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铜花门-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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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只办这一件总不会再出差错了吧?连送礼的事都交给酒楼的伙计了,李克只要坐在戏班里听两场戏就行。
李克从里屋出来,先到她这里来辞行,然后说要出门,晚上大概会晚点回来。
张宪薇道:“晚点不怕,记得多带两个人,再回去换件厚点的衣服,让下人带着伞,别跟你爹似的淋了雨再病了。你媳妇有我照管着,不用担心。”
李克木着脸:“儿子去了。”
几天后,李显不拉肚子了,也能下床了。眼看着是好了,也没再把大夫请回来看,而是让下人赶着一辆小车去了医馆。大夫说他还要再歇几天,肚子虽然不拉了,可烧还没全退,多歇几天保险。
于是李克天天都要出去,回来后到这边来,李显再细细问他事办得怎么样,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问完再掰开了揉碎了教他,这句话说得不妥,那件事办得不对,应该怎么办,下回见了人该怎么说,等等。
每天如此,结果两个小的现在都不往这边来了。他们白天在李单的院子里或背书写字,或玩狗玩游戏,回来了就在小屋里由良缘陪着吃饭。除了该向李显问好问安以外,别的时候都躲起来。
李显有几回想让他们跟李克亲近,可李克见着两个小的就告辞,要么就是‘儿子先走了,爹歇着吧’,‘儿子一会儿再来陪爹说话’。他几乎不肯跟贞儿和李南打照面。
小孩子们都很敏感。特别是经过事的李南,他知道这个大哥哥不喜欢他,隐约也明白他跟张宪薇和贞儿不合,所以一见着李克,他就先一步行礼叫大哥,然后扯着贞儿‘告退’。
张宪薇看到了几次,跟良缘说起时,连良缘都说:“南儿这是护着贞儿呢。”她高兴的呵呵笑,“瞧瞧,这就知道护了!”
有过几次后,李显也看出来了,他也不再费心对李克说‘一会儿你的弟弟和妹妹来了,你陪他们坐一会儿’之类的话,而是一说完就让他走了。等他一个人在屋里时就长吁短叹。
秋色渐浓,家里的人都换上了夹衣。
赵氏躲够了,也敢出来见人了。朱锦儿被关了起来,其实关不关的差不多,反正她的身体在那里摆着。只是李显不去看她,也不许别人去看她。
李克的心情当然很不好。他的亲姨娘给关了起来,这就是在家里打了他的脸。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可家里的下人却都知道这是为什么。良缘说这几天他的脸色越来越坏。
“前天柳大给他赶车还让他骂了呢!”良缘撇撇嘴,柳大是她丈夫的大哥,跟她是一家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还骂人?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我呸!”
张宪薇没说什么,晚上让良缘把屋里的点心带回去。“给你家小子和柳大家的孩子们吃吧。”
良缘把剩点心包成一个大包,气呼呼的道:“太太你总这么替他兜着,他也未必领咱们的情!”
“他领不领情是他的事。说到底他丢脸也就是李家丢脸,跟柳大说让他别放在心上,老大还年轻,不懂事。”
“成亲都四、五年了,还不懂事……”良缘嘀咕两句走了。
李显的身体渐渐好了,可是他还是不出去,每天仍然让李克替他在外面跑。只是每天出门,他把李克叫过来嘱咐一遍,回来后再叫过来细问一遍。他这是想手把手的教他,所以每天只让他办一件事,等他回来后再把道理慢慢讲给他听。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对贞儿也是这样细致,事事替她想在前头,给她铺好路,让她自己去学,若是她走错了再把她给叫回来。贞儿年幼懵懂,对她的心意未必能领会。李克心智已成,但对李显这番教诲却也没有领会。
大概是李显实在是问得太细了,说得也太细了,不管李克做得好不好,他都能说上半个时辰。她看到李克越来越沉默,逢到李显问话只会说‘是,爹’,或者‘我听爹的。爹怎么说,儿子怎么做’。偶尔也会奉承两句‘还是爹懂得多’。
但是李显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他会一遍遍的问‘你怎么想?’,‘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办?’。李克就躬身,低着头看地上,说:“儿子不知道。爹说要怎么办,儿子就怎么办。”
今天,吃过早饭后,李克来了又跟李显在屋里说了有半个时辰了。她坐在隔间里,听见里面李显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克就是不停的鞠躬,把腰越弯越低,就像街上店铺迎客的小工。
哐啷!!
李显把茶杯砸了。
张宪薇赶紧站起来过去,不敢进门,隔着帘子问:“老爷,怎么了?”
仅仅隔着柜子,其实两边的说话声音都能听清楚。她只是明知故问,打个岔。
这个岔一打,李显应该是冷静下来了,他道:“……我失手摔了个杯子。没事。”
她道:“那我让丫头进来收拾。”
她出去后叫外面的一个小丫头提着扫帚进去了,一会儿扫出来一簸箕碎瓷片。她掀帘子进去,见李克站在角落,正在用袖子掸扫李显的袍子角,那袍子角湿了一片。李显坐在榻上,一脸怒容。
李克在那里木然的用袖子给他擦袍子,擦来擦去,李显烦了,抬腿踢了他一脚道:“滚!!”
从她进来起,李克就一直是半弯着腰的样子,跟下人似的,让人都看不见他的脸。他挨了一脚也没躲,可能是踢到他的手上了,听了李显的话就对着他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捂着手往外走。到她跟前又给她行了一礼,缩头缩脑的出去了。她看着他踮着脚尖一溜烟的就跨过门槛,几步到了院外。
被李显的怒气压着,屋里安静得很。
她出去又倒了一杯茶送进来,放到他的手边,坐下道:“什么大不了的跟孩子这么生气?”
