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岁回首看人生-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更好些,无忧无虑就是福。
八十年代以后各种冤假错案,历次运动遭受*者,都有了纠正的机会。唯独那些在极“左”路线泛滥时,因“政治原因”被排斥在大学校门之外的“落取生”,永远是个“落取生”,比起来他们也许更为不幸。即使后来有幸参加工作,也是低人一等,特别在讲学历的年代,连个中专生都不如。
八、人生爱恨——亲情难解(1)
几天前还是晴朗的大热天,昨晚窗户突然咣当咣当地响,半夜里听见沙沙的雨声,接着噼噼啪啪下了一场暴雨,借着风势,更是满天飞舞,一下子天气凉爽了许多。今天又下了一整天,傍晚狂风疲倦了,雨还在下,但不象昨晚那样愤怒。鸟儿不懂事,吱吱喳喳叫得正欢。我被困在家里,想着求学无门,每天都有让人心烦的事,我的心情坏极了。难道人生就一定要充斥着不满、悔恨和抗争吗?就连亲情之间也是烦恼丛生,难解难分。
本来每个家庭都有爱,父母与子女间的爱,是温馨可贵,无私和值得怀念。但是爱得不当会引起恨,恨又往往是出于爱。这种关系说不清,理不明。只有痛永远留在心里。一般人也不肯轻易暴露家庭中这不光彩的一面,因为爱面子,很少有人会主动说出来。在众人面前总要故意炫耀,粉饰一下“太平盛世”。而我为了爱,愿意做一次“现场直播”,希望母亲不会怪罪我。
我有一个大妹,小时候她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只是不善言语。有一天家人照看不周,大妹从楼梯口跌落下来,头部重重栽在地上,送到医院已昏迷不醒。记得当时我赶到医院,看到的大妹已是面无血色,头上扎着绷带,鼻孔插着橡皮管子,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也不动。母亲坐在大妹的病床边不住地流泪。病房里静得出奇,我顿时感到世界一下变得不可思议,仿佛来到另一个人间。跺着双脚,我嘴里不停地唸道:“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早上还好好的……”我想哭,却又没有眼泪。一个好端端的孩子,瞬间变成这模样,偏偏又是我的大妹。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这世上就再没有大妹了吗?我真想替大妹去受罪,让她坐起来,让她出去外面玩耍。我看母亲心如刀绞,已经说不出话来。亲戚们陆续来探望,一见面就问:“还没有醒过来?”祖母一直在唠叨:“太不听话了,太不听话了……”埋怨中更是带着爱和担忧。我怕母亲更伤心,只好安慰大家,拼命找出“不要紧”的依据。护士一会儿来察看一次,医生不时来检查,照例一声不吭地走了。大家再三追问:“病人情况怎么样?”他们只是含糊地应着。我知道伤势是很严重的,晚上将是判决生死的时候。
那天夜里我几次从梦中惊醒,朦胧中很怕听到不祥的哭声。直到第二天清晨,家里没有什么动静,母亲整夜在病房里看护,一大早祖母就赶到医院去,我略微放下心。不久听到母亲从医院回到家里,说大妹醒过来,知道饿了。我说不出的高兴,此时才掉下眼泪,急忙带上吃的,直奔医院。大妹鼻孔里的管子已被撤走,眼睛无力而柔和地张着,一直望着我走进来,大概嘴里还喊不出“哥哥”。
大妹伤好以后,显然留下了后遗症,变得有些固执和傻气。加上后来又有几位弟妹出生,母亲好像不再喜欢大妹了。尤其是1956年“公私合营”后,家境大不如前,单靠父亲一人菲薄的工资收入,显然入不敷出。要养活一大群孩子,持家十分困难。母亲每天忧心忡忡,有时就把怒气撒在大妹身上。甚至有点歧视,竟不让大妹跟我们同桌吃饭。只有父亲从外地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大妹才有了“自由”。母亲还老是拿眼睛瞪她,大妹吃多了,就骂她馋,而对两位弟弟,却硬逼着要他们多吃点。
大妹因此养成怯生生的样子,只要母亲不在家,她就跑到厨房里偷吃食物。有一次被我撞见了,她慌忙躲到门后去,后来知道藏不住,才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饼干,两只眼睛死命盯着我。看到大妹成了这样,我痛心疾首,恨母亲教育不当,不该重男轻女对大妹另眼看待。
也许大妹真有点傻,还没有读完小学,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把她送到工厂去当学徒。大妹才刚工作一个月,母亲又要大妹把原来就不多的工资全交给她。家庭经济虽有困难,但这样对待大妹,也太不公平了。
1958年“大跃进”过后,工厂又纷纷“下马”,大妹他们厂里的工人也被分配到农村去劳动。大妹在农村住不惯,听说经常吃不饱,她便偷拿公家食堂里的菜肴。一次,两次……终于发展到被开除回家。这一来母亲气恨交加,一连打了大妹好几天,恨大妹不争气,恨大妹沾上“偷”的恶习。大概对清白人家来说,最痛恨的莫过于“偷窃”这两字。(待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人生爱恨——亲情难解(2)
在家里,大妹除了常惹母亲生气,还时不时引起大家庭的纠纷。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祖父在大发脾气。又听到大妹在不屈地喊着:“是他先骂我的,我才骂他……”
“你再说,我打死你。”祖父大叫着。
“是他先骂我……”大妹破着嗓子还在申辩,不给祖父一点面子。
母亲赶紧下楼去。叔叔闻声也跑出来调解。我惆怅万分。大妹不满祖母总是袒护婶婶的儿子,对祖母不够尊敬。祖父看不惯就要发火。祖父也太不自重,大妹的傻劲和固执,他不是不知道,偏偏要拿长辈的威严来制服大妹。到末了,还是祖父先歇嘴,大妹是仍在喋喋不休。母亲心里感到不好受,训斥大妹几句,无非恨她傻,没出息。大妹虽是这样,也不愿母亲为她受累,仍要表白不是她的错,继续囔叫,“是他先骂我……”。
