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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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慕容桓的虚兵,此子颇有其父之风,必能不辱使命。至於令儿一路……”
“火!火!”高泰突然大声呼喊起来,远远近近,几千燕军,欢呼之声,洋溢湖面,久久不息。
慕容垂腾地跳起,一脚踢飞胡床,飞身上马,鞭梢指处,人如水,马如流,喊杀之声,刹那间席卷东去。
金乡城。
河上的粮船都已凿沈,粮囤也在熊熊燃烧,城里城外,已遍布燕军的黑旗。
慕容垂立在城头,听著各路将佐的回报:自巨野到下邳,数百里粮河,陡门纤道,均已捣毁,夹岸晋人所有粮台驿站,都已摧破焚烧。
“水道断绝,晋人没有几个月别想大规模北援,荀羡的几万人恐怕要饿饭了。”慕容德捋著胡子,微笑著说道。
高泰却长叹一声:
“可惜这些粮食,百姓饥荒,已多日了啊!”
慕容垂沈吟半晌,忽然大声传令:
“传令各部,发榜谕告百姓,准予手挑力担,拿取余粮,不得车载船取!”
转过头来,向高泰笑了笑:
“这些百姓们很快会把这里的消息大事渲染,传到荀羡耳朵里的。”
泰山,晋军大营。
那支来援的燕骑人数不多,却倚仗马力,往来骚扰,沾不上、打不著,甩不开。
可恨的是,近来广固城里的慕容尘也日渐嚣张起来,他的司马悦明常常从城上缒下,或从地道潜出,溜到晋营尽处,不痛不痒地骚扰一番。
这都不要紧。
但粮草已渐渐尽了,山东饥荒已久,野无所掠,军心开始浮动起来。
天色初明。
大帐中,荀羡和几位将佐一脸疲态地坐著。昨夜慕容桓和悦明在营外击鼓呐喊,忽来忽去,骚扰了一宿,大家都没能安枕。
早饭端上,却不过几块糙饼,几碗薄粥。
荀羡皱著眉头:
“如何接应如此不济?”
朱序也忧心忡忡:“慕容垂大军既然不在此处,必有……”
话音未尽,探报已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慕容、慕容垂袭破金乡,断粮河数百里,散粮於众,焚毁粮船河工,我援军郗昙大人阻於路途,不能北进!”
伧琅数声,几只粥碗跌落在地上。
“撤兵吧,无粮无援,如何能够持久?”陈佑急切地言道。
荀羡望了望朱序,朱序也望了望荀羡:军心浮动,撤兵撤得不好,便会一溃千里啊。
广固城里,对岸山中,忽然传来燕人阵阵欢呼喧嚣之声,久久不息。
“在下愿以本部断後,请各位大人先行!”沈劲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坚定沈著。
荀羡感激地看著沈劲,却不知该说些什麽,只是使劲点头;众将纷纷起立致礼,就连陈佑也走了过去,用力拍了拍沈劲的肩头。
朱序解下佩刀,双手捧过:“将军保重!”
大岘。
这里是齐鲁和淮南间的门户,也是南北用兵的必争之地,两山夹耸,一道蜿蜒。
荀羡立马山口,长长叹了一声。
当初他率兵北上,冲过大岘时,竟未遇一兵一卒,因为西边的河道,已经把晋军的大队运到了大岘的侧後。
可如今,他的全军,几万疲惫饥饿之师,却不得不全体跋涉这险恶的童岭秃山,来寻一条南归的生路。
“前军已过隘口,并无敌踪。”
荀羡稍稍心定:“传令三军,险地不可久留,全速通过!”他一夹马,自己身先士卒,率先全速通过了。
前面没有敌踪,听到这一消息的晋军将士心情登时放松了许多,也不顾行列部伍,纷纷狂奔起来。
朱序站在道边,神色黯然,想喊叫几声,却不知该喊些什麽。
“请让我北返,可以吗?”说话的是贾午。
“你本是晋人,何必……”朱序叹息著。
“父亲葬於此,我怎能……?”
朱序鼻中一酸,挥了挥手,贾午一拨马,向北驰去,瞬息不见。
朱序不及伤感,就被奔涌而行的人马卷向南行。
晋军的十分之六七,已通过了大岘隘口,部伍错杂,纵横数里。
刘庄看见朱序,勒住了马:
“朱大人,如此行军,恐有不妥啊!”
朱序点了点头。他四下望去,却寻不见荀羡的帅纛。
猛然间,鼓声动地,杀声震天。左右两侧,已滚来队队燕骑,簇簇黑旗。
晋军惊呼著,忙乱著,奔跑著,呼号著,可是部伍已乱,阵势已散,军心已堕。
大岘之南,一望平川,近万铁骑,横冲直突,几万措手不及的晋军步卒,打不了,逃不远,血光哭喊,弥漫一片。
刘庄和朱序拼命聚拢了几十人,刚刚结成阵势,被燕骑往来冲突,又一下子溃散了。刘庄身中数刀落马,很快被马蹄声和喊杀声吞没了。
朱序拼命向南冲去,马臀上接连中了几箭,越跑越慢,终於吃疼不过,扑的倒在地上。
他挣扎著坐起,呼喊著身边匆匆跑过的晋兵溃卒,却没有人停下,甚至没有人放慢脚步看他一眼。
燕骑又近了,朱序长叹一声,拔出了匕首。
远远地绿旗飘漾,忽然冲过一队晋军,不过几百人,板厝横刀,正是沈劲的後队。
他们走得并不快,阵势却丝毫不乱,箭羽过处,不时有人倒地,其余的人,却浑如不见,不疾不徐地继续南行。燕骑远远地打圈盘旋,叫骂放箭,却并不敢深追近逼。
“将军救我!”朱序眼中,登时绽开一线生机。
晋军败了。
兵戈遍弃,尸积如山,燕人战後收焚晋军丢弃的旗帜,火光竟日不绝。
山东千里之地,数十城池,兵不血刃,都已易手於燕国。
山荏城。
慕容垂来到城前时,城门已然大开,一个虚弱的少年人端坐在城头,手里高擎一面黑旗。
贾午。
城头。
慕容垂拉著贾午的手,神色悲哀:“午贤侄,小王晚来,致令令尊……”
贾午神色肃然:“家父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泰山一郡,终於完璧归国,家父在天之灵,也当瞑目了。”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
“殿下,自今之後,小侄改名贾活,存活的活。”
………【第一部 吴王 第三章 国事家事】………
邺城。(看小说到顶点。。)
慕容垂在城门前勒住马,望著宫阙一角,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打父皇驾崩,兄长慕容俊即位,他已经很少有机会看见这帝都宫阙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麽。
外兵是不能进城的,慕容垂让兰建兰汗兄弟在城外立营,自己带著众将进城面圣。
城中街市繁密,行人却不多,虽是夏末时分,走在街上,却似隐隐有一阵凉意。
说心里话,慕容垂更想先见到大司马慕容恪,但,礼节不可违;
慕容令嚅嗫著嘴唇,慕容垂知道他想说什麽。
他自己,何尝不想早些见到狱中的妻子?