李显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又把话都咽回去了,他拿起茶一口气灌下去,用力放下茶杯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不成器也是你的儿子。
张宪薇不以为然,嘴里还要劝,“他还年轻,你盼着他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可能吗?什么事都要慢慢教他,你多点耐心……”
“我还不够耐心吗?”李显打断她的话,怒道:“什么事我都一步步的教给他,生怕他哪点不明白,哪里不清楚。可是你看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在跟谁耍脾气呢?!他在跟谁充老大呢?!”一生气,这个杯子也砸到地上去了,哗啦又一声。
张宪薇坐着当不知道,等他砸够了再收拾。
院子里的小丫头蹑手蹑脚跑光了,没有哪个敢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这时良缘来了,听脚步声还挺急,但在门口让人叫走了,大概是小丫头们。再回来脚步也放轻了,她小心翼翼的掀帘子进来,先扫过李显,再看她。
“什么事?”张宪薇问。
良缘笑笑,小声说:“二爷和二奶奶到了,现在就在门口呢。”
哟,来得真是不巧。
张宪薇看李显,他也愣了,回过神来就说:“去接。”顿了一下道,“去叫大爷和大奶奶,让他们去接老二。”
他发了话,张宪薇也跟着露出个笑,说:“老二可算回来了。我让人晚上多做几个菜,咱们给老二接风。”说完她拉着良缘出来,问:“老二带着谁回来了?”
良缘扶着她出去,说:“柳二说二爷就带着二奶奶,三个小少爷一个都没带回来。”
她站住问:“一个都没带回来?”
良缘点头,她是知道她盼着想见这三个小孙子的,衣服长命锁小鞋各种见面礼都准备了一大堆,还说要带着这
几个孙子去张家看看呢,这下都白搭了。
“太太,想必是走得太急了,又怕天冷,路上孩子们有什么不好才没带来的。”良缘找话劝她。
“没事。”她说,叹道:“都是心疼孩子啊。”
良缘叫了个小丫头去给李克和赵氏送信,说:“太太亲自去接怕不合适,我去把贞儿和南儿领回来,太太回去坐着等就行了。”
可屋里李显正在发火呢,她可不想跟他在一起待着。“我跟你一起去接那两个小的。”
把李南和贞儿叫回来,让他们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收拾一下,这边李克和赵氏带着李华两口进来了。
刚一进来,张宪薇根本没认出来。
“老二?”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娘!”一个看着比李克高一头,宽一半,看着比他老十岁的庄稼汉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旁边的良缘都没来得及给他在地上放个垫子。
“你怎么成这样了?”张宪薇站起来一把将他拉到眼前仔细打量,“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她鼻子发酸,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李华看起来就是一个庄稼人,穿着粗布衣服,鞋帮上沾满泥。她拽着他的手看,这双手硬得像木头,干得像树皮,手心里都是硬茧。
她没想过这个孩子会过得这么苦,她以为他在那边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下人侍候。可看他这样,只怕天天下地耕田,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过了。
“是我对不起你……”张宪薇后悔死了!这个孩子走的时候才十四,这一走就是十年,她都没想过让个人去看看,只靠着那每年两封信,听李显派去的人说他过得挺好,她就没一点怀疑。
李华嘿嘿笑着,让她抓着手动也不敢动,可能被她吓住了,急得把他媳妇拉过来说:“娘,这是我媳妇,姓江,我让她给你磕头。”
这个江氏也是个乡下女人,从进来起就没见她说一句话,畏缩的站在一旁。李华一叫就赶紧过来,也是不等良缘放下垫子就跪下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宪薇赶紧放开李华把她拉起来,上下一扫,心里说不上多么喜欢。江氏脸色发黄,粗眉小眼,身材扁瘦,手脚粗大,头发虽然梳得还算整齐,但是发色枯黄,看着就不是个有福气的。
她在心中叹气,如果当年让她见着这个儿媳妇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李华娶她的。
“好孩子,坐下吧。第一次见你,娘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对镯子是我以前戴的,就给了你吧。”她拉着江氏坐下,良缘递过来一个扁木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三两的金镯子。
这镯子确实不是戴的,而是当年张宪薇出嫁时特地打的嫁妆。因为用的是足金,上面虽然有盘花,可是还是显得过于粗笨,所以她从来不戴。但是用来当给新媳妇的见面礼是绝对够份量的。
当年赵氏进门,她送的是一对钗,也是成色十足。
把镯子给江氏,她就这么拿在手里也不敢放下。张宪薇拉她坐到身旁,喊贞儿和李南出来见客。
两个小的手拉手走出来,李南先行礼,对着李华喊二哥,对着江氏喊二嫂。李华和江氏都不敢受全他的礼,特地站起来避开了。跟着是贞儿过来行礼,也喊二哥二嫂。
张宪薇让李华也坐下,坐到她这边的椅子上。指着对面坐着的赵氏和李克说,“你们大哥大嫂早几天就盼着你们来了。”
李克笑道,“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些年家里添了不少人,你跟我挤一挤。”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张宪薇笑着扫了一眼李显,他的脸色发沉了。李南低头不说话,贞儿也低着头,可是小嘴嘟起来了。
李华只说了一句:“劳烦大哥大嫂了。”
江氏却是狠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藏起来,拼命低头。
“行了,你忙你的去,晚上早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