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门·米香-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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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违规的。泌县长亲自下令,留下一个证件齐全的,其余的煤窑全部关掉。要想生产就办证,少一个公章都不行。
王瘸子的煤矿被关掉以后,县里的小窑主们全都着了慌。明摆着的,王瘸子都顶不住,谁还能顶得住?俗话说,天塌了不用怕,有大个子顶着哩。现在,大个子都倒下了,天塌了就要砸大家了。要想顺顺当当地挣钱,只有一个办法,保证不出事故。有的小窑主自觉不保险,主动停了业。心想,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再说。躲还躲不及呢,哪还敢往风口浪尖上撞哩?杨结实这时候就开始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了。当初,平寨国矿出事的时候,他看势头不对,自觉完善了设施,加强了安全防范投资,虽说扔进去了不小的一笔钱,但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地生产了。
然而(怕就怕这个“然而”啊),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眼见得“百日无事故”活动再有半个月就要到期限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杨结实的煤矿偏偏出了事。事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井底出水,造成局部冒顶塌方,有两个工人被困在了巷道深处的一个犄角旮旯里。
当时,窑底出水的时候,那两个工人可能由于神经太过紧张,一时迷乱,判断失误,搞错了方向,不是往外面的掌子面上跑,而是往巷道的深处钻,结果钻到了离掌子面两千米以外的一条废弃的巷道拐角处,那里虽然有一个暂时能够容身的空间,但要救出他们可就麻烦得多了,因为身后的巷道在他们进去以后因冒顶而被完全堵死了。
杨结实把矿上的技术员周金水找来,秘密地研究处理方案。方案呢,也无非两种。一种是顺着掌子面往堵死的巷道里面挖。不过,两千多米的距离,即使挖掘速度再快,也得好几天。另一个方案呢,就是从地面上新开一个口子,对准他们所在的位置,直截了当地垂直掘下去,这样只要几百米的距离就可抵达,可以相对地节省时间。不过,这得请省里的救护队来,他们有专门的钻探工具。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采取哪一种方案,花费都不菲,没有个几十万,怕是下不来。
还有一个问题是,那两个工人是不是确实在那个位置待着?出水时,有个姓陈的工友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们朝那个方向跑,但也不能肯定,当时井下乱成了一团麻,各人只顾自己逃生,谁会顾得上在意别人哩?技术员根据井底下的巷道分布情况分析判断,猜测他们可能是在那个位置,但这毕竟是理论上的分析。也许他们根本不在那个地方,而是已经被水淹死,或是被塌方砸死了。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简单地说,如果他们已经死了,营救将毫无意义,只能白搭进去几十万块的费用,尸体找到以后,还要赔偿给死者家属几十万;就算他们活着,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但,不管他们是死是活,只要开始营救,事故必然公开化,弄得尽人皆知,到那时候,煤窑被关掉是一定的。这将预示着自己很可能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退一步讲,如果他们此刻已经死了,只要不动声色,把消息封死,赔偿金和营救费都可以省掉,煤窑还可以继续生产,损失就能够控制在最低限度。因为,他们两个跑进废弃巷道里的事情,除了那个看见过他们的陈姓工友以外,只有杨结实和周金水知道,而那个工友又是和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第四章 空心人(15)
通常情况下,工人只要一到窑上,就要把身份证交到矿上统一保存,这样便于管理。杨结实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发现两个人都是距本地几千里远的云南人,而且是同乡,都姓黄。一个叫黄子贵,一个叫黄再有。前者二十出头,后者已经五十开外了。凑巧的是,自己的煤窑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云南人了,这样就好办得多了。若是两个本地人,或是还有其他熟悉的同乡工友在矿上,那可就麻烦了。小煤窑上打工的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人,流动性很强,工友们也不是很熟悉,有的甚至不认识。今天来两个,明天走两个,都是正常现象。
经过跟周金水多次密谋和协商,杨结实最后的方案是:不采取任何方案,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那个陈姓工友来杨结实的窑上没几天,虽然在井下看到过他们两个,但并不完全了解情况。杨结实让周金水找个借口,给了他一笔钱,打发走了他,这样,就只有他和周金水两个知情人了。至于那两个人的家属,则万万不会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些远离家乡在外面打工下苦力的人,今天流落到这里,明天又奔波到那里,有时候一个月就换几个地方。家里人只知道他们大致在哪个省份,至于详细地址,根本不可能知晓,因此绝对不必担心家属会找来。
这次事故其实对煤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那条被堵塞的是一条废弃不用的巷道,其他巷道只是进了水而已,可以一边抽水,一边生产。不过,这样一来,那两个工人就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也就是说,他们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杨结实让周金水悄悄地处理了他们留下来的衣物,权当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矿上一样,这世界上不过又多了两个失踪的小人物而已。再过七八个月,到过年的时候,家人发现他们没有回去,等开始寻找的时候,连个鬼影子都别想找到了。杨结实在心里说: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么倒霉呢?自己的煤窑还不算老,里面的储量还很大,再开采几年,挣个千儿八百万不成问题。不能因为两个外地打工仔而毁了好好的一口窑。●9
由于井下出现了冒顶塌方的情况,杨结实不放心,亲自下井去查看。这次下井他没带别人,只带了周金水一个人。他们下到窑底以后,先去查看了那条被堵死的巷道。那条巷道距掌子面好几公里,位于东南方向,废弃了好些时了。现在,正在吃煤掘进的工作面位于西北方向,距离这里很远,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
