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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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宁反而淡淡退了一步,“什么事?”
“我又不会吃了你!”圣香眉开眼笑,“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好事告诉你。”
则宁不答,他不答圣香就当他默认,兴致勃勃地说:“送我一匹涿州的大马,好不好?我要一匹北方大马,爹不肯让我骑马……”
圣香还没说完,则宁打断他:“不可能的。”
圣香顿时泄气,不甘心地扯着则宁的衣袖,“为什么?”
“我不许。”树林中有人沉声说。
圣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回头看树林里有人坐在一匹他羡慕的“高头大马”上,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此人目光端正,眉宇开阔,肤色黝黑,却是赵普第二子赵祥。
“二哥……”圣香的声势居然弱了,轻轻地叫了一声。
赵祥点了点头,“跟我回家!”
圣香睁大眼睛看着上玄,再看着则宁,最后直视赵祥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来,“哦……”
则宁是来探查大明山叛军真相,而赵祥却是赵普千里传书招来——要把圣香找回家去的令使。毕秋寒已死,不会再查先皇秘史,圣香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江湖风云变化,究竟是哪家天下已全然不关圣香的事,赵普要他回家!
江湖事千头万绪,身后老人会掀起怎样的江湖风浪谁也不知道,李陵宴和刘妓又将会怎么行动?但赵祥在此,这一切突然已和圣香全然无关了。关于“北方大马”的笑容突然消失,则宁凝视着突然呆住的圣香,不知为何,失神的圣香给人一种虚幻的错觉,又过了一会儿,圣香轻轻地说:“大明山后,高山环绕的盆地有莫去山庄,我猜那是南汉刘氏的老巢……则宁你……交给你了。”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提起他刚才兴高采烈强要的条件,低头站在赵祥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
则宁点了点头,圣香突然又说:“这里的老人都不是坏人。”
则宁又点了点头,“回家去吧,丞相和容隐都在等你。”
圣香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回头,“不要难为他们。 ”
则宁淡淡地道:“我是那样的人?”
圣香语塞,最后淡淡一笑,“我走了。”
他和赵祥同乘一匹马,赵祥一提马缰,那匹马带着圣香,奔回奢华灿烂的红尘中去。
上玄凝视着则宁, “你何苦逼他回去?这里的事他还没有做完,他的心还在这里。”
则宁同样凝视着上玄,“我只知道这里很危险,既然祭血会已毁,北汉叛军也避起了风头,他最好回家。”
上玄冷冷地看着他,“他的事还没有做完。”
“我会替他做。”则宁淡淡地答,接着说,“你最好也回去,这里的事现在由我做,你也回家。”
上玄顿了一下,则宁眼色淡定地看天,久久也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上玄掉头就走。
则宁在半个时辰后清点了暂住村里的老人名号,打听莫去山庄的所在。他对这些人究竟是什么风云人物丝毫不感兴趣,一律按照一人十两银子打发回家。
玉崔嵬却在第二天一早,则宁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已经离去,房里空空无人。到询问闻人暖主婢的时候,她回答她家住洛水,家主人姓宛郁,她的未婚夫婿叫宛郁月旦。
一时轰轰烈烈的相聚,就这样索然寥落地分手,各人步上各人的路途。
圣香可以面对天下人笑,惟一不能面对的也许就是两位因为他而怒走天涯的哥哥。赵普是对他太偏心了,偏心得赵祥十几年来没有进过家门一步,他始终没有原谅赵普。即使这次他听令来找圣香回家,他也没有对圣香有半点温和的表情,一派公事公办的威严肃穆。
所以赵祥叫他“回家”,圣香立刻就上马回家,一句话不敢多说。
马匹奔驰,从莽莽大山,奔向远在数千里外的汴京城。
第二十三回 日暮归来雨满衣
开封府。
宝篆门后丞相府。
绿葛紫藤都已干枯,大明山还炎热,而开封已是秋深了。圣香坐在他常坐的紫藤架下,怀里抱着已经瘦了一圈的大胖兔小灰,还是那琉璃似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同样干枯的荷塘。
“有事放心不下?”容隐站在他身前,手里端着小云敬上的茶。
圣香回过神来淡淡扬了扬嘴角,算是淡淡笑了一下, “嗯,李陵宴、刘妓、姜臣明、屈指良……还有宛郁月旦……”他呵出一口气承认,“我放心不下。”
“他们不管是兴兵作乱,还是杀人放火,都不再关你相国公子的事。”容隐淡淡地道。
圣香笑了起来,浅呷了自己手里捧着的热茶一口,喝完后挑起眉角继续笑,“就算我能不管,你能吗? ”
容隐不答。
圣香静了一会儿,“一入江湖深似海……”
容隐负手看花廊外的天空, “人生哪得几回身?”
圣香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就回来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李陵宴和姜臣明的确两败俱伤,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至于造反,那不好吗?你皱着眉头干什么?”他从身边拔下一片秋天转红的叶子,侧了侧眼睛看准院中清理干净的荷塘射了出去,叶片如同顽童手中的瓦片,落在最后一片未死的荷叶上。圣香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兴致盎然起来,那层沾染了江湖寥落的眼色褪去,他仿佛从来不曾经历人世沧桑,永远带笑。
容隐凝视了他一眼,是否从前的从前,曾经的曾经,那众人以为永远不会长大的圣香,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浴火重生? “你瘦了。”容隐简单地道。
圣香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因为你自己胖了。”
容隐一怔,也没多大诧异,反倒是淡淡一笑,“则宁那边的消息传来了,听说他封了那个莫去山庄,只是他去的时候没见到刘妓,也没见着李陵宴,刘氏留下了一个空庄。”
“嗯,我们逃了,蒲世东死了,对于刘妓来说,撤离那个地方是最安全的办法。”
容隐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说: “明天眉娘请你到百桃堂喝甜汤,聿修有话和你说。”
圣香还没有回答,庭院另一头走过一位形貌威武的男子。容隐退了一步隐于廊柱之后,他诈死罢官而去,不能让同朝为官的朋友看见他还在人世。遥遥看见圣香在花廊里,赵祥只当看不见,大步走过。
圣香凝视着赵祥走过,眼神一片寂然。容隐淡淡地道:“你不追上去?”
