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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暮岁回首看人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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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厦大住了半个月,每天在歌声叫唤中醒来,有时出去散步游览,有时在校园里读书运动。那里的教工俱乐部有各种娱乐设施,人们一边玩耍,一边窃窃私语,一点不觉得喧哗。阅览室里中外报刊杂志层层叠叠,好多是在家乡图书馆里看不到的,我饥不择食地翻过一本又一本,跟“放电影”差不多了,只恨时间太短暂。

  晚上我常跟钊人一块探讨人生,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聪明人交谈,你开个头,他就明白你的意思,跟愚蠢的人交流,你说得再明白,也可能被误解。钊人还给我讲了不少外面的新闻,让我诧异惊讶,我的思想境界一下开拓了许多许多,觉得自己成熟老练了,心里有了不少计划和打算,感到自己的理想并不遥远。

  当我对外界不再那么陌生和响往,这时倒想回去踏踏实实地工作,干出一点成绩来充实自己的人生。

  可是一回到家乡,我又感到一种不舒服,在外地我能警惕着按自己羡慕的方式去行动,言谈也有讲究,道德性格都有新的风貌。一到重新陷入这死气而混沌的环境里,那种舒畅的心情,轻松的步伐,对理想坚定的信念,又被乌烟瘴气的骂街、无休止的邻里纠纷、庸俗势利的眼光给淹没了。

  就在回来的当晚,叔叔家来了两位阔气的朋友,叔叔让我去陪客。只见两人正手舞足蹈地谈论着:“有一天我到公园去,偷偷数一下,有七对,七对在那里……”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他们也是刚从大城市回来的,然而注意和关心的竟是那些。我找个借口急忙躲开,一付好的心情,也被搅乱了。我觉得对故乡的印象,还是在离开她时好一些。(待续)

十、人生漂泊——发配“边疆”(4)
8月25日我再一次告别故乡到外地去,六年前我背着痛苦和希望自愿到水库工地去参加劳动。这次正当我找到新的理想,要为之奋斗的时候被调走了,调到一个偏远的渔村小学去。

  两位弟弟送我到车站,上了车才觉得失去了一点什么,家庭给我温暖也令我讨厌。由家庭琐事引发的邻里纠纷,既无聊又烦人,常常搅得我心灵上不得安宁。母亲总是那么软弱老实,成了别人可欺的对象。我为了替母亲分忧说话,抵制那些不讲理的人,又难免得罪邻人亲戚,这对一个致力于奋斗的人来说是十分多余的。

  邻里间有和睦的,也有争吵的,这是常有的事,谁也说不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少能争个是非曲直。我只想谈谈自己的苦恼和无奈。也许从现在看十分无聊,但毕竟又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承认那时跟邻居的关系处理得不好。我这人脾气躁,有理说理,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背后使坏。而有些人却不肯讲理,或故意不讲理,专用“泼”和“辣”来压人。我也曾想过忍耐退让,凡事有利有弊,这方面失去的,会在另一个地方得到补赏。瞎子虽看不见东西,耳朵却变得十分灵敏。世间的事原不必太较真,暂时讨了便宜,不见得永远就好;受一点委屈,未必全盘皆输。可是有时我又觉得不能太死心眼,如别人攻击的那样,是个“书呆子”,好让一些人来欺侮,不给予回击是不会叫她们住手的,还要得寸进尺,日益蛮横起来。

  可是只要我忍不住做出以牙还牙的举动,便落入她们的圈套。她们可以整天站在那里恶言秽语随意骂人,而不怕侵犯“*”。我不能,有时态度生硬一点,象对待路中的顽石,企图一脚踢开了事,便落得个“土匪”的恶名声,还要老师长老师短地讥讽起来。两个人挤在院子里交头接耳,看见我就故意你一言我一语,跟说双簧一般,却句句冲着我。我很苦恼,生活中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对她们毫无办法。一回到家里,她们便会象鬼蜮一般,在我脑子里或隐或现,我即使躲到房间去,也还听得见她们指桑骂槐的声音。

