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节的西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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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清晨去大昭寺看第一缕阳光落在金顶上。当我们排队买票时,周围磕长头的人早已匍匐了一地,我怀疑他们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大昭寺外,描绘着佛像的白色大香炉冒着烟雾,藏香在里面缓慢焚烧,发出略微干燥的药香。这燃香的炉子香火不断,烟雾不分白天黑夜都那么不紧不慢地袅袅升腾。也许在万籁俱寂、落霜寒凉的夜晚,只有炉中的热气蒸腾在空气中,温暖着磕长头的人;他们则捧出胸膛中炙热的火苗,供奉着殿堂里的佛陀。
进入大昭寺,院子还处在早上的阴凉里,地面的砖石看上去都透着凉飕飕的质地。我们绕过回廊,直上寺院金顶,阳光已经早于我们擦拭了金顶的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鹿头,法轮,金钟上的经文……金光灿灿,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也一如它无上的庄重与威严。远山如洗,布达拉宫也清晰可见。闭上眼深呼吸,阳光打在脸上,空气干冽而微凉。我们环绕楼顶一周,从寺顶俯身往下看,寺前依然是越聚越多匍匐的信徒,他们的脊背弯曲、伸展、直立、再弯曲……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背部和阴影,不知他们在虔心跪拜时是否感受到了日出云散,以及日光普照下金顶上的光芒?他们应该不曾抬头,也没有望见那祥麟法轮雄踞在寺顶,只要他们还远道而来,不停止这样的供奉和朝拜,法轮就永不停止地旋转。
大昭寺修建于吐蕃王朝的鼎盛时期,也就是藏王松赞干布时期。据说松赞干布曾向他的王妃尼泊尔的尺尊公主许诺,将在戒指所落之处修建佛殿。孰料戒指落入湖心,顿时湖面遍布光芒,一座九层的白塔从湖中升起。于是,选址此处,浩大的由数以千计的白山羊驮土填湖的工程开始了。山羊驮土建寺的壮观场景被勾勒在大昭寺主殿的壁画上,经年的壁画有些斑驳,但山羊驮土填湖、工匠团土削木、僧侣塑佛等场景清晰生动,让人可以了解到这气势宏大的工程。
壁画旁边,还有一幅著名的青藏高原地形图。这是文成公主推算出的青藏高原地形,像一个头朝东,腿朝西仰卧的罗刹女,大昭寺所处位置恰好是此妖女的心脏部位,湖水则是妖女的血液,故修建寺院时总是遭到水淹。文成公主认为要让西藏安定,应先填湖建寺,镇住罗刹女的心脏,随后再在她四肢各个关节钉上了其余的十二座寺院,让妖女动弹不得,无法兴风作浪,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壁画上青藏大地的山峰、湖泊、寺院皆有大致体现,勾勒边角便现出一个罗刹女的形象。不得不由衷赞叹古人的想象力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大昭寺的朝圣者(2)
与填湖建寺的传说一脉相承的,要数供奉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的大殿侧边一个状似石磨的石孔。向导说,这是填湖时留下来的无底洞,据说下面接连着湖泊,还与湖水相通,如若凑近耳朵仔细听,也许会听见野鸭拍翅膀的声音和湖水涌动的潮声。
游客们出于好奇,一个个排队把耳朵贴在石孔上,左耳没听见,继续贴右耳,有些人嫌太吵听不见,索性用一只手捂住朝上的耳朵。我也顺着队伍走过去,侧耳贴在凉凉的石孔上听了一会儿,里面除了石孔里空空回荡的风拂过耳郭,什么都没有。我不甘心,再贴上另一只耳朵,闭上眼,依然只有石孔硌住了皮肤,底下一片死寂。一位女士很激动地问我们: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大家皆笑而不语,向导解围说:这是要有相当慧根的人才能听到的。※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大昭寺除了供奉释迦牟尼等身像,还供奉了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及八弟子、千眼千手观音、强巴佛等佛像。等我们从楼顶平台下到主殿时,旅行团拉萨一日游的行程也从大昭寺开始了。整个佛殿人群熙攘,香火兴旺,连院子里石砖的冷清气也被嘈杂的脚步挤得无影无踪。旅行团走马观花的游人混杂在朝拜者里,几拨向导参差错落地介绍大昭寺的看点。朝拜者目不斜视地转经,僧侣们诵经、点灯,游客毫不避讳地交流和评头论足,让整个大殿充满了沸腾的烟火气。我在人群的推搡中走出了大殿,不知这里的佛陀是否已看惯了人们的喧闹,他们终日闭目,或许从石孔里听见千百年的湖水叮咚,野鸭戏水,或许是白山羊走来饮水,投下犄角的影子……
二楼的平台安静了许多,禅房外花朵开得繁茂,映黑窗白墙,还有画着八宝花的黄色墙壁,颜色鲜亮浓郁,显出藏式寺院的别致。偶尔有僧侣推门而出,几只慵懒的猫咪在屋檐下晒太阳,人走过去它们也只是轻轻地拢拢身体,皮毛微微抖动,眼睛都不抬。连小动物们都习惯了寺院里络绎不绝的人群。我不禁想象着松赞干布时代的大昭寺该是什么样子。那时候人们从远处赶来朝拜,他们甚至不敢抬头望一望金顶,也不敢仔细看看释迦牟尼像的脸庞,他们顺时针绕着大昭寺虔诚地叩首,白色的香炉中烟雾袅袅,干燥的藏香味聚拢又消散在寺院的上空。
