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雪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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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耐,道:“我理会得。”大步向门里走去。
进了屋子,只见靠墙一排架子,搁了许多瓶瓶罐罐。东首设了一张卧榻。室内洁净异常,却没甚么出奇之处。郦琛东张西望,那少年问道:“你找甚么?”郦琛道:“我听吴老七说,你师父惯会使毒,还道屋子里有大蟒蛇,红蝎子甚么的,哪道甚么也没有。”
那少年道:“蟒蛇蝎子,蜘蛛蜈蚣,都养在那些罐子里,你过去一看便知。”郦琛走到一个大黑罐子前面,欲待伸手,却又不敢。那少年扑哧一笑,伸手将罐盖揭开,却是晒干的草药。郦琛泄气道:“原来你是哄我。”那少年道:“这是我的屋子,我师父的屋子在那边,可也没甚么蟒蛇蝎子给你瞧。再说了,蟒蛇没毒,制毒药也轮不上用它。”说着向架子上取了个红色的小陶罐来,递在郦琛手中,道:“没有好玩的东西你看,给你这个尝尝罢。”
郦琛开罐一瞧,乃是肉干,不知用了甚么作料,香气扑鼻。他也不客气,伸手掏了些放在嘴里,但觉咸香鲜美,似乎生平从未尝过如此美味,当即又掏了一大把出来吃。那少年笑道:“好吃么?”
郦琛嘴里嚼着肉,含含糊糊地道:“好吃极啦。是甚么肉?”那少年道:“你猜?”
郦琛细细分辨,道:“好像是鸡肉和猪肉,绞在一起。只是……和我平常吃的好像有些不同。”
那少年道:“这道肉干有个名目,叫做‘无足无牙’。”
郦琛诧异道:“‘无足’?……难道是蛇?”见那少年点头,心中惴惴,道:“那‘无牙’是甚么?难道……难道是……”
那少年笑道:“《诗》有云:‘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正是田鼠。”
郦琛一听,几乎没跳了起来,一口肉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见那少年笑吟吟地瞅着自己,心想他要笑话自己,可不能让他得意了去,一横心便吞了下去,笑道:“刘兼《中春登楼》诗道:‘失手已惭蛇有足,用心休为鼠无牙。’蛇鼠一窝,果然是妙配。”那少年大笑。
郦琛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少年道:“简淇,瞻彼淇奥之淇。”郦琛笑道:“原来你自比君子来着。”简淇笑道:“不敢。”郦琛道:“这名字很好。我叫郦琛,琛缡珠宝,一听便俗气得很。”
简淇道:“你是知州公子,起名字自然带了富贵气。”提起了一个茶壶,道:“你喝茶不喝?”
郦琛心有余悸,想这可别是甚么蟑螂蝎子浸出来的茶,道:“你这是甚么茶?金片?龙芽?石乳?”
简淇道:“都不是。这是拿八种草花泡的,你尝尝罢。”说着向桌上一个茶杯里倒满了,递给郦琛。郦琛一口饮尽,只觉清香甘美,迥然不同自家喝的那些茶,赞道:“好喝,是什么东西在里边?”
简淇道:“甘草,木菊,红豆蔻,蛇线果,玫瑰茄,金银花,紫栖草,银茅根。”郦琛闻所未闻,道:“这些名字我倒有一半没听见过。”简淇道:“都不是甚么金贵草花,现在这个时节,尽处都有,只是蛇线果和紫栖草这两味难找些。”说着又将他手里茶杯倒满。郦琛道:“你怎么不喝?”
简淇微笑道:“我只有一个杯子。”郦琛也不以为意,喝干了第二杯,道:“多谢你。”他想今日是见不到那宁神医了,只好改日再来,问道:“你们在这里待多久?”
简淇道:“大约十天半月才回去罢。”郦琛心喜,想:“半个月里,总能找到机会再溜出来一遭。”道:“那我改天再来,见一见你师父可好?”
