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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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泪水鼻涕口水尽滚落出来。
“爹……不为!”赵氏挺着大肚子,也大声哭叫,从里屋出来踉跄奔前,一把搀住了胡不为。胡不为被这一扶,肚腹又是一阵钻心疼痛,当下****起来,终于放声痛哭,口中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娘!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谁有还丹?!救救我!我给他作牛作马!救救我啊!”他原就胆小谨慎,怕死非常,可是偏偏厄运加身,眼看着肚中创口血如泉涌,性命一点点失却。自己方当壮年,孩子也快要出世,****温柔贤惠,岳父母待己如同身出,以后还有大把精彩日子等着去过。可是这贼老天竟又开了这样可怖玩笑,再过片刻自己就要闭目死去,变成一具冰凉尸体,再抚mo不了妻子的脸,再感受不到银子拿到手中的欢欣,想来怎不令人痛悲惧怕?
赵氏母女也跟着痛哭,一时悲声大放,衬着地上星星点点洒落的血滴,甚是凄惨。胡不为悲愤交加,又是惊恐,又感凄凉。心中只是大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两名黑衣人见到胡家惊惶哭叫状态,全不似做假,当即放心。嘿嘿狞笑着又提马赶来,片刻间又纵过了围墙。那坛主更不收缰,任着马匹四蹄翻飞,重重踏落,踩过胡不为小腿,冲进屋里。胡不为小腿立时折断。伤处剧痛并一番急怒愤恨都涌上心来,一口鲜血飚出,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那黑衣坛主咬牙切齿,急振手臂,马匹在屋中转了个圈,又扬鬣甩尾向外怒冲。 ‘得儿,得儿。’的声响中,碗大的铁蹄高起重落,踏上赵氏半俯躲避的身体,登时将瘦弱的一边肩膀踩碎!赵氏惨叫一声,就此倒地不起。两个老人愤恨已极,豁出性命来,双双抱向再次落下的马腿,惊马人立踏落,这力道何等沉猛,赵屠夫两夫妇年岁已老,筋骨脆弱,又被踩得当场毙命。
胡不为气若游丝,四肢再无知觉。他流血过甚,精元耗竭,只在顷刻间就要死去。浑噩恍惚中,听见妻子的惨叫,心中忧急,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劲力,倏的又坐起身来,睁圆了双目。正看见坛主策马踏蹄,踩向赵氏的腰间。满腔怒火登时在胸中爆发,大喝了一声:“不要啊!”双手从心而流,奋起箕张,十指乍开。拟势要抱住马腿。他一心只想着要拦住马匹,千万不要让它踏中妻子,脑中自然而然想起这长日惯熟的御土术来,一念存思,精神尽聚,口中只喝了一声:“挡住!”
一根黄褐土柱在赵氏身边冲天而起,直达长余,粗逾饭桌。登时将上方的一人一马都顶到空中。这冲力极其巨大,马匹禁受不住,膨大的肚子被击的扭曲变形,悲嘶一声,口中喷出血来,当场毙命。那坛主却没受伤,只是事起仓促,不免着慌。他在马尸上颠簸了一会,飘然落下,身形转折轻灵,如一片叶子在风中舞动。
“死到临头,还敢还手!”那坛主面子大失,愤怒非常。脚一落地,身子立即趴下,双手撑地,跟一只捕虫蟾蜍一般。未已,嗖嗖连声,后颈脖和背后、胁下同时突起,八条巨大锋利的黄褐之物破衣直出,重重落下。胡不为看得明白,这八条长物节肢僵硬,刚毛丛生,左右各四折节立在地上,便跟蜘蛛的巨大毛足一般,只是不知粗大了多少倍。