这些,从来没有改变过。跟随人潮走出大昭寺大门时,这样的场景像是从几百年前穿越而来,信徒们还在重复着那虔诚的姿势。有的人衣衫褴褛;有的人手背皲裂;有的还是孩子,一脸懵懂和清澈;他们的脸被埋在深深的长头里,仿佛经过了几百年没有改变,唯有高处的神明可以辨认。
这是大昭寺最初的容颜,几百年后的今天络绎不绝、一身浮尘的人群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带着远方的口音说着不同的方言,只是相遇在这里,带着各种各样的私心和祈愿,度过了他们前世浅白的缘分。
小昭寺梦的尾声(1)
拉萨的夜晚,有一个人清晰地走进我的梦中:他戴着毡帽、穿着灰色的袍子匆忙走过我对面的一条街,我站在昏暗的街口叫他,他压了压帽檐儿,不应也不回头,我们的身后仿佛皆是庙宇,空空荡荡……他是我一个已亡故的友人,不到而立之年便死于疾病。我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再也无法睡着。窗外是拉萨细细的雨声,滴答滴答打在屋顶和阳台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前往小昭寺。也许西藏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也许是佛教的氛围让人情不自禁地思量着生命终极的生死问题,又也许是藏族同胞们相信着轮回和来世,哪怕在梦中,我也总是会想起那些离开了自己的人。有时候我会想,支撑我们不断探寻这个世界并找到更多的方式与之相处的,不是因为我们得到什么,而是我们在不断地失去。我们失去亲人、朋友、爱情、岁月……我们不断丢失,不断找寻;不断缺损,又不断完整。σ米σ花σ书σ库σ ;www。7mihua。com
小昭寺的建成也缘于这样的失去吧——青春年华的文成公主去国离乡,肩负着汉藏和亲的重任,远嫁一个异族素未谋面的男人。这个大唐王朝的贵族少女,从此只能将自己青春的梦融入安放释迦牟尼等身像的寺院。
相传,她入藏时所携带的十二岁佛祖等身像的车辆行至今天小昭寺的位置,车身突然陷入沙地,不能再继续前行。通过历算,确认此处是“龙宫”的位置所在,于是由自己带来的汉族工匠兴修土木。因此,小昭寺又被藏族同胞称作“热木齐”。
只需站在小昭寺门口,文成公主当年的心意似乎一览无余。小昭寺的正门是朝东修建的,这是长安的方向。纵使她跋涉万里嫁给了赞普,成为地位崇高的藏妃,但她依然是唐朝人家百般恩宠、承欢父母膝下的娇俏女儿。中国古代有许多著名的和亲故事,如远嫁匈奴的解忧公主、迢迢出塞的昭君……那些美丽又勇敢的女子,因以联姻来换取和平而被人纪念,但这些柔弱的生命又是经历过多少孤独和悲伤以及对自己命运的屈从和怨怼?
小昭寺的早晨,平静,散淡。就连门前卖门票和酥油的喇嘛都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也可能这是他们太日常化的生活,犯不着小题大做。院子里穿蓝衫炼酥油的人倒是气势十足,拿着长长的瓢,搅动着大铁锅里正在融化的酥油,还有藏族同胞不断将供佛的酥油块放置在旁边的大盆里。锅底熊熊的火苗,借着旁落的酥油更是伸长了芯子舔着锅底。
此时的大殿正逢敬供酥油灯的时候,藏家人拜佛都赶早贪晚。进入殿堂后,果真是排着长队的信徒,许多人手持酥油壶,也有人和我一样手持新鲜的格桑花,还有人闭目捻珠诵经,有人则从背后的转经筒前念念有词地转到屋后去了。与大昭寺每天都有向导带着成群结队的游人不同,整个小昭寺显得朴素平常,也因为它是格鲁派喇嘛修习密乘的地方,显得格外幽密深沉。
尾随着长队缓缓向前,大殿中格桑花插满了几只大大的木桶,藏香和酥油的味道笼罩着殿堂,穿红袍的僧侣站在佛前,接过藏族同胞手中的酥油浇灌进庞大的酥油灯。八岁的释迦牟尼等身像高高端坐,金碧辉煌。由于躲避战乱,在金城公主时期,大昭寺与小昭寺的释迦牟尼等身像互换,原先文成公主所带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如今供奉在大昭寺。
小昭寺梦的尾声(2)
其实,两具等身像如今已经看不出区别,面庞如月,也不似佛祖八岁或十二岁的容颜。有人解释说,信徒太多,他们每年都要以黄金供佛,寺院每年都要用厚厚的金粉重刷佛像,所以,两具佛像都越来越“胖”了。我前面的藏族女人比画着小声告诉我要将头轻轻磕碰在佛像的底座下,意为沾一点佛祖的智慧和灵气,以祈求平安和吉祥。我双手合十谢过她,轻轻磕碰佛像侧面的底座,发现那个地方已经被人们或磕或摸之后,光滑如玉,发出酥油的浓郁之味。
按从左绕到右的礼仪,绕殿堂一周,走出门去,在雕花的窗框下,我看到一个藏族女子坐在哈达堆里低声地哭泣,一个年长的喇嘛握着她的手。窗子的阴影遮着他们的脸,但依然感到女子带着高原红的脸上泪痕斑斑。也许这个女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吧?她大清早来到这里,也许走了很远的路,也许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祈求佛陀倾听她心中的痛苦,指引她的道路。上师坐在她身旁,也许是劝慰她给她依靠,也许是借助佛法的力量为她加持并超度她于苦厄。我不敢多看,低头从他们身边经过。我刚刚在佛前供奉了鲜花,以祭奠我的亡友,祈求他在世间戛然而止的灵魂在上天能得到超脱并获得长久的安宁。г米г花г书г库г ;www。7mihua。com
面对人生中那么多的破碎、断裂和失去,佛陀怎样让人们开悟?面对人们的眼泪,它是否能逐一化解人们的悲伤?常听说,佛是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