  我知道,这些人每天吃饱了,没有正经的事可做,只好找些无聊的来发泄。她们除了料理家务抱孩子,一有闲空就串门,几个人聚在一块议论人家的长短。无论哪里出了新鲜事,都躲不过她们的耳朵,又特别喜欢别人的不幸,因为她们自身并不幸运,只好希望别人一样遭殃,以增强她们自己活下去的信心,满足内心的妒忌,企图将摆脱困境寄托在别人的灾祸上。只有到了别人一败涂地,一辈子翻不了身,才又大发“慈悲”,可怜和同情起来,以说明她们不是坏心肠的人。

  这种人彼此间也常争斗,壮者一手撑腰板,一手拿指头朝对方的鼻梁数落着;矮者口角边唾沫四溅,双手如泼水般反复回敬。声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泣。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挖苦、取笑、辱骂、诬陷,把一切羞耻事都搬出来示众。这样的表演往往还没有在众人眼里消失,双方无须谈判言和,一方便又躲到另一方厨房里议论起他人的私事了。

  其中一位女人,后来用她的行为给自己下了诠注。在一次政治运动中,这女人被揭发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正在受审查,这在当时是件人人唾弃的事。我一点不感意外,这种人完全做得出不光彩的事来。可是吓坏了她的婆婆,简直是飞来横祸。先是希望消息不可靠,自欺欺人找根据,证明媳妇“不可能”。其后又怕名声不好,连累家庭,赶快声称儿子要跟她离婚,而且越快越好。过后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到时两人扯到法庭去,看客一大堆,互相揭底,名声会更臭。还有财产如何处理?子女怎么办?儿子还能娶到老婆吗?种种问题要考虑。最后只好采取“苟且偷安”的策略,钱和财产比人格更重要,再看别人也有这种“包”下来的例子,就开始愚弄自己:“这是谣传,不可信,是别人有意陷害她。”婆婆觉得可以安稳睡觉,不再囔着儿子要跟媳妇离婚了。几位善于逢迎的邻居也赶快找出不离婚的好处来。

  儿子早已失去理智,只会啼哭流泪,哀怨自己命不好,同样希望这是没有根据的谣传。他到厂里去恳求那女人,象哄孩子一般问道:“你如实告诉我吧!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情呀!”显然他希望从她嘴里听到“没有”的承诺,好安慰自己过于悲伤的心。

  一天夜里,那女人在审查人员陪同下回家来,以拿几件替换的衣服为名,把她的东西尽数搬走。这也是一位视金钱财物重于人格的人,明显是要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将财物占为己有,到时就是离婚也要捞一把。婆婆正睡在梦中,听到动静爬起来,早已吓得浑身哆嗦,又是哀求又是声明:“是你自己做错事,不是我们亏待你。你可怜我上了年纪,不要来害我。”仿佛有错的是婆婆,那女人倒成了善家。“我敢做敢承担。”那女人态度安祥,语气自信,似乎正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婆婆还在苦苦哀求,希望得到她的“恩赐”,到后来竟抽泣地说:“你摸摸自己的胸膛,还有没有良心呀……”

  我从睡眠中被吵醒了,躺在床上听隔壁邻居的对话,我为那女人不知耻感到害羞,也为婆婆的奴颜婢膝感到颤悚。(待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人生漂泊——发配“边疆”(5)
目睹了左邻右舍的这一切,我实在不愿意用虚假的感情去同她们打交道。我总是默不作声高昂着头,从她们的夹缝中闯过去,有意借傲视来抬高自己的勇气。有时我会故意穿一件考究的外衣,并非为了打扮或炫耀富有,感到尤如穿一件救生衣,可以漂浮在世俗的浊流之上,沉浮于她们的唾沫之中。要不,我将被她们的庸俗短见说得一文不值;或者和她们一样失去崇高的理想,放弃应做的努力;或者成为一个可怜虫,被她们不时拿来寻开心。

