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司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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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市长是哪类?非要我给个定义,三个字:不知道!
别看老头子是冲杀过枪林弹雨的,生来却有收藏怪癖,小到毛主席像章,大到古玩字画,把他家的小洋楼书房整得混乱不堪,书不多,杂货倒不少,为此,领导夫人意见可大了。有一回实在看不过去,就将文革时期的几张破旧宣传画扔进了垃圾桶,先斩后奏。老头子知道后,立马露出军阀嘴脸,破马张飞似的给老伴一个耳光,骂她是白痴,不珍惜文化遗产。帽子扣得太大,有点斗〃右派〃的架势。老伴一气之下,要跟这位〃武斗分子〃离婚,老头子没当回事,反而笑道:你这是让组织怀疑我在外头一定包二奶了。
我刚给他开车时,他还在水利局长的位置上,那时候要清闲点,有空就让我载上他逛西城收藏市场。车一停好,他就拽上我扎在了人堆里,连路边地摊也不放过。只要他看中的,不管是陈旧字画还是破尿壶,出手也大方。我记得当时他还高价买了几本越战电影改编成的连环画,一回到车上,就返老还童了,看得很认真,到了家门口还在埋头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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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市长司机(22)
升迁进了市政府后,老头子公务繁忙起来,也没时间发扬光大这一嗜好。不过,位置一旦翻新了,那爱好随之也上了档次:小兵喝酒练胆量,将军把杯为庆功。手上有了更粗的权杖,领导的嗜好通常也会像红头文件一样,逐层下达下去,口头式的传达。于是坛坛罐罐的,山山水水的,飞禽走兽的,这些玩意儿,一股脑儿飘进了老头子书房里。我这个司机,双手免不了有离开方向盘的时候,时常在上下之间充当媒介作用:没有上层关系的,想给领导的嗜好助兴,实在是珠峰一般遥不可及,预约拜见都排不上名,也只好从侧面玩弄迂回战术,我就成了这类小角色的猎物。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倒腾出那些破玩意儿,除了连环画,在那些残屑乱渣面前,我基本是个文盲,只好捧到领导面前,让他慧眼识真。老头子会不动声色地观察,认真探究的镜头好像置身于远古墓场,又像是战前指挥官在巡查阵地,只不过手头拿着的不是望远镜,而是放大镜。也正因为有如此雅兴,文化部门是老头子重点光顾的单位,他也结交了不少老学究,都快把自己研究成考古专家了。
其中有个学究给我印象比较深刻,此人能有六十多岁,满头白发挽成道士冠,飘然苍须挥洒颌下,一身粗布蓝袍也隐不住浑身散发的道气仙骨。自诩为〃南山老松〃,踏遍鸡形图上大好河山,每到一处必在醉意中吟诗作画,抒发胸臆。〃南山老松〃算是位民间杂家,上自天文地理,下至飞虫走兽,没有他不知道的,博学多才。
偶然踏足本市,仙身现于西城旧市场,合掌打坐,膝前报纸上搁有几枚古币,旁边一行楷书毛笔字:祺祥通宝,背宝云局,一千。
那天,老头子俘获了清代徽商家祠里的一张破椅子,让我小心地背在肩上,刚好路过那里。古币老头子也收藏不少,那些破玩意跟我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烂铜钱差不多,那些烂铜钱嵌在老房子内堂阁门上的门环里,腐蚀成青色,有点像现在垃圾电器上的电路板颜色。
〃南山老松〃摆放的古币形状类似中孔方圆,颜色却是酱色的,方孔四周也腐蚀成斑斑点点的。
老头子摸了摸,又在耳边摇晃了几下,问:至少得三千一枚,老先生何故折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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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市长司机(23)
老头子说话分场合,味道截然不同:在官场,大会小会上的官话自然少不了〃嗯啊〃语气词;私下里常粗口,骂别人亲娘,称自己为老子;但在这旧市场上,他有时候也把自己扭捏出〃之乎者也〃来,假冒文屁。
〃老松〃岿然未动,保持松姿,眼皮也没挑动下,朗声成音:行家识真货,区区小钱算计作甚?
意思好像是,我摆摊子是给古币找主子的,不贪那点小钱。真是高风亮节,流窜在这市场的,哪个不是条泥鳅,专找软的钻,老头子也高尚不到哪里,刚才为那张椅腿上的〃伤痕〃,宰割了卖主一百大洋。
老头子发现高人了,说老先生不嫌弃的话,咱上酒桌一叙。
〃老松〃一听酒字,当即崩溃,将报纸一裹,喜颜悦色:甚好甚好。
酒香逢知音,老头子和〃老松〃相见恨晚,尽兴聊到了一块儿。
酒后吐真言,〃老松〃说,老朽周游列国,卖艺积攒盘缠,倒也潇洒自在,没承想刚一涉足贵土,就惨遭歹徒洗劫,差点流落街头,只好苟且售币,太平盛世罹南疆之患也!
