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雪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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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琛行止陌生,仿佛自己全不认识。
郦琛擦完了剑,直起身来,向他道:“你放心,我知你不喜欢杀人,是以这里其他的人,我都饶了。”简淇道:“若不是为了我,你难道要把这里人都杀了?”郦琛道:“那是自然。这些人武功不弱,既然盯上了咱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除了,路上阴魂不散,可是麻烦得紧。”
简淇怔了半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身上力气回复了些,你扶我起来,咱们这就上路罢。”郦琛依言过去将他搀起,简淇扶着他走了两步,道:“好了。咱们只取要紧东西,这些箱笼只好丢在这里。”郦琛道:“不坐马车了?”简淇道:“ 这些人中了‘薜荔百虫膏’的迷瘴,便不服解药,药力过得几日也自会消退。再过得七八个时辰,他们便能醒转,便是内力一时不得复原,说不定也会知会党羽,追了来罗唣。咱们弃了车,骑马往小道上走罢。”郦琛笑道:“我早说那马车不好,把这么多累赘家什辛辛苦苦地运到这里,倒便宜了这里的店家。”简淇叹道:“他店里死了人,懊恼也来不及,你还说是便宜了他?”
两人快手快脚,将东西收作两三个包裹。郦琛道:“你去套马罢。那两匹畜生性子和我不投,总不服我的手脚。”简淇点了点头,去马厩里将两匹马上了鞍鞯,拉了出来,想起店账未结,便将马在门外系定,回身来账房找人。谁知那店里的人见这厢动拳出刀,闹得天翻地覆,早藏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又哪里有人敢出来?简淇无奈,将一锭银子放在账房桌上,正要出门,迎面过来一人,正是店老板。简淇刚要开口,那店老板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叫道:“大王饶命,饶命!”一面磕头不止。
简淇见他面色灰白,委实吓得不轻,道:“你别怕,我不伤你。银子我放在了桌上,你看看可够这些日子的房饭钱?”那店老板只顾趴在地下磕头,浑身抖得筛糠也似,却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简淇心道:“他老实人,大约从来没见过这等行凶斗殴,却也难怪。”歉然道:“可当真对不住你。房里那些人明日醒转,若是来罗唣你,你便跟他们说,这事是我一人所为,教他们来寻姓简的算账便是。”那店老板抬起头来,两眼发直,道:“房里那些人……房里那些人……”简淇见他神情异样,正要安慰几句,便听外面郦琛的声音叫道:“牧谦,你怎地还不出来,在那里磨叽甚么?”
简淇道:“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在那店老板手里,向门外走来,郦琛已在马上相候。简淇道:“你臂上伤处不要紧么?”郦琛笑道:“不妨事。我从小骑马惯了的,便一只手也控得住马。”
两人一通疾驰,直至日头西斜,方停下来休息。郦琛问简淇:“你把那本《王摩诘选注》收在哪里了?”简淇道:“那书匣的盖子有个夹层,便藏在那里。”郦琛赞道:“你怎知那诗集要紧,当真有先见之明不成?”简淇淡淡一笑,道:“也不是。是你交付我,要我收好的东西,当然要安置妥善。”
郦琛见他神情间颇有疏离之意,当即走上前去,道:“你生我气啦?”
简淇道:“没有。”郦琛道:“你脸上就差挂下冰棱子了,还要抵赖。”说着抱住了简淇的腰,却将头靠在他肩上,又道:“那姓曹的猪狗样的人物,他欺负我的时候你看不见,死了你倒替他不平。”简淇被他一抱抱得心里一团乱麻,听他这般说了,又不禁心软,半天才道:“若受了人一点欺负,便要人家性命作抵,这世上活着的人大约也没有几个了。”
郦琛道:“我原比不得你是君子,受了人气也不觉得。那姓曹的说咱们……把咱们说得那般不堪,你听了便不生气?”简淇不语。郦琛低声道:“牧谦,自从我家里变故,这世上只你一个是真心待我好。我就要待你一个好,对旁人,你却别怪我心狠手辣。”简淇听出他话里意味,惕然心惊,道:“你做了什么?”
郦琛退开了一步,微微一笑,道:“你不是怕路上有人来罗唣么?我已将那些人都杀了,教他们想追也追不成了。”
方寸似火
简淇这一惊非同小可,道:“甚么?”郦琛镇定自若地看着他,道:“牧谦,我知你心肠太好,必不同意的,所以先支使你出去套马。那店老板原躲在账房里,我杀了那些人以后,又去恐吓了他两句,教他不得将咱们的行踪转说出去。”
简淇恍然大悟,方才明白那店老板为何会怕到那般地步,顿足道:“你原说过不伤他们性命的。”郦琛道:“不错。可我过后想了一想,这些人留着总是祸害。他们对那剑谱志在必得,既知道了是在咱们手里,必不能就此甘休。再者那剑谱甚是要紧,倘若传出风声去,说不定又有旁人来抢夺,咱们这一路上更是不能安生。我大仇未报,可不想就死在那些不值一文钱的人手里。”
简淇看着郦琛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道:“为了这个缘故,你便杀了这许多人?”
郦琛道:“那还不够?牧谦,要论起武功阅历,咱们两个可不是这许多人的对手罢?他们今日没一上来便下杀手,是忌惮着落霞谷。江湖上的传言,将许多杀人灭门的事迹都栽派给了你师父,再加上他们上年在谷里吃了个亏,手底这才存了分寸。我既然杀了曹承斌,便是和这些人结了死仇。你再对他们这般容情,过后定然要吃大亏。”
简淇摇了摇头,欲待再说,郦琛抢着道:“人我已经杀了,你要生我气便生罢,我做下的事情,是决不后悔的。”简淇沉默了一刻,道:“你既然不后悔,我生气又碍得甚事?”说着转过身去。
郦琛方自说得斩截,见他如此,心中忽地害怕起来,走上了两步,叫道:“牧谦!”简淇嗯了一声,却不回转。郦琛伸手去拉他手,觉得他掌心颇凉,道:“你在想什么?”
