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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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却隐隐地感觉到了。
那是什么?是母亲在做戏?不,不可能!她为什么要做戏?做给谁看?关键是,为什么?刘颖吓得差点大叫起来:“不,绝不可能!”她的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喊:“不可能,怎么会那样?你这个坏蛋,怎么能那样想?”而同样在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暗暗地、小小地、用耳语一样的口气告诉她:“很可能,很可能,完全有可能。”是什么?要发生什么事?谁有什么样的可能?她不敢问自己了,即使那个心房里最深处的最胆怯的声音,也到此为止,再不敢吱声了。她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把昨天的事过了一遍。先是邬秘书的到来,在妈妈房间内神秘的谈话。然后,是凤友的激动,她跟凤友在楼梯下的不顾一切的爱情表达。再然后,是母亲的出现,她的激烈的反应。接下来,就是很模糊的事情,一件件出现了。说模糊,是因为现在在刘颖想来,那后进事件是突然的,不敢贯,没有逻辑性的。它们,简直是不合道理的。“天啊,先前,我怎么没想到?是的,我想到了,可是,我不相信自己,或者说,我不愿意那样想。我愿意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我看到了,相信了,以为自己得到了。她,会是那样的人吗?我的母亲,我的亲妈,她,会那样吗?!”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这时候,如果有人走过来,对她悄悄地说:“你的妈妈,不是妈妈,而一条长虫变的。”她也不会这样后怕了。她再也坐不住,往县委打电话,往亲戚家打电话。一切能想象得到的地方,她都问过了。爸爸出去了,到省城开会去了。妈妈不在,可能是下厂了,可能是到工会办事了。可能……谁知道呢,反正是忙正事去了。邬秘书呢?他也不在。他的事更多,可能在任何地方,所以,上哪儿去找呢?她到县委去了,到工会去了,到农机厂去了——因为人家说妈妈到那儿去了。最后,下午三点多钟,她才拖着石头一般的腿回家。进屋以后,她倒在床上,又猛地趴过来,直直地看着天棚。只有一个地方,她想到了,但是,没有去。甚至,没敢朝那里打电话。那就是县公安局。想到它,刘颖的心忽地缩小了,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她全身的血液,忽然都没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好像是永远也不回来了。她只觉得空空荡荡,好不轻快。这时如果刮进来一股小小的风,也会把她吹到云端了。她坐起来,还是有那种感觉:这身子,这生命,都不再是她自己的。所以,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走到了电话机前,她像是对着它沉思,想出了一个绝对的难题。慢慢地,抄起了电话。
“我找崔局长。”她说。
电话挂断了。不是那头,而是在这儿,在她这边。是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过来,轻轻地按下了那个话键。刘颖先看那手,那厚厚的、大大的、泛着肉光的手。她浑身一抖。不,是心里一抖。把电话放下,按在那里呆了一会,她才回过头去。她的眼睛,是茫然的,就是说,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东西。所以,她看到了母亲,却对自己说:“不,不是,不会是她。”母亲却点点头。是的,她点了头。她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她点了点头。她确认了她的想法。搂住了刘颖,母亲跟她一起,在那张床上坐下。刘颖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母亲坐下的时候,地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你着急了吧,颖颖?”妈妈问,不看她,却摸着她的头。多么熟悉的表情啊,多么熟悉的动作啊,刘颖的心里,又要升起那股热流。可是,她没有。那股热血,回不来了。“你上哪儿去了?”她问。她的声音,好陌生。自己听了,都微微一愣。但是,妈妈没有发愣,没有吃惊。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好了,好了。”她说,“都过去了。现在,没什么好想的,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是女高音,此时,却用男低音的嗓子说话。这不奇怪吗?刘颖一点也不奇怪了。她看着母亲拿过一个提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看着她把小盒打开,拿出一个她熟悉的东西。又看着,妈妈把刘颖的录音机从床头拿过来,打开,把那个东西装了进去。按下PLAY键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妈妈看了刘颖一眼,悲伤地笑了。
“你听吧。”她说。
刘颖听着。
从录音机里,传出了绝对清楚的声音。即使是姜凤友坐在刘颖的面前,对着她的耳朵说话,也没有这么清楚的声音了。
“我承认……我承认……”
录音放完了。妈妈回过头来,看一看刘颖,想大声地说一句最痛快的话。刘颖歪倒在床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个星期后,姜凤友的案子正式移交公安局。
