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少年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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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是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组成的。宫城位于全城北部中心,和东北龙首原上的大明宫连成一体,这就是圣人起居朝见和中书、门下两省办公所在。宫城之南为皇城,皇城里则是尚书省、六部、九卿及御史台等官署办公所在。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外城共开十二座城门,南面正中为明德门,东西分别为启夏门和安化门;东面正中为春明门,南北分别为延兴门和通化门;西面正中为金光门,南北分别为延平门和开远门;北面的中段和东段分别与宫城北墙和大明宫南墙重合,西段中为景耀门,东西分别为芳林门和光化门。我们此行将要走开远门进京,沿安福门街往东走,进皇城的安福门,再顺着宫城和皇城之间的横街继续东行,在承天门街右转,然后就可以去主管马政的太仆寺交接了。”
瘦猴侃侃而谈,周围一帮第一次来长安的土包子们不时发出感叹之声。
马璘心中梳理了一遍长安牙兵所描绘的长安城,对在城内的路线有了大致的认识。然后轻踢马腹,来到阿史那旸身边,作揖致歉道:“副都护,某来自穷乡僻壤,为长安所惊,浑然忘事,请副都护责罚。”
阿史那旸轻抚马鞭,然后指着地平线上的长安城说道:“某第一次来长安时,年纪和汝相仿,所受惊吓,不在汝之下。此非汝之罪也,实乃长安过于璀璨之故也。我们继续出发吧,尽快进城!”
马璘为阿史那旸的风度所折服,挥手号令北庭牙兵继续前进。队伍过了开远门外振旅亭之后,马璘一眼就望见了开远门城楼外的高高竖立的石砌“立堠”,上题一行大字:“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马璘心中默算了一下,对瘦猴说道:“从此门到碎叶,恐有一万一千多里。这上面怎么才写九千九百呢?”
“头儿真是问对人了。某听人讲过,不言万里,表示远游之人不为万里之行。”
“原来是这样啊?”马璘望着城门口略显紧张的守兵说道:“咱们这些人马好像吓着了这些守城门的。既然你熟悉长安的情况,就由你去交付牒文吧。”
瘦猴翻身下马,到守兵那儿先拉了几句家常,然后递上了牒文。守兵一听瘦猴是在长安长大的,就亲切了很多,还谈了几句杨家鸡犬升天、安禄山被赐铁券等京城八卦,然后就让马璘一行通过了。
开远门的城楼下有三个门道,每道均有近两丈宽,气势磅礴。北庭牙兵穿过开远门最南侧的长长门道,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五十丈宽的大街笔直地向东延伸,仿佛看不见尽头。街道两旁各有条一丈宽的水沟,沟两边则挺立着高大的槐树和柳树,将如戟如矛的枯枝刺向天空。长街两边,是一堵堵高高的坊墙,将长安城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110个里坊。坊与坊之间的小街道,居然也有二十丈宽。
马璘再次被长安宏伟的格局和滔天的气势震撼了。这长安城,简直是集天地精华所生、赖鬼斧之功所造,非人力所能为。普天之下,确实找不到比长安更华丽、更璀璨、更宽阔的都市了。也只有如此磅礴大气的都市,才能衬映大唐的气象万千吧。
街道虽然宽阔,行人却更多。既有面色匆匆、催促车夫的官员,又有得意蛮横、挥鞭策马的北衙禁军;既有帷帽遮面、仆役成群的贵妇,也有女扮男装、素面朝天的潮女;既有手牵骆驼、满面胡须的粟特商人,也有脚蹬木屐、身穿和服的扶桑矮人;既有金发碧眼、发肤白皙的黠戛斯人,也有短发蓬卷、通体黝黑的昆仑奴。熙熙攘攘的车马和人流,让久在西域大漠和草原厮杀的北庭骑兵们愣住了。人群中却也有不少人盯着北庭骑兵护送的金色天马出了神。
瘦猴看着惊呆的袍泽们,用骄傲的语气说道:“过了安福门,还有七十多丈宽的横街了,哪里的人流更是密集,一不小心,还可能撞上个亲王、侍郎啥的,不必在安福门街大惊小怪。”
马璘收起了自己被长安城震撼到麻木的心,来到阿史那旸马前请示:“副都护,我们是先去太仆寺还是北庭的进奏院?”
阿史那旸望着街面的几个身着突厥服饰的商人,微微愣了愣神,然后答道:“先公后私,进献天马事大,先去太仆寺!”
到了太仆寺后,阿史那旸让马璘和瘦猴进去通传碟文。其他牙兵们将马系在路边的槐树上之后,眼睛还在到处乱看。
马璘带着瘦猴进入太仆寺,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到了太仆寺的崔少卿。太仆寺上下对一身戎装的马璘和瘦猴眼高于顶,马璘都已经能够从他们皮白肉肥的脸上看到“军汉”这两个侮辱性的字眼了。若还是在陇右,马璘一定会用自己手中的长弓教训一切敢于轻视自己的人。但想到现在是在圣人脚下的长安,是在九卿之一的太仆寺的官署,自己是在负责都护交付的任务,马璘只能将满心的闷气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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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为国为君,某岂能畏劳惧苦?!不过某有两件小小的恳求。”阿史那旸优雅的神态中多了点戏谑:“一是烦劳杜判官连夜作锦绣奏章一篇,二是烦劳马队正陪某上京一趟。”
“阿史那副都护的算盘打得是叮当响啊,都护身边的一文一武都不能躲在后面了!”站在阿史那旸左边的监军张道斌忍不住用尖细的公鸭嗓笑了起来。
“杜判官有倚马可待之才,锦绣奏章早已拟就;马队正神射无双,自然能护得天马周全。这两件事,某都准了!”王正见轻轻捋了捋飘逸的美髯,目中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阿史那旸尚未来得及回话,站在他右边的大饼脸就很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神箭是否无双,还是和某比试之后再说吧!”
