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铜花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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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她耳边轻轻的背《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刚背到‘雪冷霜严,倚槛松筠同傲岁;日迟风暖,满园花柳各争春。’时,贞儿就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来,转到外屋来,却看到李显正坐在桌前,好像心中有什么心事似的。她走过去,轻声道:“老爷,天不早了,该歇着了。”
李显过了一会儿才惊讶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站起来恍然道:“都这么晚了?”
他的身上都是月季的香气。张宪薇扶着他进屋,给他更衣:“老爷怎么在外面忙得这么晚?”
良缘提了热水进来,她侍候他洗漱之后,他躺在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扯着良缘出去,就站在门口,用屋里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去厨房让他们做碗粥来,再加两个小菜,快点。”
良缘答应着,错身而过时对着朱锦儿的院子使了个眼色,小声告诉她:“听说克大少爷今天送了六盆白月季过去。”
张宪薇听了心中暗喜。李克会这样做,她一点也不意外。她转身回屋,李显暮气沉沉的躺在那里。他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点意外?
以前,李克只是在搬出去后才敢给朱锦儿带东西,还要借着赵氏孝敬婆婆的手。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大胆?
她压下心中的欢喜,坐到李显身旁,柔声道:“老爷,是不是在外面太累了?我让人给你再端碗粥过来,好歹吃过了再睡。”
“嗯。”李显坐起来,就着灯看,他满脸都是郁气。“贞儿呢?”他突然问。
“已经睡了。”说起女儿,她就一脸的笑,“今天吃饭时,跟着南儿把半篇《声律启蒙》都背下来了呢。多亏单儿教的他们。”
他下床说:“我去看看贞儿。”
张宪薇没有跟过去,良缘刚好把饭菜端回来了。她坐在桌前看着,一盘肉沫萝卜丝和一盘醋溜土豆丝摆上去,再有一小碗的香油芥菜丝,一小碟凉拌皮蛋。
“都是现做的。”良缘指着皮蛋说,“我让他们现切了两个。”她看李显没回来,伏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听说那边今天晚上也开了一桌,是赵氏领着人去厨房办的。”
李显在贞儿的屋里坐了有一刻了,张宪薇过去找他,隔着帘子看到他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贞儿。贞儿的小手虚握着,他就把手指轻轻放进去让她抓着。
“老爷,”她在门外小声叫他。
李显站起来,给贞儿又掖了掖被子,才放轻脚步出来。
她领着他到外屋来,看到桌上的菜色时,他的目光在那一小碟凉拌皮蛋上绕了一圈。“这是厨房送过来的?”他坐下后问良缘。
良缘垂着头说:“我跟他们说老爷要粥,再加两盘小菜。”她指着肉沫萝卜丝和醋溜土豆丝,“这两盘是厨房现炒的。”
从坐下到吃完,她看到他连一筷子都没动那碟凉拌皮蛋。
第 17 章
又过了几天,张宪薇让管家把田庄上送来的一半出息给了李克。
李单的风头已经出了,他就是现在带着这些粮食去找粮官也没多大用处了。良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贞儿的事,她和李单兄弟两个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不只李单让着她,就是小小的李南也知道人情冷暖。
小李南刚来燕城的时候,天天和贞儿在一起,不管是吃饭还是玩游戏。可是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怎么可能玩得到一起?
“这两个小机灵鬼。”张宪薇想起来就发笑。李南当时陪着贞儿,也算是收敛了他的脾气。可现在能给他撑腰的大哥来了,而且大哥也常常教训贞儿,小孩子就觉得不用再迁就别人了,脾气就慢慢起来了。
“这几天南儿一直在打棋谱,要么就是跟单儿下棋,也不理贞儿了。”良缘倒是有点心疼。
张宪薇让良缘把她以前用的棋谱和棋盘找出来,摆到贞儿的屋里去。贞儿在李单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进屋先扑到她的怀里撒娇。虽然不至于告状,可脸上的委屈是明明白白的,就等她开口问。
可她一句不问,说:“娘这里还有事呢,回屋自己玩去。”推开她后,让柔萍领她回去。
良缘跟着送过去一盘小香梨,回来就高兴的跟她说:“贞儿在玩棋子呢。”
张宪薇悄悄的过去看,见贞儿认认真真的坐在棋盘前,抓着棋子好奇的看。旁边摆着的两本棋谱也被她翻开了,过了一会儿,就见她开始照着棋谱上摆棋子玩。
她再悄悄的回来,良缘笑叹道:“可怜贞儿,人家不带她玩,她就只能自己玩。”
“这是好事,你可别犯糊涂。”张宪薇告诫她,“贞儿是要宠,可不是要把她宠成傻子。当年我在家里时,也是从小就知道那些当面对我好,背过脸去欺负我娘的人不是好人。贞儿也要明白这个。”
她叹气道,“这人的心何止千百窍?说上两句好听话就是好人了?人是要长久来看的。”说到这里她顿住了,以前她看了李显几十年,却没把他看透。
良缘知道她的心事,见她不说话了也不敢接腔。
“……总要让她明白,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要喜欢她的。”张宪薇轻声道。
贞儿刚开始玩棋谱,只是照着谱子摆棋子,也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上一下午。棋盘和棋子都是她小时候用的,小巧又精致,一看就是女孩子屋里摆的玩意。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贞儿第一次不吵着去找李南。张宪薇到现在才问她:“今天怎么不跟南儿在一起玩?”