老头子一听,当即扯去文人伪装,拍桌子骂道:抢劫学者,天理难容,三天内给你破案,老子判他个无期。
〃老松〃这才明白过来,巧遇官人了。
就这样,〃老松〃在副市长的安排下,被聘请为文化局专家顾问,副市长还特意拨款给〃老松〃办了一次书画展。〃老松〃感动得老泪纵横,知遇之恩难以回报,于是〃老松〃也时常溜进旧市场给副市长打捞流散民间的真迹。
还真没白忙活,搜刮到手的东西虽是些赝品,可流通的价格却相当不菲。〃老松〃游遍了大江南北,人到暮年方才大梦醒来,终于还俗了,剪掉道冠披发,在老头子的资助下,回家乡开了古玩店。期间跟老头子也有联系,偶尔给老头子寄个包裹。听说发了点小财,后来跟一个学画画的女学生缠绵到一块儿,衰竭早逝了。
对于这位民间专家,老头子一直很怀念,那几枚大清币至今还躺在老头子的书房里。
老头子时常遗憾道:〃老松〃走后,我的书房里就一盘散沙了,没人帮我筛选。
所以,老头子对送来的旧品,很多靠的是直觉,缺少〃老松〃的专业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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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市长司机(24)
看中眼的,老头子会问一句是谁送来的,淘汰掉的,就一声不吭了。
有一天,老头子和几个部队老战友坐到一块喝酒,往事如酒,一群老兵蛋子开怀畅饮,老头子也喝高了,那天话特别多。等回到车上,嘴巴也没闲着,居然跟我提起某某局长送的罐子来,说小余啊,现在这人的脑子真能整事,就一个破罐子非得在里头塞满〃老人头〃,让老子学小孩子存钱了……
后半句他打了一声饱嗝,有所清醒,便不再说话。
这是老头子在我面前唯一一次酒后失言,我听后觉得不大带劲,无意中入耳的隐秘之事就好像钻进耳朵里的一蚊子,嗡鸣不宁。
第二天,老头子问我小时候用过存钱罐吗?
此话别有用心,试探昨晚那半句话我是否铭刻在心了。打死也不说啥存钱罐啊。
我忙回答: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在农村,穷得叮当响,只知道腌菜的坛罐。
现在想来,领导和司机的此番对话是在打哑谜,领导的意思是:别把我昨晚的酒言当真,彻底给忘了;司机的回答是:往后不准自己的孩子用那玩意儿,在我脑子里、眼睛里,那玩意儿是星外之物了,您就把心刻在印章里吧,没人敢窥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是正人君子的豪迈之言,我和老头子不在此列。所以,当领导激流引退后,就露出了退潮后的海滩,大海从宽阔的胸怀里总要掏出点东西撒在海滩上留作纪念,有夺目的贝壳,也有肮脏的塑料袋,我属于后一类,污染环境的源头不是我,而是塑料加工场。不同的色彩,在斑驳间却都一样晃动着游离之光,那是一种惴惴不安,顾虑下一轮浪涛席卷而至,再亮堂的色彩也都被吞没了。
我的顾虑是方向盘,很表象,四个轮子的小事情儿;而老头子的顾虑是深层次的,类似肛内痔疮发作前的惶恐,后果很严重!都是座椅上的事儿,都担心坐不稳当……
今天比较繁忙。
昨晚失眠,手机也关了,早上起来后就接到电话,相约麻将台。
小车司机大白天不务正业玩牌,在机关算不得新鲜事。领导也是人,总有嗜好的,有嗜好就得享用,于是给司机提供了消遣的时机。司机的爱好不一定要跟领导相合,你玩你的麻将,我蒸我的桑拿,互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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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市长司机(25)
领导忙于公务尚且如此,领导不在时,那司机的空间就更大了。小车班是没有什么考勤一说的,你办公室主任给小车班考勤打表,就等于监控领导了。大明〃东厂〃管的那些事,早被历史淘汰了。
吴副市长不经常用车,不代表就有人敢跟踪司机老余的影子。
接下来忙着码〃长城〃去了,手气还不错,搜刮了不少。常话说得好,赌桌上是不分三六九等的,亲爹输了也得给钱,愿赌服输嘛,只要有钞票,你就有权占据〃长城〃一方,发牌自主。这话套用到官式〃长城〃上就不灵了,总得有人扮演始皇角色,也总有人充当哭长城的戏子。可别以为是孟姜女发挥超自然力量,发起洪水来冲倒长城,此哭者假模假样地摆出痛心状,瞧着别人门户大开自己得数钱买过路费,有此经验者,知道这是变相行贿而已,〃孟姜女〃心甘情愿守活寡以成全始皇帝拒敌之策。
非官场场合里,我有时候也能品尝到坐龙椅的滋味儿,无须太动脑子,自有人算计着把你喂饱,想要正东风,绝不会刮来西北风,由不得你不吃,龙颜一悦那可能就是一条龙了。
有关官场里的长城码法,程序太复杂,忸忸怩怩,躲躲闪闪,有点像旧俗的迎亲,吹吹打打间又哭哭啼啼的,闹腾得活像长城是由成千上万具尸骨垒成的,阴气沉沉。
我所赶赴的牌局正是这样的闹剧,一场下来,你才觉得赢到手头的那每一张〃老人头〃里,都凝聚着你的脑汁。过去在官场上码长城,大都是饭后娱乐节目,可能歌舞类玩腻了,时常肾亏,不如把精力转移,打造四方一城,至少比自挖地洞要热闹点,能反复推敲,高潮迭起,同样有声有色,只不过思考的器官部位有上下区别而已。挖洞时,你好比是只老鼠,嗅觉再灵敏,那也是地下工作者,见不得光亮,就算有黑猫警长给你把门,那家里头不是还有个母老虎,虎视眈眈吗?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饭后长城的传统〃国粹〃项目,清唱起来有多人和声,不止是二重唱。
当然,这样的牌局不大可能随老头子的,像他那样日理万机的,是没有精力消耗在长城上的,官衔越是达到一定层次,嗜好也就越单一,分身无术不是?只能忍痛割爱,老头子保留了收藏爱好,丢弃了垂钓之雅。他只是节日期间偶然跟自家的亲朋好友小赌怡情,老头子的技术也只配窝里斗,受宰的对象,谁也不会把他当领导看,而是索取利市的最佳机会,输钱反而是件快事,只会发生在官家内部,非敌我矛盾。但也有特例,比如某位上层领导正好就爱这一手,那时候老头子最犯难了,牌技太差怎能取悦于上司啊?可这长城之术又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