杨结实借着矿灯的光发现,巷道很窄,已经被塌方完全堵死了。若是清理疏通的话,不下大力气不行。那两个人怎么会钻到这个鬼地方去的呢?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要么就是喝了迷魂汤、慌不择路,这也怪不得别人。不要说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即便还活着,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小,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巷道疏通以后,他们可能早已饿死了。不饿死也得憋死,里面的氧气有限,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杨结实和周金水一起,亲自拿起煤镐来,又把巷道口进行了一番伪装,以防引起别人的疑心。忙活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杨结实忽然听到有什么响动。工人们全部在几公里以外的西北方向作业,会是什么声响呢?杨结实把耳朵贴在井壁上认真听了听,确确实实有声音,是从废弃的巷道深处发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很微弱。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但,那声音是确实存在的:铛,铛铛,铛铛铛。是用煤镐敲击什么硬物发出来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的,停顿了十几分钟以后,又响了一次。杨结实和周金水屏气凝神地听了一阵子,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很明显,那两个人还活着。是他们在求救。
第四章 空心人(16)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三天了。若是现在开始营救的话,不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说不定自己还要去坐牢。明知道井下有人被困,却迟了三天才开始行动,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罪过。杨结实和周金水估算了一番,哪怕以最快的速度掘进,想要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也得一个星期。即使用钻井机从地表垂直往下钻孔,至少也得五天。因为这一带是山区,地质坚硬,大部分都是石头,掘进速度很慢。他们已经被困了三天,坚持不了多久了,连最低时限的五天也坚持不到。不吃不喝,再加上缺氧,生还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虽然他们此刻还活着,不过比死人多口气儿而已,只能算是活死人了。这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当兵打仗的粮子,是死了没埋的;下窑挖矿的煤黑子,是埋了没死的。营救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徒然地劳民伤财,最多找到两具尸体罢了。而尸体埋在哪里不是埋呢?两个人又忙活了一阵子,把巷道口处理得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然后咬咬牙,硬着心肠离开了。
从井下上来以后,杨结实又到各处看了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运行着。煤一筐一筐地从井下运上来,又一车一车地卖出去,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沓子一沓子地进账,像流水一样。看来,这人要是走了运,不想发财都不行。而这样的好运道一生能够遭遇几回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赚钱才是硬道理,别的一切都统统地去他妈的蛋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无毒不丈夫,不狠下心来不行。他这样想。
在矿上溜达了一圈子以后,杨结实就回家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窑上待着他老是感到心焦魔乱的,尽管煤窑的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他还是觉得不踏实。回到家以后,孩子已经睡了,春平却在那里抹眼泪,眼睛都哭肿了。自从闹出了“绑架”事件以后,两个人一直不咸不淡地过着,既没吵也没闹。现在,春平却无缘无故地把眼睛都哭肿了,他一看见就来了气: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大把的钞票让她花着,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于是没好气地问道:又号什么丧呢?还嫌我的心里不够乱不是?春平流着泪说:我姑生了癌,快要死了。杨结实一听,傻了似的呆住了。
春平的姑就是杨结实的前妻刘梅。说起来呢,刘梅也不算是春平的亲姑,只是她的叔伯姑而已。刘梅她怎么会突然生了癌呢?杨结实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春平哭着说:都是我害了她。她是生了闷气才会得病的,我坏了良心,将来也不会有好报应,你走着瞧吧。说着话,哭得更伤心了。杨结实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一边想,春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一时意乱情迷,娶了年轻貌美的春平,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杨结实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问道:啥癌?春平道:说是食道癌。已到晚期了。杨结实又问:人这会儿在哪里呢?春平道:还能在哪里?医院呗。杨结实说:瞧空儿我去看看她。春平道:家里人都瞒着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你冒不突地跑去,算怎么回事儿哩?再说了,她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肯见你?杨结实想想也是。于是便坐下了,对春平说:揪一碗猫耳朵吧。
吃了面以后,杨结实原本想在家里睡一夜的,矿上出了事以后,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了。但,躺下以后还是感到心焦魔乱的,心里头像是钻进去了一百条蛇,每一条都在一口一口地咬他,一匝一匝地缠他似的。躺不住,他便又起来了,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对春平说:我得去窑上看看,县上换了新领导,窑上这一阵子正紧着哩。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空心人(17)
家离窑上二里多地,抬脚就到了。到了窑上以后,杨结实并没有倒头就睡,而是从账上取了三万块钱,让哑巴石根开了车,自己亲自往医院送去。不过,他没见刘梅,把钱交到了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