贞儿倔强的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吃饭。她就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她挟菜,不再问别的了。
一连几天,李南都是跟哥哥一起玩,一起吃住。他对李单就像雏鸟恋巢。当李单不在的时候,他还能装做没事人的样子跟贞儿一起玩,在燕城过得开开心心的。
现在李单在这里,他就死死的粘着哥哥。李南虽然小,也知道渑城的家是回不去了,爷爷和奶奶都没了,他从今后要住在别人家里。等过了年,李单回书院去,就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良缘说最近李南都在拼命跟着李单念书,想跟着哥哥一起去书院。
“这兄弟两个看着真可怜。”良缘眼圈发红,她在那个院子里侍候,看着这年幼的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哥哥还是个青涩的孩子,就要撑起一个家,就要学着保护弟弟。而弟弟只有五岁大,也学会了不撒娇,只是使劲鞭策自己,想撵上哥哥,跟他一起走。
张宪薇听了良缘的话,不必去看就能想像到那对兄弟是个什么样子。李单当面劝李南听话,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肯定也是难受得不行。李南求着哥哥,回去也要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的。
“唉,送佛送到西吧。”她拿出三百两银子,给良缘道:“让你家男人跑一趟,到项城书院旁边的县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买个院子吧。”
良缘吓了一跳,赶紧把银票给她塞回去:“太太,我知道你也是心疼那兄弟两个。可是……”她看了一眼银票,摇头说:“这就太过了。别的不说,李单这书最多再念个几年就要下场了,他这一考最少也是十年的事。这院子买了住不了几年呢,何必呢?”
张宪薇说:“单儿读完了,还有南儿呢?何况这院子买了又不会丢,就是这兄弟两个都读完了书,一转手再卖了也行啊。”
良缘见她主意定了,接过银票时还是摇头:“太太当姑娘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东西想要了,就自己买来。别人家的就是有摆着不用的也不肯先借来使使。”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她瞪了良缘一眼,倒是不生气,“别人的东西用得怎么能安心?主人家说一句,东西就要还回去了,本来为了省事,结果倒更费事了。何况又不是花不起钱?一个院子罢了,这些银子也未必用得完呢。”
项城书院就在项城,不靠山不靠水。这个城也小,要不是因为项城书院曾经有过一个当代的鸿儒讲课,又出过一个状元,也不会这么出名。
良缘家的去了,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房子已经买了,因为张宪薇交待过是让李南偶尔过去看哥哥住的,要是李单觉得书院里吵杂,能有个地方安静读书也不错。所以特地买在远离市集的地方,隔壁几条街上住的都是项城的地主,所以那一片一般的宵小倒是不敢靠近。
“只用了一百多两银子?”张宪薇看着拿回来的几张没用的银票说。良缘笑道:“太太以为那里是燕城吗?就是在燕城,三百两也能买一个三进的院子了。只是让单儿和南儿偶尔见面的地方,需要多大的院子啊?”
地方小也不错,一眼就把院子看全了,人少事就少。听良缘说那座院子只有两间大屋,院子倒是挺大的,就是光秃秃的没什么东西。
“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不必到外面去挑水。剩下的灶间、净房都是齐的,我们家那口子都仔细看过了。如今只请了一个老头子在那边看房子,也交待他先把屋里打扫一下。还给他留了几两银子,让他把屋顶什么的地方给补补,要是住进去了却发现漏雨就不好了。”
“嗯。”张宪薇听良缘说完,让人把李单喊了过来,“我在项城还有一处院子,倒是空了好几年了。想到你过了年就要回去那边读书,书院里自然什么都有,可到底还是没有家里的东西齐全。我让人把那边打扫一下,你的东西先挪过去,让他们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没有,等你过去了,也能常去那边歇歇脚。”
李单听了第一个想的还是要推辞,“这是大伯母疼爱侄儿,本来侄儿不该不听大伯母的话,可是书院里的先生管得严,平时也不让出去……”
张宪薇对他这些推辞的话,听了就这耳朵进那耳朵出,没当一回事,继续交待她的:“过完年你就要回书院了,到那时再搬时间就紧了。给你两天让人收拾一下,后天一大早,只要不下雨就让人送过去。”
李单又年轻又是个读书人,最喜欢讲道理。一遇上不讲道理的,他一时半刻就接不上话。张宪薇看着他这副傻愣的样子,呵呵笑了,“就听我的。日后南儿想哥哥了,我就送他去看你。”
等良缘把李单扯出来,他才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立刻就涨红了脸,充满被长辈看破心事的不自在。
良缘推着他出去,一边笑着说道:“单儿可别嫌我多话,这是太太怜惜你们兄弟。你不领情反倒伤了太太的心。”
“婶子,我无地自容了……”李单对良缘一揖,脸红不算,眼圈也跟着红了。“我……”他抹了一把脸,怕让人看见他现在丢脸的样子,头也不敢抬。
良缘把他送回去,一进门他就冲进屋,把自己关在里面。李南本来在书房写字,看到后就跑出来,拉着良缘的手问:“婶子,我哥哥怎么了?”
良缘蹲下逗他:“让你陪着你哥哥一起去书院,你愿意不愿意啊?”
“愿意!”李南听到就大声喊,“婶子,大伯母真的让我去吗?”
李单在屋里看着良缘抱着李南哄他,自从他们兄弟在渑城见到张宪薇,她和她身边的人对他们都是一心一意的。今天这个项城的房子,只怕也是她听说了最近李南吵着要跟着走,然后准备的。
他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只是燕城到底不是他的家,李显和张宪薇也不能跟李芾和薛氏比。一边只是亲戚,一边却是骨肉相连的亲人。
亲戚不过面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