黑衣坛主喝道:“都给我去死吧!”两只前足齐出,如铡刀般落下,迅捷无与伦比,登时插进胡不为的肩头和赵氏后脑。胡不为眼前一黑,再抵受不住,再喷一口血,眼睛闭上,终于渐渐止了声息,他心中有万般不舍和愤怒,有万分哀痛和悲切。想再起来帮妻子拔去头上的利足,想为妻子抹去脸上血污。可是,再不能够了。
在神志就要熄灭的时候,他心中默念:“萱儿,等我……”
铜炉前传 第十四章 (出世) 再死再生终见日
天空乌沉如铅,透着橘红之色。又有一场大雪要来临了。
眼见着除夕过后,便要开春。这一场雪下来,只怕又要在先前雪地上再堆得厚厚一层。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该是极好的罢。有了丰沛的雪水滋润,虫儿灾害再少,那便是难得的丰收年景了。定马村中劳事耕种的老农们莫不喜笑颜开,听着朔风吹过枯木梢的声响,便如听到了喜宴细乐一般。
天气向晚,往时早该黑沉沉一片了。然而在这暴雪来临之际,天上的红光衬着雪白大地,村里村外的草垛竹篱和各家院内的牛马辕驾,一应物事倒看的清晰异常。
胡不为昏沉沉的,却作了一场险恶恐怖大梦。梦境光怪陆离,先是沉在一片死黑静寂中,四处无光,他大声叫喊却听不见声音。正自着急,猛然间梦境又变,他已脱身出来,在一条黄土道上行走,未已,又发现一忽儿身在梧桐村的怪墓里面,一忽儿又转到自己家中庭院,一忽儿竟又在汾州城外的茶肆中。梦中有无数妖怪穿梭来去,说不尽的恶形恶状。又忽然发现自己手足竟被镣铐锁住了,一只苍老的黑色毛怪拿着绳索绑缚自己,声音沙哑怒骂,又用利刃扎他身体。肩头、小腿、肚腹被尖刀扎穿了,巨痛难以忍受,他大声叫喊,低头看时,竟骇然发现三处地+无+错+小说+m。+QulEDu+方皮肉翻开,裂出口子来,未及惊呼,伤处又涌出大群蜘蛛,大大小小,争相钻挤,这些红黄杂间的长毛恶虫何止万千之数,都附在伤口上了,用尖利的獠牙吃食血肉。胡不为动弹不得,身上时冷时热,只凄声叫喊。妻子赵氏听到他的呼声,不知从何处出来了,拿一罐獾油走近身边,笑着对他说不要怕。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月饼,喂到他口中,月饼甚是芳香清凉,定是汾州六香居的手艺。胡不为只觉得齿颊生香,口中舒适非常,身上疼痛也减轻了,吧唧了一下嘴,低头下看,却发现竟是单嫣半蹲着帮他清洗伤口。用獾油细细的涂抹患处,轻手轻脚的甚是细致。獾油极有神效,只一搽上,伤口立刻止消,也不疼了。胡不为猛看到自己衣不蔽体,身上有多处露肉,大感难为情,口中讷讷,待要谢她却又无词,忽而,见面前站的仍是妻子赵氏,拿一支雪白手指点他额头,抿嘴笑骂:“呆子,乱想什么?小心我不让你抱孩子。”神态亲昵娇媚。胡不为正感甜蜜,却猛见一条乌黑粗壮的大蛇当空卷下,将赵氏拦腰捆起了,只收力一勒,登时捆得她筋骨短折,香消玉殒!赵氏一张脸血流直下,极为凄惨可怖。这下事出突然,爱妻遭厄殒命,他如何不悲痛焦急,当下嘶声叫喊起来:“萱儿——你不要死!”
大汗淋漓睁开双目,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微笑看着自己。娇颜如花,肌肤胜雪,这温柔娇美的绝世容颜,不是单嫣却又是谁?单嫣见他醒来,喜道:“不为哥哥,你醒了!”眼中尽是欣慰之意。将一颗雪白珠子噙回口中了,伸手替他搽去额上汗珠。胡不为脑中昏沉,恍惚间忆起前事,自己和两个黑衣人打斗,被一根巨大的毛足刺死了,妻子也被虫足刺穿头颅,登时神志惊醒,大喊一声:“萱儿!”屋中长声振梁,良久却没听到熟悉的声音应答。胡不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游目四顾,心中暗暗疑惑,难道这便是阴曹地府?阴森鬼蜮中,怎么又有床,又有桌子的,还有一条白中透黄的纱帐,跟自己家中一模一样。而且,单嫣怎么也被卷进来了?