简淇并不看他,只道:“子坚,这般多伤人命,你不觉得有违天和?”
郦琛摇头道:“我才不信有天命报应这回事,不然也用不着练武功去报仇了。”
简淇叹息道:“我不是说天命报应,而是……一个人多造杀孽,戾气所钟,终归要伤了自身。”郦琛不甚明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似乎颇有哀伤之意,心道:“牧谦便是滥好人,死了几个强盗蟊贼,也值得他这般。”简淇又道:“那些人虽是强盗,也并非个个都有取死之道。那个姓陆的少年年纪这般小,你……却也下得了手。”
郦琛听了这一句话,忽地暴怒起来,道:“他先时拿剑砍我,差点便要了我的性命。我为甚么便不能杀他?若说年纪小便下不得手,我妹妹……我妹妹死时才十七岁,旁人怎地忍心下手?”说了最后一句,心里的隐痛泛滥上来,浑身发颤。简淇立时察觉,回过身来抱住了他,郦琛将脸贴住了他胸口,只觉得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堵住了喉咙,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简淇不再说话,只轻轻抚摩他头发和脊背,郦琛觉得那双手温暖柔软,说不出的令人安慰。良久,却听简淇长长叹了口气。
郦琛低声道:“牧谦,我杀了这许多人,你固然觉得太过残忍,可是,”抬起头来,凝视简淇脸颊,道:“今天的事情,我越想越是后怕,若是那迷药发作得慢了一步,被他们伤了你,甚或……害了你性命,我过后纵使能将他们统统杀了,又有甚么用?这般大险,我实在是不敢冒。”这番心思,他早在客栈中便想得明白,不知怎地,在简淇面前却颇感难以出口,心中只想:“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倘若你竟死了……”先时他喂简淇服下解药后,那一刻等待的恐惧滋味,清清楚楚地浮了上来。
简淇听他说得情急,心中一颤,低头向他看去。他的目光一触到郦琛的眼睛,便觉得自己被一个漩涡拉了下去,淹没至顶,先时盘旋脑中的种种思量和言语,那些惊怒和不满,全涣然不知所踪,只剩下满心满怀,无边无际的爱怜——如同那一夜,他将从噩梦中惊醒的郦琛抱在怀里安慰的时候。
郦琛怕他余怒未消,又道:“牧谦,你别恼我。以后,我总听你的便是。” 说话间两人脸颊相对,相去不过数寸。简淇在这般情境下,哪里还能有恼他的余地,双手发颤,捧起了郦琛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一吻之下,两人都是意乱情迷。简淇心荡神驰之下,既是战栗,又是欣喜。郦琛却是兴奋中带了几分迷惘,隐隐约约地又有些不安。他从未与人有过这等亲昵举止,对男女情事亦是一知半解,只觉得自己与简淇同为男子,这般亲吻十分不妥。只是不知怎地,对那唇间的旖旎滋味竟是无比贪恋,虽是短短一刻,却如失了神一般。
简淇见他脸上晕红,幽黑的瞳仁里水光潋滟,竟是说不出的蛊惑之意,只见得一瞬,呼吸便为之一窒,低头又想吻下去。郦琛蓦地回过神来,仰头向后一让,道:“不好。”说了这句话,兜脸涨得通红,伸手便向对方身上推去。简淇怔住,旋即放开了手。郦琛心中混乱,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手,道:“我不是说你……”
简淇凝视着他,道:“你不喜欢这样?”郦琛看着他温柔明澈的眼睛,不由得一阵恍惚,脱口便道:“喜欢的。”话一出口便懊恼不已,急道:“不是!”脑中诸般念头此来彼往,欲待解释,却不知该从哪一处说起,愣了一愣,道:“咱们这样子,总是不对……那姓曹的先时说我们……我知你不是,可这般行为,可不是便像……”每句话都只说得一半便觉不妥,一连断了几次,便说不下去。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郦琛窘迫不堪,只盼着这尴尬的一刻快快过去。半晌,简淇低声道:“对不起……”郦琛忍不住打断了他道:“你别说这话。咱们不是那样的。”简淇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是。咱们走吧。”说着向自己的马走去。郦琛觉得他神情间甚是落寞,一时心中大起异样之感,然而巴不得这事便过去,当下翻身上马,向远处张了一张,笑道:“那边有个大镇,咱们加紧些赶路,还来得及去找店投宿。”
两人加鞭疾驰,赶在天黑前进了镇子,寻了一家小店歇宿。将要熄灯就卧时,郦琛不免犹豫起来。本来两人这些日子一直同榻而眠,这时候他心中隐隐觉得,那一吻之后,两人之间似乎便多了些甚么东西,再要同睡一床极是不当——然而究竟为甚么不当,却是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看看简淇,又看看两张床铺,正不知该当如何开口,简淇却径自向一张床走去,道:“你也早些睡罢。”说着便放下了帐子。
郦琛看着简淇在对面床上躺了,心里空荡荡地,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却不能开口叫他。他习惯了这些日子身边有简淇同寝,这一夜辗转许久,直至夜深才朦胧睡去。然而梦中也不得消停,不是梦见同曹承斌他们拼命相斗,便是梦见在那药箱里寻来寻去,找不到那解药,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时忽然又被简淇抱在怀里亲吻,听见他说:“莫怕,咱们两个总是在一起的。”
郦琛从梦中醒来,一颗心仍是怦怦直跳,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害怕。见窗纸微微发白,天色尚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