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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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没有听见,凤友已经出来了。他发现了她,还是无意中看到?等她回过身,发现他已经站在身后。凤友的脸上,没有他平时总有的那种表情。他是平静的,也是漠然的。刘颖一下子领悟到了这一点。所以,她要让自己也表示出这一点。就朝他那样正式地笑了一下,用眼睛说出了对他的想法的尊重。在凤友的注视下,她同样平静地走了。那整个下午,她就再也无法平静。经常地,她回想着凤友那天说的话。她并不感到那话有多么绝情。其中,她甚至体会出了凤友的人格,他的种种动人之处。他想找到他和刘颖过去的日子里,那种绝对的纯情。发现再也不可能了,他才有了悲哀和愤恨。首先那是对他自己的恨。这,就是他的话的本质。
可是,刘颖对自己,并没有悲哀和悔恨。
她爱凤友,让这种爱保持在最纯洁、最无私的状态。她,一分钟也没有背叛这个保证。所以,她在最难过的时候,心里却最坦然。所以,那天,她带着学生们下地,帮着一些农联体五保户锄苞米地时,脸上是和谐的,心里也是淡然的。屯里的人,都知道她跟凤友没有那种关系了。姑娘们想从她脸上看出这事的痕迹。她只是微笑着,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田家喜到了她这边,帮着她锄草。他的身子得离刘颖太近,跟她说着凤友的笑话,以为刘颖要大怒。可是,刘颖只是起身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姑娘们都笑个半死。伍经理对她很满意。因为,凤友尽管没有判刑,毕竟,他的目的达到了:刘颖跟凤友不再往来。所以,那天他特意找刘颖谈话,说他希望刘颖照现在的样子,好好干。她的劳教表现每月一上报,报到乡里。在那上面,伍经理都说她的好话,说她表现得最积极。并且对她说:“然而呢,小刘啊,用不了一年,你就解除哩!”刘颖强作欢乐:“别逗了,伍叔叔。”
“然而呢,你是没问题的哩,小刘哇。”伍经理说,“近些日子哩,你表现好哩,很不错哩。然而呢,姜凤友呢,他算啥哩?你跟他断了,那叫绝对正确。小刘哇,不是叔跟你说哎,要不是叔作了你的思想工作呀,现在,你不定跟他咋样了呢。要是那,你这辈子可不就全耽误了吗?然而呢,你说哩?”刘颖什么都没说。用最无情的眼神,她盯了伍经理一会,身子猛一地转,出去了。在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她的表情更丰富,更有乐趣,欢声笑语更多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恢复了那种失神的状态。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什么都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她知道自己越来越喜欢在回忆中生活。她很在怕,要挣脱它。结果,她想得更多,忆起的事情,令她的眼前更模糊了。
她瘦了,看上去,更好看。她的身影的动人之处,此时有了惊人的变化。她的身子和她的少女的胸脯,令所有的男人都长时间地发呆。好像,在一夜之间,她就有了最诱人的成熟。可是,她感觉不到它。身体的虚弱感,倒时不时地制止住她,不让她过长时间地看书。当她走得太远时,不得不停下。绝大部分时间,她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写信,给过去的同学、家人、亲朋写信。她要自己保持忙碌,这样,她就不会分心。
然而,她还是把一切都停下了。她找出所有的凤友给他的信,看着,整理着,那股情怀又一次把她征服。她写日记。实际上,是把自己的这种心情表达到这样的程度,给他看。不是现在,但是,她相信,有一天他会看到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她不相信了。倒在炕上,她无声地流着泪。
她想爸爸和妈妈现在怎么样了,会判他们的刑吗?他们受得了吗?为此,她哭过了多少回啊,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想着这事,不哭了。自己的事,家里的事,使她卧立不安。她想到外边透透风,发现自己又坐到了河边,直到天黑还不想动。她的思想是活跃的,想着自己小时,如何盼望着长大。长到现在这么大,就会有一个固体的幸福在那里,微笑着,抱着她。也想到现在家里会是什么样。父亲的心情,为什么会不好。还有,想到了凤友此刻是不是在作同样的幻想。可是,他怎么会跟她一样?思及此处,她又硬把自己的眼睛转了转,只看着河水,和最近处的夜景。心里太乱,最后,反而有了某种平静。她就要自己端坐,保持在那种状态中。她认识到了,人在想得过多过久之后,就有可能有一种悟性。不一定,那就是接近了什么真理。但是,却肯定是远离了现世。此时此刻的烦闷,可以作为一个基础,把你的因为公理的束缚而不能开展的感觉,延伸到一个从未经验过的领域,你会看到不可能的东西,想到不可想象之物。
这个认识,把她吸引了。她跟踪着它。过了不知多久,才渐渐从那种沉浸中回过神来。回去时,她想抄近路,穿过一段土坡林。走了几圈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按说,即使不寻任何的路,从河套进屯,也不过二里多地,屯子里的狗叫都听得见。她抄近路,反而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她是想安定自己,结果,发现自己更慌乱了。在林子里绕来绕去,那小树林变成了大树林。最后,她发现自己是在黑森森的树林中,里央有一人高的杂草。枯黄的草叶,划破了她的手和脸。冷风吹来,她却只是紧张地流着汗。因为,她觉出了这事的神秘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迷路的。现在,自己却走不出这林子了。她急忙朝一个方向走,觉得那边应该就是屯子。可是,转到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处。她要自己镇定下来,想一想出了什么事。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毛病就在自己的心里。可是,她不知那是什么毛病。慢慢地,她就站住了,只是朝黑暗处看着,仿佛呼吸也已止住。是的,她看到了。在那边,几十步开外,林子的最暗处。好像是黑暗本身有了一种力量,把什么空气凝聚到了一处。于是,刘颖就看到了它。那是一个形体。可是,它是什么呢?是人吗?
