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雪记-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在两个人在床上睡下时,才忽然清醒过来,似乎之前是浸在一池温软的水中不知所之,这一刻却忽地被人捞了出来。身上发冷,脑中怔忡。
简淇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到对面那张床上睡去。”郦琛道:“你别去。”他头下枕着简淇的手臂,感到那胸膛上传来的温暖,只觉得一时一刻也舍不得和他分开。觉察对方的呼吸轻轻拂在自己脸上,忍不住便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简淇的脸。
简淇身子剧烈地震了一下,几乎是像被火燎着一般,抓住了郦琛的手,吃力地道:“子坚,你别……”摇了摇头,将郦琛的手放了回去,自己便坐将起来。郦琛怔了一怔,忽地明白过来,抓住了他手臂,道:“不要去。”
简淇低下头去,微微叹息道:“子坚,这般和你在一起,我……我实在是管不住自己。”郦琛说不出话来,只晓得紧紧抓了他手臂,不许他离开自己。简淇凝视着他,道:“过去这三个月里,我一直想,倘若你许我回来,我再不碰你一下,只看着你,守着你,便可以心满意足。可当真见了你,我便禁不住要痴心妄想……这样子,终究是不成的。”他一只手臂被郦琛拉着,无法挣脱,便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将桌上的半截蜡烛点亮了。淡淡的烛光投在他脸颊的侧影上,分别见得那线条瘦削憔悴。郦琛瞧着,不能自抑地心痛起来,道:“牧谦,我当真不是有意要伤你。我……”在心里搜罗着字句,费力地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你……亲我抱我,可是,我就是害怕……”
他突然下定了决心,道:“牧谦,我要和你说一件事。”说了这句话,只觉得那烛火明晃晃地煞是刺目,俯过身去,将那蜡烛一口吹熄了。屋里便又是一片黑暗。
郦琛低声道:“牧谦,你抱着我,好不好?”这话说得极轻,语音中却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惊惶恐惧。简淇心中震动,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良久,郦琛道:“牧谦,咱们在开封府重见之前,你去我家里找我,听人说我已经逃走了,是不是?”简淇道:“是。”郦琛道:“那人有没有和你说,我是怎么逃走的?”简淇道:“是那个姓荣的将你提出去审问,途中被你逃了的。”
郦琛道:“不是的。”这三个字说得十分平静,简淇听了,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郦琛道:“那天晚上,荣筝和郑晔两个来到我家里,把我和琬儿带了出去,到了一处院子。在那里,荣筝便要当着我的面……侮辱琬儿。”
简淇倒抽了一口冷气。郦琛脸颊贴着他胸膛,眼睛却看着别处,房间里黑暗的某一处,道:“琬儿……自尽了。后来……荣筝便对我做了那一件事。……在他之后,那个郑晔……也做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慢,每说几个字,便要顿上一顿。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有几千钧重的一枚石头,艰难无比地吐了出来。这些石头边角锋锐,仿佛利刃般将心里的伤口一层层划开,刮得鲜血淋漓,剧痛之下,又有一阵奇异的轻松之感。又道:“他们两个过后睡去了,我才逃了出来。”
简淇将郦琛整个人抱在怀里,手指紧紧地箍住了他后脑,轻吻他的额头。过了一会,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要在一起。那样的事情,决不会再发生。”这几句话说得温存慰藉,宛若亲吻,然而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郦琛抬起头来,忽觉两滴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脸上。他哆里哆嗦地伸出手去,捧住了简淇的脸,刹那之间,身外的世界不复存在。
春来晴雨
这一年春天来得颇早。二月里接连几个大晴天,似乎是一夜之间,山冈草坡都披上了一层鲜嫩的绿色。
郦琛骑了金睛雪花骢,踢踢踏踏,从小路上一径奔来,一面四下张望,一面便叫:“牧谦!牧谦!”听得远远有人答应了一声,当即催马过去,看见简淇立在小山坡上,刚刚直起腰来。郦琛见他满手泥泞,身边又搁了个小篮子,道:“下雨了,怎地你还不回去?”说着翻身下马。
简淇笑着向篮里一指,道:“刚只挖了一点儿,再多一些就回去。况且这雨也不大。”郦琛见他身上已然半湿,不由分说拉了他便走,道:“为了这一点野菜,冻出病来,可是不值。”拉拉拽拽,将他一路扯回了竹屋,又道:“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再去烧些热水来炖茶。”
简淇答应了一声,去开衣柜。郦琛拿了一块手巾,踮起脚来,给他擦拭头发,问道:“你甚么时候来的?”简淇道:“午时前后罢。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便在桌上,你看见没有?”郦琛笑道:“正是看见了,才出去找你的。”将手巾一抛,从后面抱住了他腰,道:“你今晚留在这里么?”简淇点头,道:“不过明天一早可得回去。”郦琛道:“明天是你生日,你难道不和我一起过?”简淇微笑道:“明天也是琬儿的生日啊。你跟我一起去城里罢。”
郦琛怏怏地道:“好罢。不过宁婆婆那里,老有人过来问这个要那个的,实在是不得清静。”宁慕鹊处人多眼杂,便不能与简淇放肆亲近,这也罢了,他心中其实颇不痛快人人都把青姐唤作简淇的娘子,又时常打趣说些几时再养孩子之类的话——只是这般念头,显得自己实在小气,却不能宣诸于口。简淇知他心意,道:“晚上等琬儿睡了,咱们还是回这里便是。”