类似的情况发生不只一次,祖父母因此怪母亲管教不严。婶婶们冷言相讥。母亲哀声叹息,只会拿大妹出气。一家人几乎都把大妹看成是祸根,没有人去关爱她。在众人的白眼下过日子,大妹没有了自尊。
大妹知道只有我有时替她说“公道话”,为了表达对我的“感激”,有一天,看到我拿着水桶要去打水,她赶过来想帮我。可她那神情总是惶惶不安的样子,连“做好事”都有点胆怯。我心里难受极了,不知如何答理。大妹得不到我的响应,悻悻地走开。我才后悔起来,恨自己也象母亲那样,感情用事,不善教育引导。我的冷淡会进一步加重大妹的自卑,以为又做错了什么。我感到她的心无时不在颤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分不清哪些是为她好的劝告,哪些才是伤害。她总是无原则地抗拒一切有碍她行为的提醒和帮助,稍有不顺就暴跳啼哭。想到这,我赶紧和大妹交谈,肯定她没有错,希望她以后有什么难事先来和我商量。大妹这才懂事似地点点头,抢先把我洗完的脸盆水捧去倒了。
不想,母亲突然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一脸怒气地赶过来,见到大妹不由分说,劈头就打,嘴里连骂:“叫你别动我的东西,你不听,昨天才买的镜子又被你打破了。叫你别惹他,你偏要跟他吵,吃了亏还遭人骂,你这没用的东西,早一天死掉,早一天轻松。”大妹一边哭叫,一边争辩。原来早上她到母亲房里梳头照镜,弟弟看见了,不让她拿母亲的镜子。两人抢夺中竟把镜子摔碎了。我觉得这事是弟弟不对。可是母亲心目中总是认定大妹的错,还说是我护着大妹,助长了大妹的不听话。
我知道母亲也是“恨铁不成钢”,她为大妹苦恼,忿恨。可她从来不曾具体地耐心地教导过大妹,用打骂来代替帮助,只要不合母亲的意愿,就不假思索地骂,好象大妹一生下来就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母亲不理解大妹正是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呵叱打骂,才变成这样。
我实在看不过,便说了母亲两句:“你别打她了,你越骂她越糊涂。你想想看,有哪一次你把她骂好了?打好了?”母亲不服气,反过来把骂大妹的话也用在我身上。我的心受到猛烈的刺激,竟不客气地数落着;“都是你从小把她教坏了,你从来不曾和气地跟她谈一谈,没有一次亲切地教导她如何做人、做事,只会埋怨、指责、打骂。你对别人和和气气,对自己的子女却蛮不讲理。” 这样说了,我感到又是轻松又是后悔。母亲是火上添油,把一肚子怨气和委屈全撒在我身上,骂我不知家事轻重,说大妹做了偷窃的事,还叫她怎样能客客气气。
争吵声惊动了大家庭里的人,一一跑过来劝架。我难过地失声痛哭,哭母亲不明智,哭自己命太苦,哭大妹太不该。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家里,该怎样做才对,“落取”后我自己已是挣扎得不行了,还要遭这样的罪。(待续)
八、人生爱恨——亲情难解(3)
1959—1961三年”困难时期” , 粮食紧缺,居民每月的定量十分有限,又没有其它食品可以补充,许多人处于半饥饿状态,对零食特别盼望和需求。大妹在家里满足不了正当旺盛的食欲,又得不到温暖,受不住母亲的斥骂,终于有一天出走了,开始到处流浪,先是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卖,换些吃的,后来只好又去偷,全是偷吃的食物。
出事后大妹被人扭送到派出所。派出所把大妹又转交给街政府处理。街政府教育一顿也只好把她送回家中。母亲向来喜欢别人说好话,对大妹发生的事,她感到奇耻大辱,气恨交加,管教的办法仍是打和骂。也许大爱似恨,她实在想不出有别的办法可以纠正大妹,错误地以为只有打骂才能让大妹“今后不敢”。
然而,大妹再一次逃走了,一连几天没有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一位好心人跑到家中报信,说不得了了,大妹偷挖生产队的地瓜,被抓到大街上“游街”,还被绑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上“示众”。母亲惊魂未定,就有一大群社员涌到家里来,大吵大闹,说我们纵容大妹偷地瓜,拿到家里来,全家人煮着吃,让他们吃不饱。有几个冲到厨房里,把我们刚煮好的饭全都给吃了,还扬言以后每天都要来我们家里吃饭。
母亲如遭五雷轰顶,手足无措。祖父气得尽情骂母亲管教不严,败坏门风,给全家人丢脸:“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遭人嫌过。今天你把我的名声全扫光了,今后我还怎么在社会上出入。我几个媳妇,没有一个象你这样出了坏家子……”母亲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我赶紧把母亲扶进房里。母亲推开我的手,猛地朝门外冲去。众人感到不妙,拉住母亲,极力劝慰。祖父这才住嘴。
我不平地朝那些冲进屋里来的社员吼道:“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怪我母亲。大妹的事,她一人做事一人承担。再说也不能为这样的事捉人去‘游街’,这不符合国家的政策。”我不敢说这是侵犯*,在当时这是西方的语言,好象*这东西是属于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国家不兴这一套。我打算去找生产队长评理。大家都说没用,不要书生气,现实就是如此,只能忍气吞声。“困难时期”为填饱肚皮,吵架的事多了,打死人的都有,“法制”这东西,只有在人人温饱之后,才会受到尊重。
傍晚,大妹被放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