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问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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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派上了这个用场。
风曦忖量着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自已这边被捉去的是首领,而对方被捉的只是丫头,
要是帝乙木发起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除掉火离这个心腹大患再说,那自已这边可就糟
了。
“好,就这样说定。三日后,长亭换人。”
正是黄昏时分,晚霞如碎金般洒落一地,映出近处的水远处的山,绮丽如梦。
驿站屋前,青石细边滴水檐下,几株苍朴的寒梅开得正好,暗香幽幽地疏动,在光影里
流荡。清风吹过,一大片花瓣悄然垂落,染艳了树下白衣人的长发素襟。
月天心独自立在树下,凝思着近日这急转的际遇。
江湖的生涯如同一场迷梦,忽攸来了,再忽攸散去,每每,所想要的结果,却跟事实大
相庭径。
他素不愿与世人有所牵绊,此番入红尘,只为寻玉芝而来,谁知老天有意捉弄,三两下
一转,竟将他转进了南北两大势力的决战漩涡,欲抽身而不得,连婢女珈儿,也落在了火门
的手上。
珈儿那种快言快语,毫不退让的性子,唉,在他们那里,想必要吃些小苦头吧。这三天,
也不知她会闹成什么样子。
宽阔厚重的青石大屋内人影闪动,依稀传来激烈的话语声,不知正在争论着什么。帝乙
木一来到此地就烟火传召,天道盟有数的高手,可说大部分已云集在此,看来一场冲突血战
在所难免。
成王败寇,江湖上的霸业,是用剑、用血、用性命打出来的。只是世人多看见其表面的
威风,又有几人能见着这威风下的苦痛。
月天心摇了摇头,回看了一眼那暮色中灯火渐亮的大屋。这尘世中的人,每个都在为自
已的存在而搏杀,一时的快感,一时的风光,掩不住转瞬的雨打风吹花落去。名利何其动人
心,就连帝乙木这样的一代英杰,也逃不脱浮名利禄的网。
然而正因有了这些,才会有这多姿多彩的世界。真正失去了欲望,都象他这般无欲无求,
世间岂非也无趣的很。
淡然一笑,命各由天。回头救出珈儿,他会跟帝乙木要一面令牌,自个去那禁山寻玉芝。
这里的事,任他们去罢,他终究只是个过客,管不了,也无从管,每个人的命运,还是交由
上天来掌控最好。
沉思间,不知不觉夜色已降。
一道清脆如莺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不知月
公子独自在此凝神,思念的却是哪家有福气的姑娘?”
早便听到衣袂声,知是帝乙木属下高手,月天心也不惊奇,微笑回过身来,颌首为礼:
“龙姑娘见笑了,在下只是被这景色所迷,一时出神而已,哪里是思念什么姑娘。”
“不要叫我龙姑娘,叫我紫烟。”帝乙木帐下第一暗器高手,身着淡黄衫子,海棠花般
娇艳的女子龙紫烟眼露微怨,风拂柳般地走近来,“我倒是觉得,这景再美,也比不上看景
的人。”
咳了一声,月天心如同听不出她话里含意,仍是微笑道:“向来景由心生,景美不美,
不在景,在心。”
“公子说话非要这样打禅机么?”龙紫烟柳眉一扬,在月天心身傍停下,直直地仰视着
那张清毓钟华的容颜,叹道:“景美不美在心……那么公子在我眼里,比什么景都要美,这
又是为何?”
话中之意,几乎再明白不过,月天心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勉强笑道:“那个……是姑娘
过奖……”
“公子还要装不懂么?也罢,紫烟也便直说了罢,月公子,我心底甚是爱慕于你,愿为
你栉风沐雨此生无怨,不知你可愿留紫烟在身边?”
江湖女子本就不拘小节,龙紫烟又是行事极干脆之人,看上了月天心便直率示意,压根
不理会什么女子矜持——但一个女子话都说到这份上,月天心便想再装傻也无从装起,他本
就不擅与女子打交道,何况是这么直截了当的示爱。
“龙姑娘好意在下深感,无奈天心无此福份……天心素不知情为何物,亦不敢误姑娘之
终身,还请姑娘见谅……”没奈何只得又将这番下山后用了许多次的话道出来,屏着气,月
天心不敢正眼看身前女子,心中忐忑不知这回又要听到什么,一眼瞟见左厢房似有动静,当
下大喜,“那边象是有事,我去看看,龙姑娘恕在下先行告退……”
说着,便飞也似地掠去,离去的速度竟不比从火门弟子包围圈中脱身慢。
眼望月天心消失的身影,龙紫烟幽幽一叹:“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是你逃得这么快却
叫人伤心……帝乙老大,是你在旁边么?”
“是我。”无声无息地,远远地自花丛后转出一道人影来,身形挺拔,神情坚冷,正是
才历劫归来的北方首领天道盟主帝乙木。
龙紫烟跟在帝乙木手下十数年,那是无数次浴血苦战打出来的情谊,彼此熟知,也不以
他听到自已被拒绝为耻,只是苦笑看着那个夜色中沉默高大的男子:“老大,我当真那么差,
差到他逃我就象逃鬼一般么?”