两个月后,姜凤友以强Jian罪、杀人罪,二罪并罚,被判处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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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有一辆切诺基吉普车从城关出来,顺着公路朝东南方向飞快地驶去。在结着冻雪的路面上车轮时不时地打着滑,然而,汽车并没有减速的意思,快到河堤的时候,一下子冲到了路边的钢硬的雪堆上,差一点翻车。只听车子一声怒吼,屁股冒出一股黑烟,跃上了河堤,像轰炸机一般冲到了河面上。它顺着冻成三米厚的倭肯河面朝南走,行出十多里之后,又猛地跃上了东岸,穿进二片桦树林。林子里本来有一条不宽的车道,近来连下五场大雪,又刮了七八次烟泡,把那段路全封死了,远远地看上去像半截掉在地上的银河,那么不真实,那么可怖。吉普车犹豫了一下,虎叫一声,冲了上去,立刻就陷在了这铁一般的硬雪之中。但是,它拱着,叫着,挣扎着,一尺一尺地前进。终于,越过了这梦幻之路,一个急转弯,便看到林中透出的一个红砖墙的墙角。
拐过墙角,便看到了一扇大铁门,涂着灰色油漆,铁栏上挂着长长的冰凌,还蹲着一只乌鸦,看上去像是死了的一样。门边上,挂着一块长条白漆木牌,上面有七个魏碑体的大黑:“县公安局看守所”。门是锁着的,后面的岗亭里还站着一个戴皮毛帽子的警卫,挎着一支九九式冲锋枪。吉普车刚到门前,那门就自动开了,乌鸦发出难听的呀呀之声飞到旁边的墙头上,好像因为打扰了它的静思而骂娘。一进门,车停下。门岗过来,看看车里有几个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三张胸卡,递了进去。车又继续朝院里走了。院子有五亩地那么大,共有五排房子。第一排是办公室和提审室。第二排是后勤部门,包括仓库、车库、食堂和武警宿舍。后面三排都是拘押犯人的地方,分为南筒、中筒和北筒。在北筒的最西边,还有一个小院。院墙更高,架着真正的电网,老远就能听见高压电的轰轰响。整个看守所有六个了望塔楼,这小院就有三个,分别把住了左右和后面三个方向。塔楼上有紧张看守的武警战士,还有爱立克式机关枪。
吉普车在所长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了三个人,一男二女。他们走进办公室,里面立刻传出了热烈的说话声,时不时地,还有尖锐的笑声,好像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真有什么好笑的。十分钟后,有一个穿警服的管教人员,领着一个人出来。那女人穿着军大衣,包着一条红白格子的羊毛头巾,只露出了脸的很小一部分。他的胸前,别着进门时发的贵宾卡。他们绕过四排房子,抄近路直奔那个戒备森严的小院。小院的门,不是一般的铁门,而是整整一面钢墙。领路的管教在门口处按了一个黄|色的按扭,对着一个五寸宽的条孔说一句。两分钟后,门缓缓地开了。他们进去之后,又站在那里,被自动扫描设备验明身份。然后,一前一后,进了那间房子。房门还有锁,门后,还有岗哨。过了这一关之后,才进入一条地道。下去之后,又有一道铁门。只不过,这门是可以用钥匙打开的。那个管教掏出自己的钥匙,插进那门右横杠上的一个镀镍的小孔里,拧了四下,锁开了。
这是地下死牢。没有暖气,也并不觉得冷。听得见排气扇转动的嗡嗡声。顺着一条用八只大灯泡照明、并有十六只应急灯的过道,可以看见对面的一扇囚门。走进过道,两边还各有两扇囚门。总共有五间,都是生铁铸成的。门上,没有通常所见的那种号码,却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大字:“静一”,“静二”,“静三”,“静四”,“静五”。在过道的人口处,靠着迎面的墙,还有二个铁牌子;—上面刻着这样几个银色的大字:“从前不守法,如今悔已迟”。显然,是哪个主管司法的领导人的手迹。那个女人,跟在管教后面,来到了“静三”囚室前面。那女人看了一会,想了一会,对那管教说了一句什么。管教当下后便打开了牢门,想先进去。那个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会意,便把门推大了一点,站在旁边。
这间囚室只有六平米大小,正方形,从天棚到地板倒有三米高。天棚上,有一个十五度的灯泡,用钢网罩着,发出昏黄的比油灯亮不了多少的光。四面的墙都包着泡沫,外面再露上人造革,一进屋便能闻到那股刺鼻的人造革味。屋子中间有一根柱子,也包着泡沫,不过,包得比墙上的要厚出好几倍,而且,包在外面的也不是人造革,而是拉不坏、扯不烂的尼龙布。刚进来,会使人以为屋里是空的。眼睛适应了昏暗,才能看出,在那柱子旁边有一个人。他蜷缩在柱子脚下,像是蜷缩在一个看不见的蚕壳里。事实上,他是在抱着那根柱子,把手在柱子的那一头锁住了。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而且,那镣铐和铁链上头都包着塑料布,用胶带缠得紧紧的。他穿着棉囚衣,也就是灰色的棉袄,显然是以前的多个犯人穿过的,领子没有,袖子开花,后背上有一个大洞,露出肉来了。有意思的是,他还戴着一个头盔,是建筑工人用的那种安全帽,只不过,帽子里垫上了一层棉花,保证硌不着脸,撞不破头。帽子前后,也用胶带左一道右一道加强了,并且,用尼龙绳紧紧地勒在他的头上,不让它有可能脱下来。所有的措施都为了一个目的:不让他自杀。—就那样,双手抱着柱子,堆在地上,他好像是早就睡着了。而他的手被勒得皮都开了,露出了骨头。血,把柱子染得黑黑的,已经干凝在那里。他好像没有半点痛觉,仍然闭着眼睛,呼吸粗重。他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即使在黄|色的、模糊的灯光里,也能看到在他的腮帮与广有两条青色的血管在跳动。好像,它们不是在肉里,而是给画上去的两条虫子。他的脖子那么细,看上去,像是一个初生婴儿的脖了,软软地、无力地支撑着他的头,眼看,要支撑不住了。他的嘴唇是黑的,虽然干得破了皮,线条还是那么好看。在他的嘴角处,有一种复杂的表情,既像是痛苦,又像是讥笑。他的腿,盘成那样的怪怪的形状,似乎没有骨头,或者,骨头都变得畸形了。在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棉拉鞋,只不过,鞋带都给解去,鞋帮张开了大嘴,像是在发出痛彻心脾的尖叫。实际上,屋里静得比太平间还可怕。如果不是那时断时息断发出呼吸声,真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门打开时,他也没有半点反应。直到一个轻轻的脚步走到了跟前,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