“王都护,高长史一直被人称为‘北庭第一箭’;马队正也技艺不属,不若就按高长史的意思,今日就比试比试?”张道斌作为皇上亲派的监军,地位超然,换句话说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阿史那旸对高舍屯的冷笑和张道斌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只是对王正见作了个揖:“既然都护割爱,某必尽职尽责、昼夜兼程,在元日大朝前将天马送到太仆寺御马苑中”
“阿史那副都护、张监军、高长史,护送天马和参拜圣人一事,如果诸位没有其他意见,就这么定下来吧。如无其他急事,明日某再处理公务,今日则要稍稍放纵,贪享天伦之乐了。”
“恭送都护!”队前三位带头,都护府的全部官员一起作揖。阿伊腾格娜趁机又探出了头,看着皮肤白皙的阿史副都护,同为突厥人的亲切感让她不禁多看几眼。此时,她忽然发现小郎君将脑袋挤在了自己肩膀处,也盯着阿史那都护发呆。好像还喃喃自语了一句:“怎么感觉好熟悉啊……”
阿伊腾格娜不明白小郎君在发什么呆,一抬头,队伍正在向内城的北庭大都护府官署衙门行去。都护府官署前衙后院。杜六郎就在前面衙门办公,百名牙兵则在院子的前宅居住。
队伍在官署前纷纷下马,阿伊腾格娜和小郎君也下了马车。下马车时,又是小郎君跳了下来,然后伸出手让阿伊腾格娜扶着跳下来。对于来着21世纪的王霨而言,为女士服务的绅士风度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而对生下来就习惯被人服侍的阿伊腾格娜来说,小郎君让她扶着自己的手的举动让她感觉很熟悉、也很温暖。在抓住小郎君的手跳下来的时候,阿伊腾格娜笑着对小郎君做了个鬼脸。
阿伊腾格娜跟着小郎君的后面,穿过庄严大气的前衙。这时,杜六郎离开众人,去处理出征期间积攒的文书了。走到院子前宅时,亲兵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马璘也被人拉着去看自己的住处了。
看着连接前后宅的月门,阿伊腾格娜明白要面对很多陌生的面孔了,就低下了头,躲在小郎君身后,慢慢向前走。阿伊腾格娜虽然低着头,还是用余光发现,黑脸武将悄悄靠近了小郎君一点,仿佛想替小郎君遮挡扑面的雪花。
“妾身恭贺夫君大捷归来!”月门内,一位身着华丽狐裘的贵妇满脸春风,在油纸伞下向王正见微屈身体,行了个肃拜之礼。贵妇行礼的时候,身后的两位年轻的夫人也一起弯腰肃拜。
“风雪冰寒,娘子在宅内等候就是了,何必冒寒而出呢?快快进屋!张氏和崔氏,也回各自的房间吧。”王正见快速做出了安排。阿伊腾格娜用眼角发现,月门内的诸人都没有动。
“夫君千里征战归来,妾身受点风寒不算什么。况且,夫归妻迎,礼也,治国平家皆须循礼而行。妾身自幼习读《列女传》、《女经》和长孙皇后的《女则》,深知女子当以礼为律,以夫为纲、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王正见听了贵妇的侃侃而谈,怔了一下,然后淡淡说道:“某素知娘子是谨遵礼法之人,深敬服也。此处风寒,还是到堂中细细道来。某也正要问问出征期间的家中细事呢!”
“自夫君出征以来,两位妹妹起息如常,唯日夜盼夫君安;珪儿在州学勤于读书,先生时时夸奖;绯儿女红长进不少,只是依旧贪玩。众人皆尊礼而行,阖院上下皆无他事。”贵妇回答了王正见的问题,却没有移动脚步。
“娘子治家有方,不愧河东裴家的名望。”王正见脸色不变,语气依旧平淡,“娘子可还有其他事?”
“妾身还真有一事想请教夫君。”裴夫人依然挂着满面笑意,“夫君可是给霨儿寻了个突厥小婢女?”
“正是!伊月小娘子,站上前来。”王正见看着从王霨身后低着头缓缓走出来的阿伊腾格娜,不由叹了口气,“受圣人诏喻攻伐,必当尽忠。突骑施人久违圣命,自然死有余辜。但国家攻伐,罪不及儿童。此女在战中流落,孤身一人,某看其手爪还算伶俐,就留在霨儿身边服侍。娘子可有什么疑意?”
“夫君怀慈悲之心,妾身深为敬佩。收留个丫环,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妾身听说,此女常有违礼之处。敢问夫君,妾身是否应当管教?”
“常有违礼之处?”王正见的声音多了点怒意,但没有人听出来他的怒意究竟是来自“常有”还是“违礼”。
“方才下车之时,婢女居然敢让霨儿扶着她!听闻夫君凯旋途中,此女常与霨儿共骑一马。这不都是违礼之处吗!?”裴夫人的嗓门也高了起来。
王正见和裴夫人的语速快了起来,阿伊腾格娜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但她从只言片语中也明白自己要有大祸临头了。在碎叶,阿伊腾格娜可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就是父汗,也只是对忽都鲁严厉。
阿伊腾格娜不禁一哆嗦,饶她聪敏无比,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光闪动间,阿伊腾格娜忽然发现,有道目光不时在自己身上打量。目光的主人是个和忽都鲁年纪相仿的男孩,阿伊腾格娜想,这大概就是裴夫人所说的珪儿吧。
“霨儿,你母亲说的事可是真的?”王霨看着阿伊腾格娜恐惧的模样,心中