经运至村口。”
“来人,去村口将铁轴搬来。”
“是。”
夏轻尘一直趴着,直趴到自己腰酸背痛,武士才扛着他们今天买回的两根铁棍跑过来。他才被批准弯着腰爬过去,指挥村里的几名青年将铁轴装上,然后回到原地继续趴着。
眼看着石磨在水车的带动下缓缓转动,夏轻尘暗松一口气,心说,终于没有像上回那样转了几圈就停下。
“此物甚妙!这是谁先想出来的妙法?”
“是我……”夏轻尘觉背已经有点抽筋了。
“大胆!”
“呃,回大人,是我。”
“大人面前竟敢自言尊称,该死!”
“怎么又不对呀……”夏轻尘嘀咕道“那草民……”
“好了,此处并非庙堂,不必拘于礼数”马蹄声响,来到夏轻尘面前“你便是发明这口水磨之人?”
“是。”
“抬起头来。”
夏轻尘直起腰来,从未尝试过下跪的滋味,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阶级的压力。他在很低的视线中抬头看着马上的贵族,为首一人玉带锦衣、高戴厚履,端秀中不乏俊挺,看似有些脂粉气,但那半分脂粉却又在眉目流转间显得意味深长。那人骑在马上,一瞥夏轻尘的容貌,眼中顿时一亮:
“好一位形貌昳丽、绝尘脱俗的人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轻尘。”
“轻尘?轻如尘埃,这名字倒不合你这出众的容貌。”
“大人,不是那个意思。轻尘是一种意境——‘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好诗,如此一说果然是人如其名,好名字。”
夏轻尘淡淡地一笑,当看到锦衣千户的服装,听到他称赞“好诗”的时候,他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所在的时空至少是隋唐以前——或许离隋唐以前更为遥远。
“你姓夏,中州夏云侯是你什么人?”
“并不认识。”
“哦?你祖上何处?”
“祖上,祖上……”祖上中国,他这么说,会不会被痛扁。
“你可有士籍?”
“市集?我没有市集啊。”
“如此人才竟是庶族,可惜了。”
“千户大人”阿得伏在一旁突然开口道“他其实本是士族。”
“嗯?”
“是,小人救下他的时候他确实穿着士族的衣服。他乃是因为远游途中被山匪伤中头颅,同行亲随尽数身亡,他惊吓之余意识昏沌,一时记不起自己的本家来,这才自称庶族。”
“哦?果真如此吗?”锦衣千户看着夏轻尘。
“嗯……嗯!”夏轻尘木木地点了一下头。他现在士族庶族都不是,他是没有户口的黑户啊!但是阿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定是有原因的,此刻他若否认,只怕旁边的武士会砍了阿得的头,所以认就认了。
“既是士家子弟,就不必再行伏礼,起来吧。”
夏轻尘立起身来。
“举止大方、言谈不似鄙贱之人,看来你旁边之人所言不假。夏士子可还记得家住何处?若是临近州县,我可替你查问本家。”
“雍津。”夏轻尘一头冷汗,心说,对方怎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他就知道两个地名,当然不能说是近在眼前的初城。反正雍津离这儿远得很,这个锦衣千户应也不至于无聊到要跑那么大老远替他兑户口吧?
“雍津……这就难办了,雍津之内仅望族就有数百,打听起来恐有难处。”
“没关系的,不用打听了”千万别打听,一打听就露馅儿了“我的脑子已经好多了,再休息两日就能想起自己的本家了,到时我自己回去就成。”
“嗯……既然如此,你可愿暂时移居我的府邸?一来有人保护你,二来待你回想起来,我也好派人护送你。”
“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这儿住得很好,无需另寻住处。”
“可你毕竟是士族,住在此地不合你的身份。”
“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相信我不管住到哪里,都能同样获得圣上的庇护,平安无事。”夏轻尘心急火燎中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对方倒也欣赏,答道:
“阁下少年才俊,能有如此胸襟,他日必当位列公卿之首。我乃主上钦封的锦衣千户,本家姓阮,单名一个洵字,汴州一带都是我的领地,他日你回家时若有什么难处,可到汴州来找我。”
“多谢阮大人。”
“这水车当真妙不可言。散大人……”
“下官在。”
“传令属地内各县,在沿河田中仿造此物,以应秋收之需。”
“唉……我的知识产权……”夏轻尘悲哀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夏士子,阮洵尚有别处需要巡视,不便相陪。他日若有机会,必将登门拜访。就此别过了。”
“阮大人慢走。”
阮洵在马上一揖,策动缰绳,驱马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地从田间土路上慢慢走远。
第一卷: 落 魄 江 湖 第十一章
“唉,哎呀……都是你乱说啦,这回大家真的把我当成士族了,以后还怎么混啊!”夏轻尘扭着发酸的背走在村中小路上。
“你以为我愿意那么说,冒充士族是死罪!”