大梦初醒,他一时神智未得清明。正不明所以,抬头看见单嫣衣衫破碎,染满血迹。粉嫩的右臂裸着,一道深可及骨的创口从肩至肘长长划下,血肉模糊,不由得替她担心:“嫣儿,你……你……怎的受伤了?”急切之下,他倒忘了自己已然身死之事,单嫣能与他对面见着,定然也是死人无疑了。可是死人又怎会受伤?单嫣微微一笑,淡然道:“在路上遇到几名法师,用术符将我伤了。不碍事,过几个月便好了。”
胡不为不是蠢笨之人,只这片刻间,已知自己并未死去,定然是单嫣赶来将自己救了,如此说来,岂不是妻子也一同获救?当下目中放光,问单嫣:“啊,嫣儿,我知道了,是你把我救了,那你嫂子……她……她……”单嫣侧面避过他的目光,只低声道:“不为哥哥,你……要保重身子,不要太难过。”胡不为听说,心中一沉,满面欣喜登时僵住。却听单嫣续道:“我赶来时,你还有一丝活气,可是嫂子头上……她……已经来不及了。不为哥哥……我真的没有法子。”说着,肩头抽动,双手覆面低低哭泣起来,她与赵氏一向交好,这一番哭泣,一半是自恨,一半也是痛伤。胡不为心中悲凉,想到终于还是与妻子天人永隔,登时灰心,一点生气也没有了。此时再有万千银钞,千里广厦又有何益?缺了那个体贴可亲的爱人,缺了那双时时微笑的眼眸同他共喜共悲,他便再是荣华富贵寿延千年,又有何欢趣?
麻木悲哀到了极至,脑中便变成空白。胡不为挣扎着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就想冲出门外。哪知腿脚绵软,才走了两步,一个踉跄登时摔倒。他被黑衣堂主击得重伤,命悬一线,虽得单嫣施展妙手救回了,但身体精气受损过巨,一时哪能尽复。心中愤恨已极,这身体偏又不争气,胡不为直欲便死,趴在地上双手狠砸地面,呜呜哭出声音。单嫣见状,收了哭声起来将他搀好,仍带回床上躺了,柔声劝解。可是爱妻新死,这忧烦心结是片刻间开解不得的。胡不为圆睁双目流泪,自愤、伤命、恨天诸多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阵爆发,一拳砸到床板,咚咚震响,****左右乱蹬,将一床被子都踢到了床尾。
哪知一阵婴儿的啼哭传来,将他从心魇拉回房中。胡不为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见一个瘦瘦小小婴儿,用衣裳密密包了放在床内侧。小家伙满脸血迹,跟一只小猫儿一般大小。头顶软膜跳动,两只眼睛鼓胀还未睁开,被他的大力动作惊醒了,小脸儿涨的通红,张开小小的嘴,唇舌鼓动,开始细声细气哭叫。两只小小短短的手臂,比自己的拇指粗不了多少,粉生生的不住摇动。胡不为呆呆看着婴儿,脑中又迷糊起来。问单嫣:“这是谁的孩子?……你的?”
单嫣面上微有尴尬之意,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嫂子用身子将他护住了,他一点没受伤……我用法术将他催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孩子本来还要两月才能出世,然而赵氏已然殒命,生机尽绝,再不能供养他气息。若单嫣来迟些时候,不用法术将他催产,只怕他也永无出世之日了。可叹这小小孩童一生多乖,尚在胎胞之中便已两历生死大难。其命运波折辛苦,离奇坎坷之处,当真令人扼腕。眼下终遇贵人,助他出世,也不知他日后能否应了坊间箴言:大难而不死,必得享后福。
胡不为又喜又悲,看见孩儿眉眼间果然依稀有妻子模样,眉目清秀,张着小嘴呱呱哭叫。两只小小的拳头紧紧攒握,不住挥动。他身上裹着一件淡紫色衣裳,翠绿的衣襟上绣着鲜黄色丁香图案,这正是胡不为去年春节缝制,赵氏死前身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