  我有时真象一只被囚禁的猛兽,被人戏弄着,*着,除了怒吼几声,毫无办法。我只为母亲担心,她喜欢人家说好话,怕别人议论是非。她越是这样,越叫我放心不下,这是徒然叫自己心里不好过。我固然也感到人们眼里露出轻蔑的光,一颗逞强好胜的心全然失败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在那些人面前感到琐小。我表情忧郁,却更专心致志,想得更远。

  我也明白,这远不是我应该去争斗的对象。只要事情一过去,我就把它忘却,赶紧去走自己的路,因为我的目标是那么长远。可是有的人却不肯善罢甘休,即使她已是胜利者也一样。只要在路上遇见,没等我打招呼,她便狠命往路边吐一口唾沫,以表示对我的憎恶。一般人会相应吐一口回敬,有时双方因此爆发一场口水战。我不肯这样,虽然这一吐,可以令我感到不自在,以为自己是个坏蛋,浑身臭不可闻,值得人们来唾弃。又一想,这一吐于我的前程毫无障碍,倒是她口腔里唾液少了一点,要是整天这样吐下去,说不定会得胃病:或许她口里真不舒服,要不时来排泄一点也说不定。总之,我不想有任何反应,顶多在心里冷笑而已。她洋洋得意,以为将我侮辱一番又得不到报复。我也洋洋得意,没有被她这一“吐”逼出自己的劣根性。

  我已知道暴怒是无益的,并将严重损伤自己的神经和健康,干扰我从事的努力。我其实有更深的憎恨,犹如地下的熔岩,不时喷发尚不可怕,还可供人观赏;唯有长年积蓄,一旦喷射,才叫人担心,毁灭性更大。她的胜利是容易的,我的胜利却不容易。

  我曾想,假如有一个神经失常的人突然窜到我跟前,嘲笑我是“疯子”,那时我该怎么办?难道给他一巴掌,说他自己才是疯子。我以为这是无用的,应该写出一点感想来。

  吵架本身就有两种,一是用拳头和嘴巴,一是用笔和纸。用拳嘴十分痛快,能立即见效,不论输赢总是出了一口气。用笔纸有点象神仙在斗法宝,这里放出一个东西去,那边也亮出一个,于是两个怪物在空中打斗。七斗八斗,输家收起法宝逃遁,赢家收起法宝哈哈大笑。可惜我是笔尖对嘴巴,有点别扭,也不热闹。

  其实所有争吵,无论输赢都不会给社会带来益处。争这种闲人的气,本身就很可笑。任何指骂,死后也将同尸体一起腐烂,连子孙都不会去想念还有几分意义。只要不影响我的事业,我无需过分在意,否则便是自己胸无大志。

  那时离开了,倒可以省掉这许许多多烦恼,失去的仅仅是兄弟之乐,家里的温馨罢了。看来我还应该庆幸这次调动。(待续)

十、人生漂泊——发配“边疆”(6)
汽车在东园镇停下,新校长已在那里等候,另有一位刚调入的老教师也到了,校长便带领我们出发,还要步行走十几里小路。

  路上我提着两包行李感到有点吃力,就用绳子连结起来象一对褡裢,一前一后放在肩上,渐渐又觉得细绳子勒进肌肉里疼得难受,只好不时挪动,时而在左肩,时而换右肩,或用手托着,垫着,抱着,只要肩膀不受绳子的作孽,什么办法都用上,又都不能持久。新校长见我难受的样子,有意替我背一段路。我婉言谢绝,第一次绝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我相信自己能坚持到底。

  路也真够长的,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走过去,还不见校长停下来。直到前面出现一个三面临海的村庄,远远望去象一只大象鼻子撂在海面上,这下总该到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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