“追上去了,要说什么呢……”圣香转过头来对容隐做鬼脸,若无其事地笑眯眯地说,“二哥像头牛一样,恐怕到我死的那一天,他才会原谅我。”
“他还在恨你?”容隐知道赵普溺爱圣香,导致长子、次子与家中失和,愤而离家。
圣吞吐了吐舌头更正:“他是‘当然’还在恨我——恨本少爷三岁他七岁那年,爹把他屋里那只小狗送给本少爷玩——此仇不共戴天,你永远不知道那是多严重多可怕多深刻的仇恨。”言罢他满脸笑嘻嘻,也不知道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容隐不再插口这件事,默然站了一会儿,淡淡地又说了一句:“最近江湖上发生不少事,沸腾得很,听说十一户门派的名宿元老突然出现,复出江湖,同时盛赞一位姓玉的少年英雄。”
他语气淡淡,圣香频频点头, “像这种做好事只留姓不留名的少年英雄的确不同凡响,我建议这些江湖元老按照江湖传说弄一个‘武林令’之类可以号令群雄的宝贝送给这位大侠,以表示敬意。”
容隐没什么表情,“昨天他们在君山大会故地铸了一口菩阳刀,上书‘君子大义’四个篆书,打算赠与这位姓玉的少侠。这位姓玉的大侠如有需要,确可凭刀号令十一派全部弟子。”他凝视圣香的眼神丝毫未变,“这是真的。”
“噗——咳咳……不会吧?”圣香被这句话呛到,“真的有?”
“武当、少林、峨嵋没跟着那么胡闹,其余奇门杂派一共十一派。”容隐又淡淡地道,“不过这位玉大侠并没有出现在授刀大会上,这件事将如何了结还不清楚。”
圣香笑吟吟地说:“那是因为伟大的玉大侠回家收拾‘江湖魔头’们去了,这次李陵宴的青竹红墙被一把火烧掉,他本人失踪,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烧的,但大玉去了大明山,然后青竹红墙被烧了,这件事就足够大玉重掌秉烛寺大权了。”他吊起眉梢看容隐,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些惊讶的表情。
但是他严重地失望了,容隐果然没有半点诧异,冷冷地道:“玉崔嵬此人,为敌大敌,为友挚友。”
圣香瞪了他半天,终于承认这个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怎么知道传说中的‘玉大侠’就是玉崔嵬?”
“我不知道。”容隐淡淡地道,“但既然姓玉,又掌秉烛寺大权,难道你说的不是‘鬼面人妖’玉崔嵬?”
圣香差点从花廊栏杆跳下荷塘,“玉崔嵬变成玉大侠你不觉得奇怪?”他瞪着容隐的目光简直像见了鬼。
容隐终于微微皱起了眉,目光冷厉,“人各有面,我怎知‘鬼面人妖’必不能行侠仗义?”顿了一顿,他淡淡道:“何况在你身边,甚少有人能按常理行事,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圣香扯着袖子勒自己脖子要上吊,叫了起来:“怎么在本少爷身边就不能按常理行事?本少爷明明一本正经宽容大度善良体贴温柔无双,怎么在本少爷身边就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正一迭声地怪叫,容隐低声喝道:“噤声!”
随即他闪身避开,圣香“啪”的折扇一开,嘴角上扬带笑地给自己扇了几扇。
过了好一会儿,小云从对面花园匆匆奔来,“少爷,泰伯说后门倒着一个人,身上有血,老爷不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报官?”小云言下满脸惊恐,她活到十五岁没见过这种事。
圣香“啊”了一声, “毕总管怎么说?”
“总管说人还没死,给拖进院子里了,否则怕门,口看的人多,对家里影响不好。”小云说,“总管还说那个人身上带着一封信,好像是……好像是给少爷的。”
圣香又“啊”了一声,“我去看,我去看。”他跟着小云一溜烟往后门访灯院奔去,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像突然发现了新游戏。
容隐等他们离开不见踪影之后才从花廊侧了一步出来,缓缓抬头看秋天起风的天空,那落叶横飘、颜色萧索的树梢。有人带信给圣香?无论如何,圣香这一趟下江湖,带来的后患难以估量……绝难善了。
圣香很快就看见了传说中身上有血还有信的人,那人正躺在访灯院柴房门口。丞相府总管毕九一皱眉站在一边,看见圣香兴致勃勃地奔出来,毕九一的眉头皱得更深,“少爷……”
“信呢?信呢?”圣香大感兴趣,“这是本少爷第一次收到奇怪的信。老毕,信呢?”
毕九一指了指那人背后,圣香仔细一看,那人一身白衣,背后简单几行血书:字付府上公子,日落梁园见客。
毕九一沉声说:“少爷绝不能去,这件事必要报官。”
圣香一看那人的脸,“哇,这不就是隔壁的江公子吗?”
地上的伤者痛苦呻吟,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被人砍伤,变成了一封信?”圣香奇怪地问,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你穿的是白衣服,砍伤你是为了沾血写字。”
地上的江公子有气无力地继续点头,“我……我不知道是谁……他在我背后……”
圣香无限同情地看着他,喃喃自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是大侠不要穿着白衣服到处晃,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一封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