郦琛见他低头解着衣带,忽地起了戏谑之心,扑了上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便去咬他脖子。简淇触痒难禁,全身麻软,被郦琛压着起不了身,只得告饶道:“子坚,别这样——让我起来换过衣服罢。”郦琛将嘴唇轻轻触着他冰凉的耳垂,道:“我肚子饿了。”简淇道:“桌上不是有点心?”郦琛笑道:“我偏要吃了你。”说着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过了许久,郦琛将脸埋在简淇胸前,道:“你身上一股草药的味道。”简淇道:“嗯,这两天在做些丸散,身上染了药气。”郦琛道:“嗯,我喜欢这味道。”手指轻轻在他胸膛肌肤上划过,道:“你看着挺瘦的,脱了衣服倒还筋肉结实。” 指尖掠过他坚实的小腹,忽地便拧了一把。简淇捉住了他手,不让他再继续,警告也似地道:“你再这般引逗,我又要忍不住了。”话音未落,唇上微微一痛,却是郦琛又啃了上来,耳听得他笑道:“我就是要你忍不住。”
自从那一夜心情激荡下冲破了禁忌,郦琛便似忽然落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平生头一遭发现了身体的接触竟能带来这般的快乐:简淇的嘴唇和手指在他身上引发的晕眩和快意,仿佛无数野火花必必剥剥地在身里心里蔓延燃烧起来,又是新奇,又是兴奋不已。他心中欣喜惶栗,行动上渐渐地肆无忌惮——以至于他看见简淇,就忍不住要想去吻他,情浓之际,几乎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同他贴身纠缠。
两人亲吻了一会儿,郦琛忽地向后一让,笑道:“等一等,先让我吃些东西。”一只手伸出了帐幔,够到桌子上的盒子,拿了块糕点,一掰两半,同时喂着对方和自己,一面含含糊糊地道:“牧谦,你做的东西真是好吃。”吃了几块点心,拿起了简淇的手来,亲了一亲,道:“我最喜欢你这双手了。”简淇的手指纤长有力,郦琛握在手里,想着这双手方才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不禁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简淇的手指从他手心里滑了开去,抚上了他腰,又向下滑去。郦琛顺势抱住了简淇的脖子。肢体交缠,身体热得发烫,急切地需要他的抚慰。
郦琛靠在简淇臂弯中,喘息良久,才慢慢平定下来,忽然道:“你怎么不早来?”简淇见他脸上染了薄薄一层红晕,连胸膛都泛着粉色,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道:“今天早上有好几个病人……我一看完,就赶着过来了。”郦琛道:“不是今天……”将脸颊与他相贴,做梦也似的喃喃道:“我是说,那三个月里……你要是早些来了,该多好。我想去找你,可就是不敢。”简淇道:“我其实来过的。在年三十那天夜里。”郦琛又惊又喜,道:“那天当真是你?我还道是我做梦。——唉,我是喝得糊涂了,否则怎么能让你又走了?”简淇不语,托起他下颏来,在他唇上又吻了一下。
郦琛忽然间心里涌起一阵热烈的感激,道:“牧谦,全是我不好。难为你不记恨我,还肯来找我……”简淇吻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过得一刻,才轻轻地道:“我怎能够记恨你?”这几个字原本平平无奇,自他说来,却是满含柔情。郦琛心中感动,不自禁地抱紧了他,但觉一生之中,实在以此刻时光最是难得。
过了不知多久,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 简淇道:“怎么了?”郦琛道:“我忘记了赵暄。”原来这一日便是赵暄约定的见面之期。只是郦琛见了简淇之后,满心欢喜,这一下午缱绻缠绵,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向窗外一望,见天色已昏,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去去就来。”匆匆穿衣起身。
他纵马出谷,向那树林飞奔而去。及待到了林中,天已全暗下来,郦琛心道:“这么晚了,他多半不会再等着了。”远远地瞧见那棵大树,底下并无一人。奔到近前,却见树后露出一片衣角,翻身下马,转过去一瞧,见赵暄坐在树下,抱着脑袋,小猫儿也似的蜷成一团。郦琛走近身去,伸手推他肩膀,道:“这潮地里,可睡出病来。”
赵暄抬头见到郦琛,道:“你怎么才来?”欲待站起来,却是坐得久了,手脚僵麻,竟是动不了。郦琛拉他起身,只觉他手指冰也似的冷,道:“你等了多久了?”赵暄道:“给你写的是未时,便一直等到现在……冻死我了!”
郦琛心中歉仄,道:“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赵暄嗤地一笑,道:“有人跟我说过,有事耽搁甚么的,都是随便拿来说说的藉口。你心中当中觉得一件事,一个人要紧,说甚么也不会误了时辰。”说着缩起脖子,忽地打了个喷嚏。郦琛除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了,这厢正替他系着带子,赵暄便顺势往他怀里靠去。
郦琛自同简淇有了肌肤之亲后,在这等事上敏感了许多,赵暄一靠过来,不由自主地便浑身僵了一僵。只是觉出对方身上寒颤不已,实在是冷得厉害,却不便将他推开。过了一会儿,赵暄道:“我肚子饿了。”郦琛道:“你身边随从呢?怎地便没一个人跟来?”赵暄道:“我不许他们紧跟着。我要同你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说话。”郦琛道:“这树林子里,又是晚上,我却到哪里变出东西来你吃?”赵暄笑道:“谁说要在这林子里吃了?我要同你去湖州城里,叫那城里最好的大师傅过来做菜,慢慢地吃上一夜的酒。”郦琛摇头道:“我出来得匆忙,跟家里只说是一会儿便回去,可不能待得晚了。”
赵暄道:“家里?你成亲了么?”郦琛道:“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说了这句话,心头便感一阵甜蜜。赵暄看着他脸上神情,忽地一笑,道:“原来你已有了相好的意中人——却是谁家的姑娘?”郦琛不愿向他细述,只道:“是。”赵暄道:“那好。不用耽搁你一夜,半夜总成了罢?我有好些事情,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