高泰看著他,恳切地摇了摇头。
慕容垂感激地向他点点头:他的哥哥高弼,受此事的连累,此刻也正在狱中受苦。
面圣看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建国门上,禁诏高悬。
守门的羽林郎倒很谦谨客气:“陛下有要事,现在东明观里,殿下可以去东明观见驾。”
东明观。
虽说帝王驾临,出警入跸,但这里的气氛未免肃杀得有些可怕,不似巡幸,倒似御驾亲征了。
排开密密层层的侍卫、郎中,慕容垂看见皇帝,不觉一怔。
慕容俊一身戎装,手执钢鞭,正咬牙切齿地鞭挞著地上一具僵尸。
这具僵尸似乎入土已有多年,却僵而不腐,面目如生,身上居然穿著天子的黑袍。
“石虎!”石虎石季龙,已经亡国的後赵皇帝,是个集战神和暴君为一体的枭雄。
望见跪在面前的僵臣,慕容俊停下鞭,转过身来,口中兀自气喘吁吁:
“御弟此番收复山东,大振国家声威,实在是功劳盖世啊!”
慕容垂谦逊了几句,眼神转向地上石虎的尸体。
“这个死胡连日在梦中咬啮寡人的胳膊,令寡人不得安枕,幸有民女李菟告知其埋葬之处,寡人才得以掘墓鞭尸,以泄心头之愤!”慕容俊恨恨不已,又踢了尸体两脚。
“石虎虽然残暴,毕竟已经死了,刑及朽骨,似乎……”慕容垂觉得此举似乎并不甚妥当。
慕容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沈:“此死胡竟敢梦中惊吓活天子,罪该万死,再说,他活著的时候,又哪里是什麽好东西了?”
慕容垂知道此时自己实在不该在多嘴了,可不说出来,却总是如梗在喉。
“姐夫,吴王,你们都累了,让小妹来打!”
墙角边突然转出一个18、9岁的女孩子来。
她咯咯地笑著,一把抢过慕容俊的铁鞭,狠狠抽打著石虎的尸体,嘴里不住地嘟囔著:“死东西,脏东西,叫你吓唬我姐夫!”
有的侍卫郎中已忍不住笑了起来,观中的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
慕容俊的脸色也温和下来:“这个丫头是你嫂子的麽妹,长安君,这麽大了,整天疯疯癫癫的。”
此时慕容垂的身上早已冷汗淋漓。他定了定神,开始交割军务。
慕容俊点了点头,轻轻咳嗽著。
“陛下国务操劳,应该珍摄龙体才是。”慕容垂知道,这位皇帝哥哥的病势已经不轻了。
慕容俊没有回答,颜色却更温和了些。
“贱内段氏久系囹圄,体弱多病,望陛下法外开恩……”
慕容俊脸上掠过一丝阴色,却一扫而过,只“哼”了一声:“知道了。”
慕容垂不敢多言,急忙岔开话题:
“这位少年是贾太守独子贾午,现已改名贾活,此番收复山荏,他功劳不小。”
慕容俊昏花的老眼中也不免闪出几点泪花:“贾太守为国捐躯,赠太傅,从优恤奠;贾活能继承父志,立功报效,特封任城太守,以展其才,以酬其庸。”
步出观外几十步,慕容垂和随行诸人放缓脚步,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
慕容垂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并不好,乌云密布,可此时他觉得翻滚的乌云看上去也十分悦目。
“吴王!”
不知什麽时候,长安君笑嘻嘻地骑著马,拦在了众人面前。
“贤妹有何见教?”慕容垂暗暗皱了皱眉头:想起狱中的妻子,他实在不想跟可足浑皇後家的人有什麽瓜葛。
“听说吴王嘴里少了两颗门牙,不知是真是假,能让我看看吗?”
慕容令的脸色登时变了,他催马一步,正欲发作,却被同样满脸怒色的慕容德拉住了。
慕容垂面色不变,缓缓张开了嘴:“贤妹请看。”
燕国三岁小儿都知道,吴王嘴里少了两颗门牙。
“吴王哥哥真是个爽快的好人,呵呵,”她笑著,突然凑近慕容垂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妹一定设法让哥哥早日和段家嫂嫂团聚。”
满嵌珠玉的小马鞭一挥,长安君一溜烟地走远了,身後撒下一串笑声。
慕容垂望著她远去的背影,脸上毫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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