简淇凝目看着他,道:“你为甚么非要见我师父不可?”他身量高出郦琛好些,郦琛抬头与他目光相对,笑道:“我老听侍卫们讲些武林里有名的人物如何如何,可一个也没见过,好容易有一个在这附近,当然要来见见。往后同人说起,我总算也见过了江湖里的大人物。”
简淇见他目光澄澈明朗,一派毫无心机的模样,心中疑惑,却不流露,笑道:“江湖里的大人物,你自己家里便多得很,怎会没见过?令尊号称‘雷霆一剑,鹏抟九天’,那是武林里赫赫有名的人物。江宁荣长庚与他师出同门,金银双剑,出神入化。这些人若还不在你眼里,江湖上就没人了。”
郦琛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道:“是么?家人也常这么说,我还只道他们拍爹爹和荣叔叔的马屁。我不会武功,也看不出来他们武功高低。”
简淇心道:“你不会武功,我在门外时便瞧出来了。只是郦文道武功高明,怎地却不教自己儿子?”正想着如何措词相询,郦琛忽道:“啊,是了!我道爹爹怎么这般殷勤,又派人给你们修屋子,又出告示教人回避,他多半想要先卖你师父个人情,回头好请他来替我看病。”
简淇道:“你生了甚么病?”说着便伸手过去,按他在椅上坐了,搭他腕脉。郦琛道:“也没甚么,小时候长得弱些,后来爹爹教我练内功,自行养气,就大好了,不过是不能练武罢了。”
这里简淇一搭上他腕脉,却是吃了一惊,察觉他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或轻或重,俱有伤损,且沉疴积重,显是多年前的旧伤。心道:“十二正经损其一半,这人如何还能长大?”心念一动,暗道:“定是郦文道以自身内力为他续命,再教他内功以自疗,才得以活命。郦家的武功是洛阳玄武门一派,并不以内功见长,难为他受了这般重伤,居然也修复了七八成。”
郦琛见他沉吟,笑道:“很难治是不是?”简淇“嗯”了一声,道:“你这内伤缠绵迄今,总有十余年了。你现下手足灵便,气力同寻常人也不相上下,复原之佳,已是百中无一。只是经脉伤损成这般,要练上乘武功,却是为难之极。”他说了这话,只道对方必定失望难过,便又加了一句道:“不过师父也许有法子。”
郦琛却是笑嘻嘻地,一副无可不可的样子,道:“其实治不好也没甚么。我看我两个弟弟天天在院子里练武,一个马步一蹲便是好几个时辰,实在没多大趣儿,哪里有骑马打猎的好玩?”说着站起身来,笑道:“我得走啦。改天你有空,咱们一起去打猎可好,成天关在这棚子里,可不气闷?”他自己两个弟弟年龄尚小,平素便总惦记少个玩伴,见简淇与自己年纪相若,说了这一会儿话,不觉起了亲近之意。
简淇笑道:“好。等把师父要的这些药配好,我便有空了。只是我骑射工夫不佳,你可别嫌弃。”郦琛大喜,道:“说好了,我过几天便来找你。”心想:“可惜他不久就要走了,不然倒好时常出来找他玩。唉,爹爹给我的那些伴读,侍卫,只会一口一个‘公子爷’地说些奉承话,哪里有这个简淇有趣?”
他心中想着,一边推门出去,走出两步,不禁又回过头来向简淇道:“我先时射了一只兔子,送给你们好不好?我让他们去在溪水里洗剥干净了再送过来,要吃的时候一烤就成。”
简淇微笑道:“多谢费心。”
宾筵广宴
郦琛带了从人离了木屋,打来时路上回去。他心中颇为高兴,心想这天虽然没见到那传说中的神医,可认识了简淇,也算不虚此行。只是天色已晚,要再去打猎却来不及了,只得先回家去。
走到大路上,刚要纵马快驰,见到道上走来一行人,先头走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乡民打扮的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妇,年纪也不算甚老,只是容貌十分憔悴。那妇人肚腹高高隆起,显是有孕在身。后面紧跟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每个人身上都负了大小不一的包袱,踯躅行来。四个人皆是面目黄瘦,衣衫褴褛,走也走得有气无力。
郦琛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向那男人道:“这位大哥要到哪里去?”