“不关你的事。他……还不懂情。”沉默了半晌,帝乙木方才缓缓道。语声中,有着微
微的苦涩之意。
会议散后,龙紫烟抛开众人,向月天心这边过来时,他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龙紫烟想
对月天心说什么——他没有忽略龙紫烟第一眼见到月天心时目中的闪亮。那种闪亮代表着什
么,他再清楚不过——然而他终究没有阻拦。
说不嫉妒是假的。但他实是深爱着、尊重着天心。他不能,也无权去为天心决定爱或不
爱。私心中,他甚至有些盼望月天心会对龙紫烟作出些回应——只有天心动了情,他才有机
会得到他,若天心始终无情无欲,那,纵然他有再多的手段,也是无可奈何。
淡淡的星光下,一男一女两道劲挺与柔美的背影,同时陷入了沉默中。
月天心踏进左厢房只是为了逃开龙紫烟的似水柔情,并未想到这里住的会是谁,因此当
他看到一脸阴沉,坐在椅中的火离之时,两人同时都是一怔。
火离的脚边散落着一大片米饭菜蔬,夹着点点碎瓷,一个愁眉苦脸,恨不能哭出来的弟
子正蹲在地上收拾,此情此景,一望便知定是火离不愿进食,推拒中打翻了碗。
“怎么回事?”问还是要例行问一句。
那弟子认出来的是首领再三传令要尊而敬之的那天仙般的男子,当即恭敬答道:“回公
子,首领命我们要好好对他,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吃饭,小的喂了他两个小时,他却打
碎了十几只碗,小的又不敢动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落到这个地步,也难怪火离不愿吃饭。月天心暗叹了一声,望着灯火下闭目不语的火离,
也有些感慨。本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号令一出,莫敢不遵的火门门主,现下里却沦为穴
道被封,吃饭都要人喂的人质,英雄未路,情何以堪。
“送两份饭菜来,我陪着火门主吃罢。”淡淡地吩咐那弟子,不意外地见到火离微震了
下身子,以及那弟子瞪大的眼神。
“是,是。”弟子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收拾完地上的垃圾退下,心中暗自庆幸总算甩掉
了这个烫山芋。
月天心袍袖轻拂,火离蓦地睁开眼,凶狠瞪住了他——那一拂之间,月天心竟将他的穴
道全数解去,这可比放虎归山还要危险,难道月天心当真以为能克制烈焰掌,便不怕他偷袭?
火大门主,懂的武功可绝不止烈焰掌这一种啊。
月天心瞧见火离的神情,已知其意,微微一笑:“火门主,我敬你是一方豪杰,饭都要
让下人喂,那是折辱了你,你还是请自便罢。”
火离冷哼一声,语锋讥诮如刃:“月天心,你以为用这两句话便能套住我?我可是黑道
出身,从不管甚么仁义信礼,哪样有利我便做哪样——话先说在前面,你解了我的穴,我可
不保证不对你出手,也不保证会乖乖留在这里直到你们拿人来换。我劝你还是三思。”
“那也由得你。”月天心神情不变,洒脱一笑,一双如星美眸在灯光下熠熠生光,“若
死在你手里,只能怪我自已学艺不精,你若是逃走——火门主当真是会逃的人么?”
“你——”被他言语挤兑,火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看着月天心,越瞧越觉得那
份淡定的笑容实在可恶。
月天心说的没错,他行事虽不择手段,不顾规矩,可那份骄傲自负的天性却是深植到骨
子里,决不会做出带着俘虏这个称号逃跑的事来。要跑,也得是在扳回一局之后。
“世事无常,你我萍聚于此,也算是一种缘份。不管明日是死是生,是敌是友,今晚—
—只在今晚,我们且平和地吃顿饭如何?”月天心眼光诚挚,晕黄的烛光照在他温文的笑容
上,便象是镀了层淡金一般,说不出地柔美动人。
象一场梦,一场恍恍惚惚心深处最美的迷梦。面对这般温和宁静的容颜,火离不知不觉
怒气已退了大半,适才还充塞心口的屈辱愤怒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出江
湖以来,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眼前这人,的确有让人安定的特殊魅力。
——或许,不仅仅是安定……火离迷惘中隐隐觉出了什么。
“我也没吃晚饭,带我一份如何?”
含笑的声音随着帝乙木的脚步声响起,靴声橐橐,走进屋来的除了神色安然,看不出表
情的北方首领帝乙木,还有两个手拎数层红色食盒的天道盟弟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此时此刻,帝乙木与火离心中,都象是有些什么在阻挡着他
们同时发难,翻脸对上。
这是个不属于仇杀的夜晚。只想,安安静静与那人坐下,共度一顿以前从未有过、也许
以后也未必会有的、奇异而迷惑的晚餐。
一南一北两大权势首领,就这样平和地,不带丝毫杀意地,分坐在雕花紫檀木方桌的两
端。中间打横相陪的,是依然清逸高洁,雪一般的蜀山弟子月天心。
桌上除了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之外,还有一坛以泥密封了罐口的酒。两个天道
盟弟子均已悄然退下,临走不忘将屋门带起,于是,不算大的室内,烛火低照中,便漾起了
层层莫可名状的情致。
“这是临安专做贡酒的蒋家酿藏了两百年的状元红,也算不错了。但酒虽好,却有些陈,
用今年新出的山西竹叶青调一分下去,便当真完美了。”
帝乙木俨然扮起了主人的角色,抛开他的身分不谈,此时的帝乙木气度雍容,言辞清朗,
倒真有几分好客公候的气派。
“蒋家的百年状元红,那是皇宫中也没有的极品,你却只是说它不错,唉,帝乙,你亏
负这酒了!”火离摇头叹息,全然只是一风雅客人的模样,“对了,天心,你是仙家一派,
能喝酒么?”
自自然然地他改口叫起了天心,月天心也不在意,帝乙木却是目光一闪。
“蜀山的门规并不禁酒,只是我却极少喝,”月天心微微笑着,看得出心里也甚是高兴,
“让我来喝这酒,才只怕对不起它呢。”
胡说。南北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