那是一个人形。完全是平面的。可是,对刘颖来说,它太过真实。因为,从它的任何一个特性上,她都看出了熟悉的东西。她不相信。必须用推理能力,才能把自己说服。然而,她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她就直直地面对着它,没有了任何的反应。那是她的父亲。他是遥远的,奇怪的。他的面貌模糊不清。甚至,要想看出他是不是活着的,都不可能。刘颖却知道,他在看着她,在对她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的发音,他说着,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要大声叫唤,告诉父亲这一点。张大嘴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没有了声音。这,是一个真正的无声世界。她朝它伸过手去。那个影子,似乎也想伸手过来。然而,它没有手。意识到了这一点,刘颖悲哀。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影子更有一种悲嘁。它要把这悲叫出,喊出,为的就是让她感知。
刘颖已经感到了。可是,她知道那个影子等着她,要她说话,跟它接近。她就快步朝它奔去。走了十几步,二十几步,发现它还是在那里,还是离她那么远。这时,她就明白了,这影子,正是为她而出现的,不会因为空间的变化而变化了。也就从这一刹那,她感到的不再是悲,而是无名的恐怖了。它还是那样对着她。刘颖觉得,它是在向她凝视,而在那视觉中,有一种泪,或者泪一样的东西。树枝的动摇,几乎把星空摇动了。而它就在那里,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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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从哪儿来啊。”刘颖问,“来干什么啊?”
可是,那只是她心中重复不已的呼吁。这里的静寂,一会比一会深沉。
渐渐地,影子似乎到了她的跟前。刘颖不能眨一下眼。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破坏这宁静。正是有了这静,影子才会接近。她甚至能感到,有一只手样的东西,朝她伸过来。她看不见它,可是,能感觉到。她也一下把手伸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一下子就叫了出来:“爸爸?”
影子一下子就回到了原处。刘颖眨眼,看着它,发现它显得更淡,更小了。周围的夜光也顿时暗然。她多么想扑过去。可她再也不能随便活动一寸。在那种奇异的情态里,她呆了那么久。渐渐地醒悟时,那个人影也就不见了。她这才觉出,自己的全身都被冷汗湿透。她要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她再看看周围。树林没有那么黑,也没有那么密了。她没有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路径。走出林子,她回头看看。心,在那一刻,抽动得厉害。回到住处,她在林中看到的情景才又复生。那个人影,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想伸手,去摸它,去把它拥抱住。她的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如同一块石头,压得她透气也困难了。“爸爸,你怎么了?难道,你…你不在了吗?”
她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她不敢!她就站起来,对着窗外,想要自己平定下来。看着远方提天空,她希望快些亮天。在阳光下,她也许会发现,刚才这些,不过是她的幻觉。她就要接到父母的信,从拘留所发来的信。然后,她就会微笑,甚至大笑。她要嘲笑自己。
可是,她扑到了炕上,哭了。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肯定,父亲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更惨烈的事。
首先是伍经理家的人,对刘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了。听说了刘县长出事,刘颖被劳教,伍大咂儿便要使出母老虎的威风,“狠狠地治治这个小臊r。是伍经理把她臭骂了一顿,让全家都明白:对刘颖,还跟从前一样,说不定哪天,她爹还得翻过来哩。平时,刘颖的饭,都是由伍经理女人单做的,一水的精米白面,和各种刘颖最爱吃的当地风味。而且,大部分时间,她是要一个人吃的。这样,就有伍大咂儿给她端送到下屋,还要陪着她说笑一会。
现在,知道了刘颖所不知的事,伍家的人眼睛变了。他们再看她的时候,没有了那种绝对的崇拜。意识到这个城里的女孩子,实际上连他们都不如,他们的笑脸就消失了。伍经理的女人,每天见到刘颖回来,总要说:“啊呢,回来哩?鸡蛋烙饼早好哩,正想给你端过去哩。”就真地端了过来。这一天,刘颖回来,伍经理女人没有说“啊呢”,也说话。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着,却没人理她。最后,是那个安徽人把两个馒头拿过来了;还问她喝不喝鸡蛋汤。可是,在安徽人去端“鸡蛋汤”时,刘颖听见了伍经理女人的叫唤:“啊昵,咋弄哩?屁活不干,还喝鸡蛋汤哩?算啥呀,还当是大小姐哩?谁伺候你呀?”鸡蛋汤就没有送过来。事实上,从那天开始,刘颖得自己到上屋去端饭菜,饱尝了白眼。伍大咂儿的话说是最难听的。因为她恨刘颖,从心里往外恨。
刘颖问伍经理为了什么,他们一家人这样对待她。伍经理就把全家大骂一顿,保证说,他们再也不敢对她小看。然而,刘颖发现她更被小看了。在心里,她已经确信是自己父母处境更惨。她的心里已经着了火。可是,她不能回去,再说,回哪儿去?说不定,她们的家已经被查封了。她问伍经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伍经理说:“小刘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