那男子见这贵公子模样的少年突然停下来向他搭话,且言语客气,不由得大出意外,手忙脚乱地行了个礼,道:“回小爷的话,咱们要到滁州城去。小人是个铁匠,家乡遭了水灾,没法子逃难在此地,听说城里正招军呢,或者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他见郦琛衣饰华贵,所带扈从皆骑了高头大马,料想是个甚么官家大户的子弟,言语间便存了希望,说不定这公子识得招军的人,一句话把自己饭碗落定,也未可知。
郦琛却未懂得他说这话的用意,只道:“这里离得滁州城还有好几里地,你们这般拖家带口地慢慢走去,没等走到,便关了城门。”想了一想,道:“这里前边半里地的地方,向西有条小路。你们走上那条道,不远便有个草棚,原是农家堆柴草的,这时候想必是空着,你们将就歇上一晚,明儿再进城罢。”说着向怀里一摸,想给他些钱,谁料出来得匆忙,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回头向吴老七等道:“你们谁带了钱,给他们些可好?”吴老七道:“有有。”从身上掏了几块碎银子出来。郦琛看了嫌少,见自己腰上系着一个青玉佩,一把扯了下来,递给了那男子。那人见这玉佩晶莹滑润,虽不识货,也猜想是个贵重物件,便不敢受。郦琛下得马来,将玉佩和银子一并硬塞在他手里,道:“明儿进了城,给你娘子找个好房子住了,再请个大夫来瞧一瞧罢。”说着翻身上了马。那对夫妇忙拉了孩子,齐齐跪倒磕头,郦琛摆了摆手,打马去了。
他手下几人赶紧跟了上去,心中均想:“咱家这位大公子今儿个怎地发起善心来?从前也没见他怎么施舍穷人,偏把块玉佩便宜了这一家子。”吴老七心中更想:“那妇人虽不丑,却也不见得有甚么美貌,又大着个肚子,公子不至于是看上了她罢?嗯,那个小姑娘倒是清秀得很,不过年纪可也太小了。”
郦琛这时心中想的却是:“但愿那妇人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可别像我娘亲一样……”
他在马上一路默默想着心事,不觉便到了滁州城下。进得城来,沿着青石板的路向西走出一柱香工夫,便见自家的府邸。门口站着一人,正是府里的管家丁得一,这时不住地东张西望,见郦琛来了,几乎没跳了起来,叫道:“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客人都到齐了,老爷都问过你三四回,再变不出人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郦琛笑道:“那些人来是为了给爹爹拜寿,又不是为我,我不在,他们正好还多吃些,岂不更好?”一面跳下马来。丁得一恼得照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道:“这时候还耍贫嘴,快进去罢!”
郦琛进了府邸,却不忙去厅上拜会宾客,先往后堂走来。未至堂前,先听得一阵琴声,奏的却是一曲《风波定》,悠扬婉转,他虽然不甚精通音律,也听得出曲声中满是欢愉之意,心道:“琬儿甚么事这般高兴?”抬手敲了敲门,琴声立止。房门打开,一个少女头挽双鬟,站在门里,笑吟吟地瞧着他,道:“琛儿打猎回来啦?今番可打着大野猪没有?”正是郦琬。她同郦琛乃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郦琛先出世片刻,郦琬却说甚么也不肯叫他哥哥。郦文道和夫人管他们叫“琬儿”、“琛儿”,两人便也以此互称。
郦琛笑道:“没打着野猪,只射了一只兔子,还被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