“那你还撒那么个弥天大谎!”
“我若不说你是士族,只怕这会儿你已经被他带走当奴仆了。”
“为什么?”
“他是整个汴州的领主,这周遭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田地、麦子、村子、女人、男人,他想要什么,没有人可以违抗,你若不是士族,他便可以随意将你带走,撤了你的庶人身份,降为奴仆,终生没有自由。”
“他带走我干什么!”
“因为他想要你!”
“哈?”
“我不能让他这样就把你带走!”阿得从身后搂住他“我不能……”
“我知道了……那你说,万一这个谎穿邦了要怎么办?”
“那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逃到没人能抓到我们的地方去。”
“到时再说吧……”夏轻尘叹了口气“咱们先回家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啊,对,对,天都黑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走。”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跑回村口,推了板车回家。
夏轻尘一进门就扑倒在床上,全身打挺地滚了一滚,长长地一个懒腰过后,他对上了一双死死盯着他的大眼。
“哇——”
“轻尘!”听见叫声,阿得破门而入“怎么了?”
“没事……”轻尘在炕上趴起来“我忘了家里还有别人,吓了一跳。”
“啊……你真是……你想吓死我啊!”
“对不起——”
“老实歇着,炕上那个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喊我。”
“哦……”夏轻尘看着阿得气呼呼得转身出去,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盯着床上不能动弹的人看了半天“哎,你没乱跑吧?”
那人看了一眼墙上,夏轻尘抬眼望去,只见他枕边墙上,用木炭笔写着“醒了别乱跑”几个大字。
“哈,你可真听话。喂,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啊?”
那人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以捉摸。
“说话呀,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咳……水……”
“哦……你一天都没喝水了……”夏轻尘下床往桌上倒了一碗水端来,来到炕头托起他的脑袋,慢慢喂他喝了几口。
“啊……”受伤之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旧用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
夏轻尘迫切地看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里看出一个答案,可那人,干裂苍白的唇颤动了几下,虚弱而沙哑地问道:
“你是不是……”
是他。夏轻尘心里轰然一响,果然是他。此刻他的眼中有着与自己同样迫切探求的神情。
“你认识我……”夏轻尘失神地端着盛水的碗“那你是认识我了……”
“你……”那人艰难地抬起手来,举到夏轻尘面前,慢慢遮住他的双眼,然后缓缓地拿开,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是你……是不是?”夏轻尘细细注视他的容颜,失血过多而苍白脸上沾着昨日没有洗净的尘垢,汗湿的发随粘在他饱满的额上。他深陷的眼疲惫而温柔,微阖的薄唇轻轻地颤动:
“你能说话……”
“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那人犹豫片刻“我叫阿袤。”
“我叫夏轻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有人要害你吗……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你感觉好一点没有?”夏轻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烧。对了,我今天进城抓药的时候,偷偷替你买了金创药,我去拿来给你用。”
“哎……”
“别动,我马上就回来。”夏轻尘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就跑出了门去,来到篱笆外的板车上。他拿起装药的包袱,却听见屋后传来阿得的说话声,只当他是在叫自己,于是抱着包袱就往屋后走,不料走到屋角灶台边上,却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迟疑之下停了脚步,躲在灶台后面偷听起来。
“为何擅离族地!”夏轻尘从未听过阿得如此霸道的口气,那口气冷漠,同时又严厉地不容忤逆。夏轻尘难掩心中的疑惑,探出头去,从墙后小心望去,只见阿得与另外一名女人对面而立。黑暗中,夏轻尘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见得她服饰华美,盘起的蝉鬓两侧饰着摇摇曳曳的流苏坠子。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清明悦耳。
“太巫占卜天象,北域有妖惑之星闪烁,疑似妖狐降世。只因我的容貌与中原人相似,所以特命我前往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